黃府尹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
雖然風雪依舊未停,但來這里聽審的人,卻是比晴日的時候,多了許多。不少披麻戴孝的人,擠成一團,分不清楚是雪,還是人。
謝景衣放眼看去,李金香那擔憂的臉直入眼簾。青萍鎮來了不少人。
謝景衣并未多做停留,便看向了黃府尹。
今日先審的,乃是關慧知一拳打死宋騫的案子。
“仵作,你說宋騫是如何死的?”
這仵作并非是張仵作,看上去有些面生,“宋騫乃是被人一拳擊塌肋骨,骨刺入腹臟,失血過多而亡。兇手武藝高強,力大無窮,且傷是新傷,并非是舊傷。”
“拳頭很小,除非特殊情況,兇手應該是女子無疑。死者身前,有被人審訊過的痕跡。”
黃府尹并未多做評價,又看向了宋騫的妻子,“宋張氏,宋騫生前,可有仇家?”
張氏搖了搖頭,“大人,我家夫君膽子小,平日里連高聲說話都不敢,怎么可能會有仇家?我們兩家都是書香門第,五服之內無一人會武功,又怎么會惹到這么厲害的仇家?”
“大人,我家夫君真的是一個好人啊,他除了貪財一些,從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次去青萍鎮賑災,他特別的高興,說是行善積德的好事情。”
“后來……后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夫君原本根本沒有想要隱瞞,準備來京城求援。可就在當日,京城里頭來了人……”
黃府尹皺了皺眉頭,“來的是什么人?”
張氏又搖了搖頭,“我一個婦道人家,從來不管這些,來的人我也不認識。夫君在書房里見過那人之后,回來又哭又笑,大喊傷天害理,傷天害理啊!”
“然后就叫我把我的嫁妝銀子全都拿出來,分給那些被毒死的人,還去京城請了神醫,封了青萍鎮。大人,我家夫君真的是聽令行事啊!”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命令中含了刀子,叫我夫君隱瞞真相,是為了殺了他,然后把毒死人的事情,全部都栽到他的頭上啊!”
張氏說著,朝著謝景衣和關慧知沖了過去,“你們兩個小娘子,生得白白凈凈的,怎么長了一個黑心肝啊!”
謝景衣淡淡的看了張氏一眼,對著黃府尹拱了拱手,“大人,宋夫人口口聲聲說我們二人是兇手,可不管怎么著,總要容我們辯解一二吧?”
“我有一些話,想問這位仵作,還有宋夫人,可否?”
黃府尹點了點頭,反正他不點,謝景衣也會照問。
“這位仵作大人,敢問你把宋騫開膛破肚,看到他的肋骨刺穿了腹臟了嗎?”謝景衣冷冷地說道。
那仵作臉色一變,“沒有。”
張氏一聽,像是瘋了一樣撲了過來,“你瘋了嗎?我家夫君都已經亡故了,你這個黑心肝的人,竟然還想把他開膛破肚,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能如此?”
謝景衣并不理會于她,又盯著仵作問道,“你并沒有看到,憑什么說死因是這個呢?我知道,你們開封府,但凡愿意剖尸檢查的,都是張仵作來做。而今日換了你,你定是沒有做的。”
“小人自有判斷的辦法,宋騫的身上,除了胸口處的傷之外,并沒有其他的致命傷,他七竅流血,腹部鼓脹,乃是因為肚中全是血水,這是扎到了內腑的結果。”
“在他吐出的血水當中,以銀針刺探,并沒有中毒的跡象。我特意尋宋騫的郎中問過,他年紀輕輕,身體康健,并沒有什么特殊的疾病。”
謝景衣笑了笑。
仵作的臉黑了幾分,“你笑什么?我自問并沒有任何出錯的地方。死者為大,親屬不愿意驗看,乃是人之常情。我們大陳的案子中,剖開詳查的,十不足一,有何不妥?”
謝景衣搖了搖頭,“并沒有什么不妥當的。”
“但是呢,在宋騫的這個案子上,就不妥當。黃府尹到了門口,卻是沒有立即進來,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你們記錄了當時現場的情況。”
“院子里擺滿了大箱籠,里頭全都是一箱又一箱的銀錠子,圍成一個圈兒。雪一直下,舊的腳印會被覆蓋,新的腳印同舊的腳印,深淺會有不同。”
“當時院子里,只有三個人的新腳印,宋騫的,我的,還有關慧知的。”
黃府尹點了點頭,沒有錯,這是證明關慧知才是兇手的另外一個有力佐證。
“宋騫的腳印非常多,他圍著那堆銀子一直在轉圈兒,其中,在一個箱子面前,特別多。大人可把當時勘察的記錄拿出來看,是不是宋騫的腳印,前腳印比后腳印要深得多?”
“還有,那些銀子也貼了封條了吧?請大人把他停留得最久的那個箱子打開,仔細的檢查一下里頭的銀子,其中有一錠上頭,有很深的牙印。”
黃府尹皺了皺眉頭,看向了師爺。
師爺拿出卷宗,仔細核對了,站起身來,“沒錯,的確是前腳印比后腳印深很多,至于牙印……因為當場的銀子太多……還沒有來得及查看。”
謝景衣勾了勾嘴角,“你們可知曉,為何前腳印比后腳印深很多么?那是因為,當時宋騫已經身負重傷,他疼得要命,卻不能表現出來,于是只能夠拼命的以腳指頭勾地,十分的用力。”
“那錠銀子,請你們仔細查看,不要用帕子擦拭。我同關慧知親眼瞧見,宋騫用牙咬了那錠銀子。不管你們信不信,拳頭不是關慧知打的。宋騫也不是被人拳打而死的。”
仵作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嘲諷的笑了出聲,“你想說他中毒身亡?那是什么?那是銀錠子,若是有毒,可是會變黑的!”
謝景衣笑了,“并不是所有的毒都會這樣。只有砒霜一類的毒,銀遇了方才會變黑。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有很多奇毒。只是因為尋常百姓,除了摘一些毒果子之外,最容易弄到的毒,便是藥店里的砒霜了。”
仵作哼了一聲,“既然驗不出來,那又怎么證明你說的,那銀錠子上有毒,宋騫咬了銀子之后,毒發身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