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棟只覺自己連魂都飛出了身體,腦子里一片空白。
任淑蘭也屏住呼吸,心神復雜。
其他人一臉無奈。
其實司機問的時候,他們中大部分都有點慫,雖然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挺好奇,想知道會不會出現什么毀三觀的奇妙事件。
但是,很久以前有個成語,叫葉公好龍,他們也有點葉公好龍的意思。
好奇是好奇,想知道是想知道,可真讓他們什么都不懂地跟著去,他們到不大敢。
如果有選擇的機會,那——一定是堅決拒絕,他們還是老老實實呆在這輛車里,有安全感。
看著防護罩就很高科技的樣子。
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
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司機,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郭棟尤其緊張。
現在正是公司上班時間,他的同事們都在公司!
郭棟從大學畢業就開始在這家公司做程序員,如今算是經驗豐富的熟手。
從前兩年開始,他的身體狀態,精神狀態都變得不大好。
工作太繁忙,加班是常事,不加班的時候到稀奇,這兩年,健康堪憂。
郭棟沒多大野心,他從小就很佛系,當初畢業以后也只是隨便找了份工作,沒想到這工作是越做越困難。
現在想想,他家雖然不算多富裕,但父母有穩定工作,將來退休也有退休工資,早早又給他置辦了房產,他也沒有還貸壓力,結婚的事,他從沒想過。
郭棟不打算結婚,他是特別堅定的不婚主義者,已經注定了沒有兒女,賺太多錢對他來說完全沒必要,只要足夠生活就好。
以上,就是郭棟想換工作的理由,是他給他自己的理由,但其實內心深處,這一切理由都不是那么成立。
工作辛苦,可老板不是黑心老板,給的工資和獎金都足夠讓人能忍受這些辛苦。
他處于亞健康狀態,也能通過鍛煉等一切手段來恢復,沒必要說什么不要工作之類的話。
真正的原因不過是他特別特別喜歡的女神,終于交了個各方面都挺好的男朋友,再過半年,人家就要結婚。
說這話有點矯情,這年頭,誰還談什么愛情,就是談愛情,也沒為了愛情耽誤前程的。
可郭棟就是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她有甜甜的酒窩,性格并不是特別可愛,有點驕傲,偶爾嫉妒心也挺重,也有一點點自私,卻也純真善良。
郭棟特別特別喜歡她,喜歡到了不娶她,就絕對娶不了別的女孩兒的地步。
現在他喜歡的女孩兒,就在寫字樓里被封鎖在這片古怪的濃霧中,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豈能不焦心?
郭棟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發生了什么,他本能地有從眾的心態,也跟大家的視線看著那司機。
司機正一樣一樣地往自己的身上別東西,一疊玉石薄片,一疊白紙,一根筆,還有幾把匕首,幾樣看不懂的零碎,最后是一把……電磁槍?
郭棟在當治安官的表叔家見過這東西一次,雖只是驚鴻一瞥,到也記得清楚。
他登時提起心,心神動蕩……不過這回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你們去不去?”
司機一臉淡然。
郭棟第一個站起身緊跟在司機身后。
其他人愣了下,看著周圍詭異的迷霧,終究也跟了上去。
“看電影就知道,這種時候千萬不能落單,還有,必須跟上主角,否則都是第一波倒霉的炮灰。”
何勇小聲嘀咕。
此時,寫字樓里三個公司所有員工和老板都已經快瘋了。
他們集中到最高層的十九樓,一個挨著一個,規規矩矩如小學生一般圍著中間的會議桌坐了三圈。
會議桌上就放著一張嘴。
字面意義上,就是一張嘴。
兩瓣嘴唇一開一合,舌頭一伸出來,能輕輕松松舔到在場所有人的臉。
“讓我來看看,今天我是吃掉你,還是你,你,你!”
長舌頭伸出,輕輕在前排幾人的身上點了點。
“嗝!”
