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猛地睜眼,先看到地上一大片血花,血花落地成冰,竟有些晶瑩凄艷。
魯彪也愕然。
葉夢然不知何時把懷里的孩子塞給了甘曉曉,面上一直帶著的溫煦笑容已然消失。
他肅立在江心等人身前,幾支黑影形成的箭穿過他的肩胛骨,胸口,透背而出。
“呼,有點疼。”
葉夢然漠然將影箭拔出,用力一握,手中熒光擴散,影子就在熒光中化為飛灰。
“沒事吧?”
歐陽雪劍一橫,雪花雖劍氣而出,頓時在葉夢然眼前筑起一座冰墻。
“都說了,疼……好像有點打不過。”
葉夢然苦笑道。
燕忘川蹙眉:“礙事,快走。”
歐陽雪二話不說,轉身過來從斗篷下面甩出一段雪白的綢緞,葉夢然也一樣。
兩個人齊齊出手,將魯彪,江心這些人通通捆好。
葉夢然笑著沖滿臉驚慌失措的甘曉曉道:“抱好孩子。”
甘曉曉本能地收攏手臂,把任啟航摟在懷里,拿斗篷把小孩兒裹好,身體隨即不由自主地向前狂奔。
風雪撲面,眼睛根本睜不開,耳邊的風聲似乎不大,隱約還能聽到葉夢然和歐陽雪短促交流。
“方向對嗎?”
“應該沒問題,已經感覺到界門所在。”
“界門開一次,至少十二個時辰便不能再啟動……燕忘川怎么辦?”
“……現在顧不上管他。”
半晌,甘曉曉便覺得頭發沉,腦袋里越發空空蕩蕩,神志也漸漸陷入沉寂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甘曉曉聽到江大哥的聲音,由低到高,越來越清楚,她猛一睜眼,自家治安所辦公室頭頂上那盞暗淡的吊燈正好照她的眼睛。
“醒了?”
江心給她倒了杯水。
甘曉曉稀里糊涂地喝了幾口,趕緊坐起身,四下張望。
魯所坐在辦公桌前面正寫報告,江心也在,計遠和往常一樣,沉默地戳在窗邊擺弄他那一把顯得有些斑駁陳舊的匕首。
風雪如刀,好似是夢中。
“我們回來了?”
甘曉曉忍不住小聲道,“孩子呢,任啟航呢?”
“訥。”
江心眉心跳動了幾下,向外瞟了一眼。
甘曉曉探頭看去,只見任啟航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手里抱著金燦燦的帽子,蜷縮在一起,把頭擱在膝蓋上,小聲抽泣,模樣可憐極了。
一下子觸動了甘曉曉柔軟的內心,她不禁有些心疼,心疼之余,忽然想起來:“他們呢?”
江心嘆氣:“我一睜眼,咱們幾個就在任家村那個地窖里,到沒有看到旁人,哎。”
他真是一時有些無力。
江心是什么人?
他從小到大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能人里的能人,再大的難題擱在他手里,他也能給解決得漂漂亮亮,年紀輕輕,如今在治安局總部乃是寥寥可數的幾個金領高級治安官,級別超出比他大一輪的魯彪整整三級。
別看魯彪也是高級治安官,可兩個人絕對不一樣。
以前再難,他也是智珠在握,最起碼他才是主導局勢的人,只有這一次,真是茫然無措,面對眼前的一切都無可奈何。
他再厲害,難道還能把手伸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甘曉曉卻是想起她臨失去意識,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哥,我好像看見了好多血,整個世界都在崩塌……不知道葉夢然怎么樣?”
