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小心翼翼地把腦袋縮回去。
其他人也作鳥獸散。
眾人看著高教授托了托眼鏡,又低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頓時都松了口氣。
楊帆走到另外一邊,沖著楊玉英張牙舞爪招呼半天,舉著她剛剛燒好帶來的豬蹄各種揮舞,結果累得氣喘吁吁,左右經過的學生都差點把她當瘋子,楊玉英連頭都沒抬。
可是,這個門,她也是真不敢進。
“哎,只能怪你沒口福。”
楊帆拎著食盒鉆到旁邊的小檔案室內,剛一進去,就讓撲面而來的文件,資料,書籍糊了一臉。
她記得自己昨天剛剛把手頭幾分文稿翻譯完來著?
“沒辦法,林小姐現在只對那一份文件用心,可是上面已經習慣給咱們準備這些稿子,并且不覺得它們多。”
旁邊兩個坐了兩個小時沒起身的小同學齊齊皮笑肉不笑地道。
楊帆:“……呵呵,下回咱們都慢點,他們就明白了。”
身為一個好翻譯,重要的絕對不是翻譯速度,這一點,但凡內行都很了解。
楊帆深吸了口氣,低頭認真工作。
雖然她總是表現得有些輕佻,但是自從考入琴島大學以后,她學習工作都特別認真。
如今有這么多工作,楊帆連說八卦的時間也沒有了。
剛打開書本,就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楊帆一抬頭,登時鼓起臉,老老實實把飯盒遞過去。
來人正是圖書管理員劉風琴,琴阿姨。
楊帆垂死掙扎:“林小姐想吃豬蹄,特意給她燉的,燉了大半宿呢。”
劉風琴笑著點點頭:“小林是該補一補,我給她捎過去。”
楊帆:“……”
眼看著劉風琴當真拎著食盒直奔對面的大檔案室,她也是……徒呼奈何。
豬蹄挺好,楊玉英吃的滿意。
第七天上。
楊玉英終于把這薄薄一冊資料翻譯完,她翻譯過后,正文也只有一個薄薄的小冊子,但是附錄,注解,足足寫了一百多張二十四開的草紙。
按照楊帆的說法,一下子鎮住,至少是差不多鎮住數學系的那一眾精英。
“我的好妹子,你知道平時數學系那幫老教授都拿什么眼神看我們?”
楊帆做了一個面無表情,眼皮上翻的模樣。
“每次和他們說話,我都覺得自己的腦袋天生和人家就不一樣,我就是個笨蛋,什么時候見過這幫數學瘋子圍著人轉,可算開了眼界。”
楊帆突發奇想,“要不你也來考咱們琴島大學吧,就考數學系,不,我覺得都不用考,高教授會讓你免試入學,不對,還不如直接出去留學,以你這本事,這絕不難。”
楊玉英失笑:“我只是看得資料多些。”
事實上高教授是真動了把楊玉英收入囊中的打算,只是他天生笨嘴拙舌,實在不知道怎么招攬人才,唯一做的就是把他們得到的全部資料都拿去給楊玉英,請她翻譯。
楊玉英現在翻譯的這一部分,只是全部資料的二十分之一而已,很小的一部分。
主要是這些資料來之不易,至今為止還屬于機密,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看到全貌。
學校一開始的打算就是把資料分開,請多位優秀的翻譯,每個人翻譯一小部分。
可是楊玉英翻譯之后注釋和附錄的內容,遠超出她得到的資料,而且還有一部分信息連自家得到的資料里也不曾有,既然如此,何需保密?
楊玉英顯然就是最適合翻譯這一份材料的人選。
活兒一下子多出來二十倍,楊玉英一邊干活,偶爾走一下神,覺得自己變了。
不知道元帥復生,見到如今的她,可還認得出?
怕是有點難。
誰能想到一個玩游戲,還是自己決定要玩,喜歡玩的游戲,都只有三分鐘熱度,嫌苦嫌累又畏難的小可愛,有一天能趴在書桌前給人家翻譯枯燥的數學資料?
楊玉英翻譯完手頭的一頁,活動了下肩胛骨,一抬頭就看楊帆在后門縮頭縮腦地窺視,見她看過去,又是擠眉又是弄眼,伸出手使勁向后指。
“長跳蚤了?前陣子上頭出臺的滅虱方案貼得到處都是,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抄錄一份。”
路過的同事調笑道。
楊帆:“走,走,走,別胡說。傳出去老娘還怎么去相親?我要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伴侶,你給我配一個?”