第一排好幾個女孩子忍不住小聲抽泣,哭得直打嗝。
舌頭終于飛出來一卷卷起中間縮頭蹲坐,雙手緊緊抓住裙角的小姑娘。
范海樂驚哭一聲,飛到辦公桌上整個人癱軟成一團,抖摟不停,嚇得涕淚橫流。
“我看看,很好,還有你。”
骨碌碌,孫昭也滾落在會議桌上,滿臉驚惶,瑟瑟發抖。
范海樂本來哭得一臉淚水,此時看到孫昭,卻驚呼一聲,使出全身力氣,拼命掙扎過去,緊緊抱住孫昭的胳膊。
“你們是一對情侶。”
那張嘴一張口,這聲音還帶著一點童音,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哪里可愛?分明更恐怖。
“我喜歡情侶,所以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兩個人中,我只吃其中一個,剩下的那個,他從此不在我的食譜之上……怎么樣,我是不是很仁慈?”
這話里帶著一股子洋洋得意。
在座的所有人卻都從心里冒出一股恐懼,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把這輩子的害怕,恐懼等情緒都耗費了個干凈,沒想到還有更害怕的時候。
這豈止是殺人,分明還要誅心。
范海樂一顆心登時抽緊,她很想活著,就算死,也不會愿意接受被一張嘴吃了這種死法。可是,她也不想孫昭死,那是她的愛人,他們馬上就要結婚,而且孫昭還有年邁的老母親需要奉養。
一時間,范海樂無比糾結。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他們不是沒想過逃走,可那張嘴能一瞬間分裂成密密麻麻的一片,眾人但凡想逃跑的都倒了霉,在三個人企圖逃走,被那張嘴生吞了去的此刻,誰不怕死?誰不心驚肉跳!
手機沒有信號,呼喊叫不來人,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無門。
為什么會有這種東西!!
洪愛林今天特別倒霉,這個寫字樓是他的,平日里他也不會直接過來收租金,自然有人處理這些雜事。
偏偏今天正好到附近,便想找朋友說說話,結果進了寫字樓沒多久,就看到了讓他三觀盡毀,從此對這世界充滿懷疑的東西。
“該死!”
他不能坐以待斃,寧愿同歸于盡!
此時,范海樂和孫昭瑟縮地躺在桌子上,只覺得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無比。
“女的吃起來嫩,男的更有嚼勁,我現在餓了,這會兒就要吃飯。”
滴滴答答的口水流淌到桌子上。
“你們自己決定,誰來當我今天的晚餐?”
范海樂死死咬住嘴巴,嗚咽出聲,好像只要她不開口,就可以不必被逼著做如此殘酷的選擇。
這一瞬間,范海樂恨不得想,寧愿沒什么選擇,大家一起死。
讓她為了活著推孫昭去死,她……做不出,可讓她自愿赴死,換孫昭一條命,她也有些不甘心。
說到底,要說愛孫昭,肯定是愛,等了這些年,才等到一個她樂意結婚的男人,可要說愛到要死要活,愿意為他舍命,那也……猶豫。
她很想活!
她才剛剛過上好日子,從家里那攤爛泥中掙扎出來,有了光明的未來……
范海樂心緒翻涌,可終于,自私的情緒被她強壓了下去。
她想活,孫昭卻更應該活,她沒什么負累,親緣寡淡,孫昭卻是個孝子。
兩行熱淚涌出,范海樂苦笑,原來她這般自私自利的女人,竟也有舍己為人的一天。
“既然都不說話,那我便自己選。”
這張嘴幽幽道。
寫字樓里的溫度驟然降了十幾度,窗戶結成冰,孫昭只覺一條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跳了出來。
“吃她,她肉嫩,你吃她!”
孫昭終于忍受不住,脫口而出,一說出口反而好像徹底掙脫道德的束縛,高聲哭嚎:“海樂,海樂,你知道的,我媽媽都快七十,身體又不好,她只有我一個兒子,要是沒有我,她活不下去的,你發發善心,你救救我,海樂!”