更不知道,那個最后好像被拋棄的燕忘川,又會不會已經死了。
甘曉曉不是那種喜歡傷春悲秋的小女人。
他們也同蒼神帝國的那些人并不熟悉,這個燕忘川更是連聽都不曾聽說過,按說,她現在的思緒應該都放在要怎么防備這些人身上,可……她腦子很亂。
她一點也不害怕葉夢然,莊主,甚至包括那個燕忘川。
甘曉曉有時候有很微妙的感覺——
“姐姐,我想見夢然哥哥,他是大英雄,我想告訴他,我一點都不害怕,我……將來也要做大英雄。”
外面稚嫩的童聲傳入耳中。
甘曉曉陡然明白了。
蒼神帝國的人,無論是哪一個,都顯得特別大氣,沒有見到敵意,反而似有種犧牲精神。
他們表現出來的,對世間弱小生靈的憐愛同情,讓人心折。
甘曉曉不覺得這些人是壞人。
“走,開會。”
魯彪接了個電話,叫齊了人直接去大會議室。
大會議室里一早已經有不少人在等,大屏幕上各種資料不停地展示。
江心聽專案組的好些專家發過言,聽他們分析蒼神帝國,都是傾向于相信這個地方確實存在。
曹月琴的身份不明,那位如冰雪之子的莊主,還有葉夢然,孟以非,出現的這所有的人物,全都身份不明。
一個人也還罷了,專案組查了這么久,竟然查不到他們的底細,本身也能證明他們不是世間人。
江心沉吟片刻道:“我不知道蒼神帝國到底有多危險,但我至少確定,我們應該把這個帝國當做一個政治組織來看待,我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而且,還是超凡組織。這一點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畢竟是這么多人親眼所見,就算我一個人瞎了,也不可能大家都瞎了,而且,如果這是騙局,造價未免太高,就算它就是騙局,能撒這等彌天大謊,那我們更應該重視。”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超凡人士不光有理性,而且對普通人非常友好,他們似乎對大眾有很強的責任心,并不是那些一朝得到能力,頓時頭腦發熱的危險份子。”
江心輕輕吐出口氣,站起身拿起帽子戴上,輕聲道,“我們已經討論了很多次,我現在想去見一見唯一一個光明正大出現在咱們地盤上的姑娘。”
“至少在我被人救了以后,我不能當成什么都沒有發生,我首先應該代表我個人對救命恩人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在座的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首位上一白頭老翁,面容慈祥,笑道:“應該,而且必須馬上去,你們都去。”
沒等江心他們出門,外面就有治安官跑過來,跑得滿頭大汗:“……曹月琴來了,還帶了一位……公主。”
江心:??
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所有人如臨大敵。
魯彪:“……如果人家是正式拜訪,我們是不是也該有個接待儀式?”
顯然是來不及了。
為首的老爺子也站起身,江心和魯彪陪侍左右,隨著他老人家一起出門。
這位老人家姓包,目前明面上擔的位置,華中聯盟文工社的社長。
當然,就是明面上的說法,不過但凡認識他的,都稱呼一聲社長。
包社長隨著治安官走到會客廳,還沒進門,下意識先整理了下衣冠。
也不單是他老人家,魯彪和江心也都不自覺挺了挺背脊,神色也變得恭敬而鄭重。
會客廳里這位公主,其實并沒有穿著太華麗的服飾,只是一身玄色長袍,半新不舊,料子顯得挺括,黑曜石的扣子一直系到最頂端,腰懸寶玉,頭戴一頂小小白玉冠。
那一張臉,如果進了當下的娛樂圈,百分之九十九能問鼎第一美女的寶座。
實在是漂亮的很。
公主坐在會議室最簡陋的椅子上,可她的儀態卻真和坐在皇宮的龍椅上一般。
雖然江心他們沒見過皇帝坐龍庭的模樣。
她側站著兩個青袍男子,身后站著低頭不語的圖圖。
兩個男子中的一人,正是那日到治安所帶走圖圖的掌印官孟以非。
另外一個雖面相斯斯文文,卻一身戰場上才有的氣息,魯彪一眼就看出來,這應該是位將軍。
楊玉英站起身,有點生疏地伸出手。
包社長連忙和她握了握。
楊玉英一笑:“伽藍變化太大了……你們好,我是曦月,你們可以叫我玉英,曦月這個封號,在伽藍著實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包社長一笑:“月華在小姐面前也要黯淡無光……”
話音未落,就聽任啟航嗚咽了聲,他懷里的帽子嗖地飛過來鉆到楊玉英懷里去。
一頂帽子左右扭動,變著花樣撒嬌,不一會兒,又開始縱聲高歌。
歌聲嘹亮,幾乎要掀掉他們治安所的屋頂,曲調到也算不上難聽,就是完全聽不懂。
楊玉英特別無情地抓住帽子向后一拋,曹月琴就好似正等著一般,十分熟練地一接,隨即又伸手在眼前一劃,她面前就開了一道門。
把帽子扔進去,關門,統共幾秒鐘結束,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包社長滿臉驚訝。
雖然一早看過不少資料,但真正親眼看到這一幕,依舊讓他動容不已。
江心想,這位圖圖小姐大概掌管公主的衣櫥?這位公主的偏好還真奇怪,他好像聞見一股香味,聞了一下便覺得有點餓。
他一愣神的工夫,包社長已經同公主一處落座,寒暄過后,鄭重對人家表達感激之情。
“只是不知貴國那幾位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楊玉英鄭重道:“此次除了把我家這淘氣帽子尋回,玉英也是為此而來。”
“歐陽雪和葉夢然都已經脫身,但我國公民燕忘川卻陷入已經破碎的維度空間,根據我蒼神同你伽藍的協議,你們有協助蒼神公民的義務。”
包社長一臉迷糊:“協議?呃,不知公主需要我們做什么?”
