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掌影翻飛,左右客人們盡皆躲避。
“翠玲的武功竟這般好?”
大家到是知道她肯定會一些武功,可想象中也就是花拳繡腿的樣子。
眾人都明白,她的確身份不同尋常,要不然也不能帶著歐陽莊主那般高手行走江湖。
“林云波不是書生嗎?”
林云波一直表都顯得特別慫,看起來斯斯文文,好似在場隨便哪個人都能把他打得找不著北。
也正是這等表現,哪怕是皇城司的人說他在京城犯了案子,殺的人里還有皇城司的使臣,眾人心中都不怎么信。
可如今……
宋晟和白逸風面面相覷,相攜坐下。
白逸風輕聲道:“從今以后,你別自稱聰明人,我也只是傻子罷了。”
兩個人蹙眉,神色凝重。
林云波掌心發黑,一動手便是黑氣四溢,明顯有毒,楊玉英的掌法相當一般,用的身體還是翠玲的,各種不方便,又沒兵刃,一時間自是落在了下風。
圍觀的客人不免緊張。
眼看姓林的掌心黑霧就要撲到楊玉英臉上,歐陽雪瞬間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猛地一甩衣袖,氣勁直逼林云波面門。
“噗!”
一口血噴出,眨眼間,林云波就萎靡倒地,面上卻收斂了剛剛特別真實的苦悶忐忑,冷笑連連。
他笑聲未響,歐陽雪的腳步頓住,并不繼續攻擊,目光微轉,只見宋晟,白逸風,姜晚,甚至包括林官和夏志明,面上都浮起一層青色。
林官身體一晃,撐住桌子,嘔出一口黑血,轉念明白過來,苦笑:“我就說,這人是真會演戲,竟連咱們也著了道。”
說話間,林官已一頭栽在桌子上,渾身顫抖,冷汗淋漓,連嘔了兩口血,鮮血在桌面上氤氳開來。
夏志明一手抵住林官后心,只剛一輸送靈氣,便覺滯塞,靈氣入林官體內,轉瞬間便沸騰,砰一聲炸開。
林官臉上一白,硬生生把血吞回去,卻是嚇得夏志明連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整個酒肆所有人,但凡能動的,一瞬間遠離林云波,宋晟等三人的情況還稍好些,但也中了毒,尤其是姜晚,她一開始只是有些發愣,還有點不在狀態。
可是沒多久,手腕上,手背上,臉上,脖子上,每一寸肌膚都開裂,涌出黑血……
“啊啊,嗚嗚嗚嗚!”
姜晚嚇得失聲尖叫痛哭。
林云波咳嗽了幾聲:“你手里那個黑果子,是什么?”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你就想搶?”
楊玉英背脊上也爬了一層細汗。
別看她應對迅速,仿佛很輕松,但她是真沒想到林云波會忽然動手。
這殊途可是得來不易。
楊玉英目光落在幾個中毒的人身上,冷聲道:“你對他們下毒,想要做什么?”
“不只這幾個。”
林云波冷笑,“你若不信,可以去打探一二,既然是皇城司的人,打探消息對你們來說不難。”
“靖州東邊百立村,一整個村子,數百人都中了我的毒,只要我催動,他們便生不如死。”
“幾百個村民,加上你們皇城司的這兩個天才的命,夏志明的身份還這般特殊,不知是柳國公的公子,是皇帝的私生子,或者是公主的私生子?”
“本來是想用他們兜底,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好歹也能給我換來一條生路……如今看來,到要提前用一用。”
林云波盯著歐陽雪的袖子,視線仿佛能穿透他的衣服,看清楚里面的‘殊途’。
“若你肯把那果子給我,我便先告訴你,怎么控制住他們體內毒物發作,如何?”
楊玉英沒說話。
林云波心里躁動得厲害,他不認得那顆果子,但是從自己的秘籍里見過。
他得到那本古書時,書已殘破不堪,里面只有半頁殘篇提起過。
那是生長在生死交界處的一種藥材,他修習千毒萬蠱訣,好處極多,不挑修習者的資質,只需要以生人煉制成大藥即可,進展迅速,練成之后威力極大。
但是缺點也有,修習時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而且即便成功,也難免留下致命弱點,隨著修行時間增長,身體難免出現一些不可測的異變。
可秘籍里也提到,有一種藥,同時蘊含生氣和死氣,煉制成丹丸服用,便能徹底消除功法的隱患,增加功力。
因著秘籍殘缺,林云波這些年四處尋找,始終沒有找到,但那藥材的模樣他卻牢牢記在腦子里。
那小丫頭手里的,正是他要找的藥。
“原來不是預警!”
