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簌簌,落葉飄飛。
青霞觀前氣氛漸漸凝重。
趙錦臉帶病容,身體瘦削,眉眼間略帶幾分倔強,只是清秀的一張臉,卻是我見猶憐。
楊玉英早就知道,趙錦長得很好,不是說有多漂亮,而是氣質上有一種特別的純凈,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雖然她知道,趙錦其實很普通,性格上還有一些自私。
當年楊玉英被趙錦的愛慕者欺凌時,此人也試圖阻攔過,可她那位愛慕者一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再不愿意多說什么。
顯然和自己的朋友比,一個她討厭的女人究竟會面臨什么,是死是活,也無關緊要。
人性如此,到也無需苛責。
此時,青霞觀前議論聲更大。
趙錦最近都跟在李然身邊,也陪她義診,不怕苦,不怕累,對待那些貧寒的病人都很體貼,不多時就有香客認出來,本來一心向著李道長的,心中也不免嘀咕。
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中,趙錦可是李然身邊的人,來自身邊的指責,其實比外人的指責更可信。
趙錦沉默半晌,略略低頭,輕咬貝齒,目中流露出強烈的憤懣。
自謝紅的事后,她情緒一直不好,恍惚得厲害,今天尤其痛苦。
“十天前,小云幫她爹劈柴時傷到了手,情況很嚴重,找了兩個郎中開藥方,始終不好。”
“昨日馬大娘到青霞觀內,想讓李道長你為孫女做一次祈福法會,好讓孫女早日痊愈。”
她頓了頓,嘆道:“結果,道長說,小云命里注定當有這一劫,破解不了,唯有去手保命……還給了她一包香灰。”
趙錦的聲音微微顫抖。
李然滿臉茫然。
其他信眾倒抽了口冷氣。
“馬大娘信以為真,就偷偷剁去小云的手,還以香灰覆傷口,結果生生害了自己的孫女,現在小云還奄奄一息,哭嚎了一晚上,如今連哭的力氣都沒了,能不能留住這條命尚未可知。”
“嗚,我的小云,小云!”
趙錦話音未落,身后那個一直神色低落,粗布麻衣的年輕媳婦終于忍不住,從小聲啜泣到嚎啕大哭。
左右的香客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這趙錦著實不像在撒謊,那小媳婦哭得也確實可憐。
議論間,只見趙錦似有滿腔的憤怒和同情含而未發:“小云才八歲,如今少了一只手,還是右手,就是活下來,將來要怎么辦?這一輩子可徹徹底底地毀了。”
“我絕不容忍!朗朗乾坤之下,這種事我要都不管,那我還是人嗎?李道長,你現在……便與我去縣衙說清楚,這件事不能就這么過去!”
“錦兒。”
正說話,沈若彬撥開人群,緩緩走出,神色肅穆,轉頭四顧,看了看周圍百姓,對李然道,“我是本地縣令,李道長,你若當真招搖撞騙,坑害病人,我必要你付出代價,現在就同我去縣衙。”
一看驚了官府,縣太爺也在,香客們神色驟變。
青霞觀前,氣氛一時凝重,哪怕是如今朝廷實行新政,縣衙大門再不似以前那么難進,尋常老百姓們非大事也不樂意見官。
“問案便問案,李某問心無愧。”李然到是神色坦然,轉身交代弟子們緊閉門戶,交代完抬腳就要下石階。
“且等一等。”
楊玉英看熱鬧看到如今,目光流轉間,輕咳一聲,便同徐夢手挽著手穿出人群。
她雖然身上還帶著些許浮土,剛剛又是燒火又是設灶,形容自然不很光鮮,可她向來享受慣了,從來不知吝惜好東西,身上穿的是新剛從駐地商城里買的套裝,叫天海絡紗。
每一層紗都薄如蟬翼,層層疊疊,點綴了無數顆的珍珠寶石,不光不顯得雜亂,特別清新素雅,頭上一頂小小的銀冠,材質先不提,光做工就不是一般的價錢。
徐夢她們初看楊玉英就穿著這么一身在山林里穿行,都有些咋舌。
要知道,長平書院里貧寒學子不少,徐夢卻是正經的豪商之女,她爹爹是大海商,在大順朝內不算什么,在登州已堪稱首富,海商之家的小姐不知見過多少好東西,論奢侈無度,還是商人出身的奢侈。
她都側目,何況沈若彬?
沈若彬蹙眉,心頭一跳。
楊玉英如今越發美貌,她本也漂亮,如今越發美得驚心動魄。
沈若彬心里厭煩她:奢侈浪費,貪慕虛榮,看,楊玉英就是這樣的女人。
可他也不能不承認,他竟然會被吸引,雖然那樣的皮相,沒有男人不會渴望。
而且,他心中卻忽然有一點隱秘的念頭,如果楊玉英的那些東西能為他所用……
也只是一閃念,沈若彬回神,就見楊玉英好似沒看到他,朗聲問道:“敢問這案子是誰舉告?”
那粗布麻衣的年輕媳婦瑟縮了下,趙錦蹙眉,向前走了一步:“我!”
楊玉英點頭:“李道長被人舉告,去衙門分辨清楚,自無問題,但我要把話說在前頭,青霞觀百年聲譽不容詆毀,若最后證實此事純屬誣告,我們便要誣告之人當著父老鄉親的面,向李道長認錯,還要向所有人解釋清楚。”
沈若彬蹙眉冷笑:“你要怪就來怪我,莫要針對錦兒。”
楊玉英轉頭看他,遠離了兩步笑道:“沈縣令見諒,我家里人非說你有一種叫妄想癥的病,和譫妄差不多,要我離你遠些,以免被咬到。”
周圍圍觀的轟然而笑。
沈若彬一時覺得深以為傲的自制力幾乎要消失,努力克制才能勉強不失風度。
楊玉英到是一臉的無辜:“對了,朝廷如今施行新法,誣告罪到是不反坐了,都按輕重量刑,輕則杖五十,重則坐監三年,似乎也用不到趙夫人去解釋什么。”
“既然如此……”楊玉英笑了笑,“我便也做個證人。”
說著,她就直接轉頭沖人群里道:“馬嬸,你是當事人,如今鬧成這般,你還不出來?”
眾人一愣,左右探望,不多時,就有人把人群里縮著的,一個身形枯瘦,滿頭花白的老太太推搡出來。
趙錦身后的麻衣年輕婦人,一看到老太太,登時哭嚎聲更響:“娘,娘,你怎么這么傻,為什么要砍了小云的手,你平時求仙問道兒媳也不說什么,怎么在自家親孫女身上,也讓那妖道蒙蔽,嗚,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