楊玉英心里笑得不成。
這時節,像楊帆這般敢說話的女孩子可是相當稀少,堪稱絕無僅有。
此時天色已晚,她便放下手頭的工作同楊帆一起出去吃飯。
楊玉英自認為也是個吃貨,可要說對本地美食的熟悉,她拍馬也及不上楊帆。
林婉娘沒來過琴島,這些年都生活在鄉下,平日里甚至不曾去外面吃過一頓飯,想從她的記憶里尋找美食,那大約只有她母親在世時做的一道艾窩窩了。
“跟你說,咱們學校的學生都是些窮學生,校長舍得下本錢,學費低,還給獎學金,招攬了好些在別處上不起學的貧困生,周圍賣的吃食有不少都便宜得很。”
“但是,雖然便宜,可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山珍海味好吃?咱們這些普通人的胃口,真天天胡吃海塞地塞雞鴨魚肉,咱們也受不住。”
楊帆這話還是頗實誠。
“今天咱們吃蘇州菜,我知道你口味重,但是這蘇州菜是改過的,雖然是酸甜口,卻與大眾的蘇州菜很是不同,你嘗嘗便知道了。”
楊玉英腦子里還都是各種數學公式,就由著楊帆牽引著走街串巷,最后來到一小門臉前面。
“到了。”楊帆熟絡地同老板娘打招呼。
這家小食鋪外頭沒有招牌,只在墻上拿白色的粉筆寫了一個大大的飯字,外面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圈。
周圍有各種亂寫亂畫的東西,似小兒涂鴉,也似有文藝青年們在上面寫一些誰也讀不懂的新體詩。
楊玉英掃了一眼,略微頓足,目光微凝。
(林婉娘被卷入事件,紅黨傷員羅民生為救林婉娘犧牲。)
真是久違的感覺。
這回好歹不是林婉娘死了。
nbsp;“快,趕緊的。”
楊帆早就垂涎欲滴,腹中轟鳴如擂鼓,兩步沖進門占了個靠窗的位置。
楊玉英也是藝高人膽大,只當沒看到系統界面上的提示。
事實上這提示不清不楚,她也只能見招拆招。
小食鋪里只有一個生得很富態的老板娘操持,桌椅有些舊,但堂內收拾得干凈利落,墻角不見油污,窗明幾凈,到也舒適。
兩份紅燒肉配上顆粒分明,香糯可口的米飯,細細攪拌,舀一勺入口,楊玉英閉著眼享受了一會兒,摸著熱乎乎,此時攬鏡自照,必然會有些暈紅的臉頰,登時就決定增加自己的常用食譜。
楊帆更是除了唔唔唔半個字也來不及說了。
楊玉英細嚼慢咽地品嘗,楊帆囫圇吞棗吃掉以后又要了第二罐,逗得人家老板娘直樂,一邊樂一邊擺手:“不行的,不行的。”
她一開始說的一口蘇州話,改了官話也略帶蘇州口音。
人家這里的紅燒肉都有數,散客過來一人吃個一罐是有的,要多吃,肯定不行。
楊帆嚶嚶嚶了半天,楊玉英眨眨眼,瞧著怪可憐的,剩下一小塊兒給她了。
“啊嗚,好人!”
兩個人正吃飯,楊玉英忽然回頭側目:“老板娘,后頭好像有聲音?”
老板娘一怔,笑道:“怕是我們家的貓又鬧騰,兩位慢慢吃,我且去瞧瞧。“
說完,她就不緊不慢地反身進了后院。
楊玉英抽出手帕來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污,向后瞥了一眼,忽然笑道:“楊帆你不是說想給你姑買一件我上回穿的那漢服?聽說金裁縫做了一件類似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楊帆登時大喜:“那咱們趕緊去。”
“我還沒吃飽,你先去,等下我去找你。”
“也行。”
楊帆同她姑姑感情最好,自從看到楊玉英穿過的一件改良的月白襦裙以后,就心心念念給她姑姑做一件,但那料子,那刺繡,真不是一般的手藝,她尋了幾件類似的都不大喜歡。
如今楊玉英說有,她自然坐不住,三兩口把桌上的湯喝下去,起身就要走,她剛站起身,楊玉英忽然一拉她手腕,她整個人向后仰倒,一下子坐在了楊玉英的腿上。
楊帆:“……”
半晌,楊帆訕訕笑道:“小林,你極好,我也極喜歡你,但我沒有磨鏡之癖。真的。”
她這話一說,居然有點心虛。
其實吧,要不是挺怕林小姐她舅舅,而且她出身似乎不一般,又怕自家姑姑,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楊玉英反手把她往身邊的椅子上一推,扶著她坐下,順手端起茶杯擱在她嘴邊。
楊帆不由自主地握住茶杯喝了口茶。
街邊喧鬧聲陡然而起。
一陣雞飛狗跳。
楊帆嚇了一跳:“什么?”