他感覺到的那股預兆,是提醒他,他即將得到莫大的好處,讓他千萬不可錯過。
林云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楊玉英,面上冷笑,有恃無恐。
“燕伯父,這些年,鎮國將軍府只剩下我一個,你就算不在乎我的命,也要想想林家在你的看護下后嗣斷絕,你將來死了,怎么有臉去見我叔父!”
眾人:“……好不要臉!”
燕忘川沒有說話。
楊玉英忽然道:“我手里的藥叫殊途。”
她笑了笑,指了指身邊的人,還有門外的禁軍和皇城司士卒。
“你看看我這架勢!歐陽莊主什么身價的人物?這些將士們又是什么身價?另外,我還請了雪山派的葉夢然師兄。”
她搖了搖頭,“雖然找殊途時,和我預料的有些偏差,帶來的人手沒用得上,可既然都擺出了這般陣勢,足見我的心思,你覺得,我像是愿意把殊途讓給你模樣?”
酒肆里眾人都沉默。
林云波瞇著眼盯她看了半晌,忽然一握拳,林官登時又噴了一口血,整個身體蜷縮,硬生生咬緊牙關,渾身發抖。
歐陽雪瞬間出現在他面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只是林云波呼吸一滯,所有中毒的人都開始有反應。
夏志明搖搖欲墜,宋晟他們也是強撐著,幾乎要失去意識。
林云波冷笑。
姜晚嚇得嚎哭:“我不……不怕死,可我不要毀容。”
她一邊哭,一邊喊:“喂,你就給他吧,別管多少錢,回去我十倍賠你,嗚嗚,嗚嗚嗚嗚!”
楊玉英面上冰冷,根本不看姜晚,只低頭去看林官:“如何?”
“肯定……不能在美人面前丟人。”
林官聲音細弱蚊蠅,伸手扒住桌沿想站起來,卻是一下子單膝著地,又摔了一下。
林云波卻有些意外:“竟還能動?”
他轉頭看楊玉英:“我的毒一旦發作,我不解的話,蔓延速度會很快,你能考慮的時間……”
楊玉英撩開門簾一步跨出去。
燕忘川的目光也落在門外。
幾百頭駱駝奔馳,地面的黃沙仿佛成了青石板的地基,駱駝上彩旗飄揚,巨大的林字旗插在一頂帳篷上,旗桿上面有晶瑩的藍色,在陽光滿地的沙漠中,帶出些許陰寒。
楊玉英足下輕點,人就上了駱駝,駝城中數百林家親兵齊刷刷盯著她。
她不禁笑了笑:“凌副將,你可是老了,不是跟你們少帥說,希望能老死在戰馬上,怎么早早就跑來守陵?”
坐在駱駝上,身材高大威望的中年男子愕然抬頭。
楊玉英就從袖子里取出塊竹牌給他看:“我要看看你們少帥。”
凌副將肌肉一緊,蹭一下站起身在駱駝背上跪下來:“請,您請。”
那竹牌他認得清楚,絕對只有自家少帥才能雕刻出這種模樣的東西,別人想偽造也偽造不出來。
不是特別親近的人,連看都不可能看到,更別說得到。
當初他無意中看見,就讓自家少帥冷眼盯了三天,連喝水都不安生,怕被打。
難道眼前這個是少帥的女人?
不對,少帥的女兒?
凌副將腦子里念頭紛雜,低頭就看到燕大俠立在不遠處,心下一定。
燕大俠在,這肯定是少帥親近之人。
駝城一到,燕忘川的目光便只落在帳篷中,經久不散的寂寥還在,卻顯得沒那么熬人了,他忽然想喝一杯酒。
大風酒肆里正好有酒。
燕忘川給自己倒了一杯,含了一口,這酒的味道卻沒變,依舊如當年一樣渾濁干澀難以入喉。
啊,好冷,這是哪?
燕忘川一怔,忙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燕忘川呢?
燕忘川忽然道:“老板娘,你這里所有的酒都賣給我,全部。”
老板娘:“……啊?全部?”