范海樂一怔,即將脫口而出的‘吃我’二字,硬生生又憋了回去,四肢冰涼,只覺腦門上直冒涼氣。
她從沒對人性抱過太大希望,她也知道,連她自己都自私涼薄,沒資格去要求別人。
可是,孫昭不同。
那是她一心要嫁的男人。
范海樂心如死灰,默默躺在桌子上,腦海中一時間開始回想她短暫的二十六年的人生。
好像從來沒有被人愛過,一次也沒有。
范海樂已經能感覺到死亡即將來臨。
連周圍被迫圍觀的看客都嚇得哭出了聲,眼見又是一樁慘劇。
砰一聲。
大門哐當一下撞在墻上。
所有人都愣住,齊刷刷轉頭看過去。
燕尾服戴面具的高挑男子,身后跟著五個西裝筆挺……呃,也有人不是,樣貌不好說,氣度都特別不錯的人立在大門口,正平平淡淡地向房間里看。
事實上,這些人盯著桌上趴著的,有一只貓那么大的嘴,竟然還能神色不動,鎮定自若,他們就從心里佩服起這些人來。
眼看范海樂面如死灰地倒在桌子上,離那個詭異的東西連半寸的距離都沒有,郭棟腦子一熱,什么都沒想,胸口升起無限勇氣,眨眼間越過前面幾個人,合身撲過去,一手撈住范海樂,把人從那東西身邊拖開,一把抱起來,幾步退回司機身邊去。
任淑蘭暗贊了聲。
司機身后這幾個其實腿肚子打轉,只是硬撐著不掉面子的,都在心里對郭棟的勇氣倍感欽佩。
這幾個都是楊玉英通過直播選定的人,在網上搜尋了他們留下的痕跡,請孟以非認真分析過后,才確定的第一批接觸蒼神帝國的人。
他們工作,經歷等大有不同,可性格中多有點冒險的沖動,膽子大,但又比較理性,對未知事物接受良好,再不然就是遲鈍,慢半拍,反正都屬于比較容易相信自己與眾不同,這個世界也和想象中不同的那一類。
唯獨郭棟純粹是誤入,不過,誤入也無妨。
楊玉英選這么一批人,是覺得蒼神帝國既然存在了這么久,哪怕藍星遭逢過大災變,歷史斷絕,但也不至于一點蒼神的消息都得不到。
畢竟只是藍星大災變,蒼神帝國又不曾經歷過這等變故。
按照常理來講,藍星和蒼神屬于簽署過合約的同盟國,藍星上至少也該有知道此事的家族傳承了下來。
蒼神是超凡國度。
藍星歷史上難道就不會擁有超凡力量?如果沒有,合約是怎么來的?
楊玉英和孟以非反復考慮,還是決定——藍星需要擁有本土的,有歷史傳承的,屬于自己的力量。
自己的,才會讓他們少一些抵觸情緒,有認同感,有認同感,才會去相信。
楊玉英想讓全藍星,至少是大部分藍星人都相信蒼神帝國存在,可并不是特別容易的事,總要多花費心思,多付出一點東西才成。
范海樂閉目等死,此時被抱著,略一睜眼,就看到郭棟這張臉,登時愕然。
不光是她,郭棟公司里好些人顯然也認出他來,一時驚訝,心下各種意外。
這郭棟平日里蔫了吧唧的,沒想到還不是一般人物。
房間的門他們出事的時候就嘗試過打開,可大門,窗戶都緊閉,撬都撬不開。
只看郭棟此時能進入房間,站在這里,大家伙就明白這人必定不簡單。
司機直直盯著那張嘴。
顯然,這個東西感覺到了威脅,再不像剛才那么張揚,只靜靜地貼著會議桌,悄無聲息。
空氣卻仿佛凝滯。
大家都感覺到說不出的難受。
縮在會議桌上的孫昭祈求地看向范海樂,嗚嗚咽咽地哭:“海樂,救我!”
范海樂嗆咳了聲,到覺得身體恢復了些體力,張了張嘴,一時卻猶豫。
她不知道該不該求郭棟救孫昭。
她到不至于恨孫昭到想他去死,只是擔心,郭棟要出手救人,會不會有危險。
司機冷笑一聲,伸手從腰里取出一張紙,拿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牢字,扔給郭棟,向前一指:“去,喂給它,讓它吃。”
說完又細弱蚊蠅地低聲道:“別怕,投它身上便是。”
郭棟聞到女神發間的幽香,只覺得現在便是讓他去死,他也毫不猶豫。
接過紙張,挺胸昂頭,大跨步沖了過去,帶著義無反顧的瀟灑。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郭棟身上。
當郭棟離那張嘴一米遠,把紙往嘴上一扔,那張嘴居然連動都沒動,就乖乖張嘴把紙給吃了下去。
哐當一聲,憑空掉下一籠子,正好砸中。
嚇得寫字樓里三百多人心驚肉跳的這么個東西,就此被困于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