“還希望伽藍能出借五色筆。”
包社長:??
楊玉英:嗯?
甘曉曉偷偷拿出手機搜了下‘五色筆’,沒搜到,還是江心想起自己剛剛翻閱的那些資料里面,似乎有一點記載,但他一時想不起來。
實在是最近看過的資料浩如煙海,可現如今對史料的整理工作進展不是很順利,史料都是碎片狀態,不成系統,他想學也難速成。
楊玉英見包社長沒說話,微微蹙眉:“要不然,風貍杖也可,只借一日,明日便還。”
包社長苦笑:“等等,我有點聽不懂。”
雙方雞同鴨講了半天,楊玉英才弄明白,伽藍這邊根本早就沒有五色筆和風貍杖,頓時大驚失色:“青金鏡呢?博石冠呢?”
包社長:“……”
楊玉英蹙眉,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才轉頭看孟以非:“我們和伽藍簽訂的合約書可在?”
“容小官找找。”
孟以非抬頭盯著虛空,雙眼中似有幽光,半晌一頓,他伸出手仿佛穿過虛空,緩緩從虛空里拿出一口半人高的檀木箱子。
箱子上塵土飛揚,落到地上露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鎖,孟以非蹲下去把浮塵掃去,眾人家看到箱子上刻了奇怪的符號。
“沒錯了。”
孟以非這才打開箱子。
楊玉英從里面拿出帛書,孟以非也湊過去,兩個人開始打開帛書。
兩個人都還不太夠,帛書非常長,兩個人把它平鋪開,拉了一屋子愣是沒有拉完。
江心不由自主地湊過去看,先被不認識的字符晃得眼暈,終于看到了認識的,認識的也是見過,好像是上古時代華中聯盟所用的文字。
他知道這是本國古文字,偶爾還能認出幾個,但是會認,不代表能懂。
再往后,終于看到了能看懂一點點的。
至少他能看得懂上面蓋的章,是傳國玉璽,還有華中聯盟大災變之前各朝各代的玉璽。
楊玉英翻了半天,又把東西收攏回箱子里,嘆了口氣:“我們只知道,當年我姑祖母喜歡上你們伽藍一書生,自愿放棄爵位,遷到伽藍與那書生結為夫妻,我祖父便將手中關乎本源之力的八件至寶一分為二。”
“其中四件便交給姑祖母帶到你們伽藍,作為鎮國寶物獻給你們的皇帝,好鎮壓界門,保持伽藍的穩定。”
“后來我家姑祖母因丈夫去世,回蒼神閉關,三年前壽數盡了……這么多年過去,我們一直以為五色筆之類的寶物,你們會保存地很好,怎竟連知道都不知道?”
楊玉英顯得很是不可思議。
江心敏銳地感覺到什么,輕聲問:“不知令姑祖母高壽?”
楊玉英也沒在意:“終年六千一百一十九歲,姑祖母在伽藍生活的時間太長,又傷感姑祖父之死,終究還是英年早逝,哎!”
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