“全部。”
燕忘川輕聲道。
老板娘:“……那怕是,買不完吧。”
她這酒要多少還不就有多少?又不是自己釀的,就是從周圍收的劣質酒,再兌上水,隨便賣一賣。
她這可是好心。
沙漠里最缺什么,缺水?水很貴的!
再說,喝酒有什么好?兌上水,讓人少喝些,對身體還有利。
燕忘川低頭再喝一杯。
頭疼,胳膊疼,腰疼,腿疼,怎么像二十年沒動過地方似的,難受!
燕忘川往自己口中再灌了一杯酒。
這酒真不錯,不知叫什么名,竟能讓他做夢。
這二十年來,他從沒夢見過林見竹,當然也聽不到他的嘮叨,現在聽,他的嘮叨雖嘈雜,可也挺好的。
人生在世,沒有這點嘮叨,豈不寂寞?
“凌宇,你們少帥是不是該活動活動,身體不活動,要僵硬難受的。”
燕忘川輕聲道。
凌副將:“啊?”
燕大俠終于瘋了,哎!
喲,多漂亮的姑娘,這眉眼,這臉龐,這好遲,這纖纖手腕……
燕忘川:“……逢年過節,忌日祭祀,給他燒兩個美人。”
凌副將:“……那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燕忘川沉默,想了想道:“我聽說,好像有結陰親這種說法?要不然找生辰八字,給他結一門親?”
凌副將:……燕大俠終于真的瘋了。
歐陽雪忽然開口對林官道:“林云波犯案之事,可是罪證確鑿?”
林官一時說不出話。
夏志明點頭:“罪證確鑿,絕無疏漏,他自己也已承認……別的不說,只看他此時作為,也知他該死。”
林云波冷眼旁觀,心中雖緊張,卻也不把這些人放在眼里,他又感覺到說不出的危機感。
此時卻有些猶豫,覺得這或許不是危機,而是好事。
那小丫頭片子,既然是皇城司的人,自然要顧及皇城司的名聲。
皇城司的人都護短,她不可能不管同僚的死活。
就算不管他們自己人是生是死,難道還敢背負故意害死諸多百姓的罪名?
真敢如此,皇帝也饒不過他們。
“啊,啊?”
外面駝城上忽然響起兩聲慘叫。
林云波猛地轉頭,看向門外,只是駝城高高在上,上面又是旗幟又是帳篷,一時看不清楚。
不過,駝城上似乎大亂,那些守陵的林家親衛,齊刷刷站起身,渾身顫抖,似乎受到驚嚇?
凌副將瞠目結舌:僵尸?鬼魂?屁,這是他們家少帥,如假包換!
林見竹瞠目:“凌宇,你這是未老先衰么?被嫂夫人壓榨太過了?悠著點啊!”
凌宇:“……少帥!嗚嗚嗚!”
他撲通一聲跪下,想去抱林見竹的大腿。
林見竹連忙踉蹌后退,退回帳篷,坐在冰棺上,只覺毛骨悚然:“惡心不惡心?怎么回事?我記得……不對啊,燕忘川呢?”
燕忘川一手提酒壇,掠上駱駝,撩開帳篷,彎下腰盯著林見竹。
眉毛有些淡,身形瘦了許多。
他再喝一氣酒。
這酒水的效力還不錯,但是應該改進,難道不應該讓他看到容貌形象最好的林見竹?
有點怕,唔,早知道沒死,當初就不揍燕忘川了,現在可如何是好?
楊玉英不理會這些人的崩潰和激動,一伸手拍在林見竹的肩膀上:“你們林家若有子弟犯下血案,且殺害皇城司三人,修習邪功,給百姓下毒,要挾皇城司,如何處置?”
逐出宗族,碎尸萬段!
“自是該由朝廷律法……裁奪?”
林見竹目中茫然。
楊玉英笑道:“好……歐陽師兄,聽見沒有,律法裁奪,那便是殺無赦!”
話音未落,林云波便氣息一滯,安晏的劍毫不遲疑地刺入他胸口。
“你怎么敢……”
林云波意識最后一刻,仿佛看見他叔父站在不遠處的陽光下,一臉古怪地看著他。
他要死了?
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得到上古秘傳,他應該在不久的將來,大殺四方,無人能敵。
他要光宗耀祖的?
他要讓林家列祖列宗知道,他并不是不肖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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