她都來不及起身查看,大門砰一聲被砸開,外頭十幾個黑衣服,黑色大檐帽的男人撞進門。
為首的那個身材高大,膚色略有些黃,眼睛稍小些,嘴唇略薄,便顯得十分冷酷。
“剛才有什么可疑的人來過?”
來人目光先是迅速掃視,環繞一周,隨即微微一凝,盯在楊玉英和楊帆的身上。
“咳咳咳咳!”
楊帆嗆咳了好幾聲,“沒人來啊,你們干嘛的。”
這時老板娘幾步從后院出來,一眼看到這些人,似乎有些害怕,卻還是強撐著出面,“幾位客人,可是要吃飯,小店……”
來人聽而不聞,一揮手,他身后的十幾個人猛地沖出去,砰一下掀了柜臺,四處翻箱倒柜,好幾個人更是直入后院。
老板娘似乎嚇傻了,呆呆地靠墻坐著動也不動。
不多時,四處搜查的這些人陸陸續續回到堂內,都是搖頭。
為首的這人卻絲毫不見著急,又仿佛認定他要找的人就在附近,勾了勾唇角,冷笑:“也罷,這些人和灰老鼠似的,躲藏的本事大得很,我可不想鉆到老鼠洞里去趕老鼠,嫌臟。”
“這樣好了,你們若主動出來,我只帶你們走,你們若是不肯出來,那……這條街上所有人,都給你們陪葬,如何?”
他話音落下,周圍鴉雀無聲……不對,除了楊玉英喝湯的聲音,再無其它。
這人目光在楊玉英的身上一頓,卻沒有理會,略一轉頭,站在他身后的一個年輕漢子就忽然飛起一腳,踹向那老板娘。
楊玉英人沒動,只輕輕推了一把眼前的桌子,桌子轉眼便橫了過去,正好砸偏了那條腿。
厚重的實木桌子落地,居然穩穩當當地立住,絲毫不曾碰到墻壁和貨柜。
楊玉英笑道:“桌子用料扎實,再用上一百年都不一定壞,好東西,要是毀損了,那未免太可惜。”
楊帆屏住呼吸,悄悄看自家這位朋友。
為首的那漢子視線也一瞬間轉移過來,他身后十幾個人,齊刷刷地看向楊玉英。
這人向前走了兩步,手一伸,槍從袖子里滑出,槍管輕輕朝著楊玉英的下巴處點去。
“小姑娘身手不錯,可惜啊!”
這人話音里帶出一點輕嘲,又有些漫不經心,話音未落,十指劇痛,半條胳膊瞬間麻木,他一回神,只覺身子一輕,飛上半空,不知翻了幾個圈,砰一聲砸在地上,腦袋嗡一聲,眼冒金星,頭暈眼花。
他好不容易恢復了知覺,就看到比在腦門上的槍口,那槍他熟悉,自己的勃朗寧1900式,雖然是把老槍,但他保養得很好,甚少卡殼。
現在這把利器,握在別人的手里。
楊玉英抿了抿衣角,特別淑女地側坐在這人的肩膀靠后一點的位置,笑道:“可惜什么?”
周圍一片寂靜。
“……你可知道我是誰?”
這人許久才開口,聲音一下子低沉,雖然臉上燒得厲害,聲音里也隱藏了一絲氣急敗壞,可在這等情勢之下,也算鎮定自若。
楊玉英悠悠閑閑地坐在他后背上翻了幾頁書,漫不經意地道:“那到是知道的。”
她輕輕揚眉:“我這人膽子很小,而且特別識時務,通常不去招惹我招惹不起的那些大人物,不過,貌似你不在我招惹不起的范圍之內,一條狗而已,欺負也就欺負了,宰了也不是大事。”
這人登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