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聲音小了許多,那些本想跟著婁大夫一起霍霍的人,又悄無聲息的縮了回去。
誰不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人,沒有瞅見,站在前排的那群糟老頭子,一個都沒有吭聲么?在用腦殼一想,謝景衣若不是已經正式升了黑羽衛大統領,內閣若不是全默認了,她今日也沒有這個可能,毫無阻攔的來上朝。
要不然的話,那豈不是賣菜的大娘,還有青樓的名妓,隨隨便便都能進了宮門,來站班了。
說到底,在翟有命死之前,她便已經是實際上的黑羽衛大統領。
既成事實,多說無益。
沒有看到婁大夫灰頭土臉的樣子么?接觸過謝景衣的人都知曉,今兒個她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萬一真惹惱了,把那什么外室,私房錢給抖露出來了,那豈不是要糟?
誰還沒有一個兩個說不出口的秘密了?
這出頭鳥卒了,朝堂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官家瞇了瞇眼睛,笑瞇瞇的說道,“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啊!哎呀,沒有啊,那就退朝罷。”
他說著,對著謝景衣眨了眨眼睛。
謝景衣笑了笑,屋子里的人漸漸的散去,只剩下謝保林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
謝景衣走了過去,在謝保林眼前晃了晃手,“阿爹,阿爹,走罷。回去了,今兒個是臘八節,官家會賜粥,衙門多半都不辦什么事兒。咱們早些歸家去,還能夠從廟里接回阿娘來。”
“她同大姐姐,一早就去城外的山廟求粥了。家中也燉了些,蓮子都是柴二特意叫人,從杭州捎過來的,多吃多有福氣。”
謝保林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謝景衣一眼,“回家再說。”
謝家的屋子里燒得暖烘烘的,今兒個東京城里,下了小雪。等謝景衣歸家的時候,地上已經白了一片兒。
靴子踩在地上,露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謝景衣漲紅了臉,扶著柴祐琛的手,一扭一扭的走著,“不許笑!”
她不說還好,一說柴祐琛噗呲一下笑了出聲,“下次別穿這么厚底的鞋,腳都沾不了地了,這能不滑么?”
謝景衣恨不得刨出一個地洞來,好鉆進去把頭埋起來。
她又不是真的會夜觀天象,哪里知曉今兒個會下雪啊!她奶奶個腿的,簡直老臉丟光了。
柴祐琛見她真的惱了,清了清嗓子,“御史臺還有事兒,我且去去就來,夜里再回來同你一道兒飲臘八粥,然后接你家去。”
謝景衣點了點頭,“知曉了,我一會兒叫乳母把止言抱來。”
柴祐琛嗯了一聲,將謝景衣送到了翟氏的屋門口,方才同依舊有些恍惚的謝保林告了辭,匆匆離去。
謝景衣抖了抖身上的雪,“阿爹,走了,進去了。”
謝保林一個激靈,走了進屋,這一進屋,嚇了一大跳兒,伸出手來,指著屋子里頭的人,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你……”
便是謝景衣,也十分的驚訝,只見那火爐子邊兒,已經坐了四個人,翟氏做在上座,正在剝著桂圓干兒,謝景音趴在她的腿上,張著嘴兒撒嬌。
而在另一邊,謝景澤端著茶盞同謝景嫻笑瞇瞇的說著話。
謝景衣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瞧錯,更不是又死了一回,重新活回了杭州的那個臘八節,方才松了一口氣。
“大兄怎么突然回來了?二姐姐怎么能出宮!”
謝景音哈哈一笑,站了起身,“謝三囡,我可算嚇到了你一回。從小到大,全家只有被你嚇的份兒,我可是聽說了,謝大統領今兒個好不威風,在朝堂上舌戰群儒!”
謝景衣扯了把凳子坐了下來,對著謝景音拱了拱手,“過獎過獎,哪里舌戰群儒了,只是罵了一個沒有我高的矮子罷了!”
“噗呲!矮子矮子的,說得好似你就不是矮子了似的。大兄護送杭州年節的貢品進宮,官家瞧見了,便叫我私服回家來團聚一番,我只能待一個時辰,便要回去了”,謝景音說著,走了過去,拽了拽謝保林的袖子,“阿爹!”
謝保林膝蓋一軟,下意識的就要喊皇后娘娘。
卻是被謝景音給扶住了,“阿爹,你若是不認我這個女兒,那我可是要嗷嗷哭的。你曉得我的嗓門的,一哭起來,整個東京城的人都能聽見。”
謝保林有些哭笑不得,家中這幾個孩兒,他是一個都執拗不過。
一家人落了座。滿京城都在熬臘八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香甜的氣息,讓人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謝保林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還記得那年臘八節,咱們一家子,也是這么坐著的,一起喝著臘八粥,阿爹問你們,今后想做什么。當時只覺得是天方夜談,沒有想到,竟然一個個的實現了。”
“景澤想要科舉出仕,如今雖然官位還不高。但也算是穩打穩扎,來日方長。”
“景嫻想要嫁個門當戶對的尋常人家,安穩度日,如今你兒女雙全,不在官場行走,便少了是非,也算是美滿。”
“景音想要高嫁,成為父兄的助力。如今……天下沒有比那位更貴重的人了。”
謝保林說著,最后方才有些肝顫兒的看向了謝景衣,“倒是三囡,今兒個當真把阿爹嚇著了。阿爹看到你上朝,差點兒沒有撅過去。就算之前旁人都說,你是黑羽衛大統領,阿爹亦覺得沒有什么不可的,但親眼見了,反倒覺得不真切了。”
“我家三囡,真的成為大人物了。”
當初謝景衣小小年紀,便想要只手遮天,可是讓他嚇噴了的,誰能想到,竟然成真了。
翟氏掏出帕子,遞給了謝保林,“孩子他爹,你一把年紀了,哭什么,叫人笑話!孩子們都出息了,乃是天大的好事,該笑才是。”
謝保林擦了擦眼睛,“喜極而泣,我這是喜極而泣。阿爹很高興,咱們一家子,還跟以前一樣。那么按照咱們家臘八節的傳統,阿爹再問一次,今后你們都有打算?”
謝景澤正了正衣冠,挺了挺胸膛,“做一個為百姓做實事的好官。”
“我只想好好的護著我的孩子們長大”,謝景嫻說著,聲音已經比以前大了許多。
謝景音清了清嗓子,“讓我來說個大的,我要日日都吃好吃的!哈哈!”
一家子人都哈哈的笑了起來。
謝保林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了謝景衣,“三囡呢?日后還要上朝么?”
謝景衣果斷的搖了搖頭,“我才懶得去呢。我可以自己不去,但別人不讓我去,那就不行了!二姐姐都說了個大的,那我來說個小的,我接下來,要做一個專殺蛀蟲的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