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推開朱家天明樓的大門,鉆進工作室的瞬間,打眼一瞧,長眉微挑,就笑起來。
李芝楠左手拿著黑色的巴掌大的古陶碎片,右手拿著另一塊黑色碎片,面前的油氈布上零零散散地散落了七八十塊。
他盯著一地的零碎發呆,滿臉絕望。
右邊瞿寒身上穿著工裝,戴著眼鏡,頭發梳得利利索索,滿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相當專業的精神氣。
她面前一堆金紅色,紅綠色,金黃色,青色的瓷片,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就是那種每一行排四個,大小一致的排在一起,居然還挺整齊。
趙曦臉上卻是一臉的魂飛天外,盯著箱子里被蟲蛀的七零八落的書畫,手足無措。
楊玉英抬了聲招呼。
李芝楠松了口氣,輕聲道:“明哲,你來了。”
節目組直播間彈幕頓時炸了一樣。
‘啊啊啊啊,炒作怪終于來了。’
‘曦寶,離她遠一點啊!’
‘曦寶求不要炒cp,阿寒求不要拉踩……啊啊,論美就是你美,論有才就是你有才,論大牌就是你大牌,總之什么都是你厲害,請你到一邊獨自美麗。’
“李芝楠,主持人。”
“瞿寒,歌手。”
“趙曦,演員。”
李芝楠打頭,三個人整理衣冠,鄭重其事上前一步,依次伸手和楊玉英握手。
彈幕一下子停了停。
三個人的氣氛非常嚴肅。
楊玉英也被弄得懵懂了一秒鐘,伸出手去和這三位握了一下,嘴皮子一禿嚕:“楊明哲,炒作怪!?”
李芝楠:“……”
瞿寒:“……”
趙曦:“……”
彈幕——
楊玉英眨了眨眼,悚然而驚,連忙盯攝像:“重來啊。”再一回頭,鄭重其事地伸出手和幾位又握了握:“楊明哲,演員。”
“噗嗤!”
瞿寒一下子笑了。
其他人也哄然大笑。
彈幕——‘楊明哲在偷偷窺屏。’
‘實錘了,她偷看手機。’
‘呃,人家在山上正大光明地看手機來著,不算偷窺吧。’
工作室里的氣氛頓時變得輕松許多。
正說著話,只聽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大門一開,進來一男一女兩個人。
楊玉英一抬頭就看到高爵,到不覺很驚訝,不過,心里忍不住多繞了幾個彎。
仔細想一想,高爵屢次在楊明哲面前出現這種事,真是有點古怪。
難道真的就是為了給那個什么思思換腎?
楊玉英不禁嘖了聲,深感麻煩。
除了高爵,還有曾經見過的米黃色羽絨服,今天她換了身白色貂皮大衣,大毛領,高跟鞋,妝容靚麗,口紅色非常艷。
可惜,她今天撞上了楊玉英和瞿寒。
白貂皮是個美人,面容白凈,五官清秀,化妝畫得不錯,顯出些立體感,可她就是普通的漂亮而已。
楊玉英一身工裝,素面朝天,就綁了個馬尾辮,可是滿臉的膠原蛋白,漫不經心也是絕色,站在她身邊,她立即就被襯成了灰頭土臉的毛丫頭。
瞿寒本身也是娛樂圈里的大美人,腰身纖細,冷白皮,眉眼間冰雪一樣的神情,讓人望而生畏,卻也艷色逼人。
一個素人美女,跟她這樣多多少少要靠臉吃飯的明星站在一處,確實是非常吃虧。
白貂皮今日明顯認真裝扮過,可進了屋頓時顯得很不高興,大約這也是個沒吃過虧的主,七情上臉,那些個不愉快通通顯露在臉上。
尤其是一見高爵的目光總在楊玉英的身上流連,心中更是不快,冷聲道:“朱伯伯也太好說話了,什么人都往藏館里放?”
她眼底深處不由露出一點輕蔑,“什么都不懂,還修復文物?他們要是能修,我們辛辛苦苦這么多年,又算什么?”
白貂皮的聲音不高,可工作室就這么大的面積,她一開口,誰又能聽不見?
不遠處導演組那邊都愣住了。
工作人員嘩然:“這專家怎么這樣?也太杠了。”
導演也有點生氣,不過撓了撓頭,咂摸了下味道,唔了聲:“算了,無妨,杠一下看看有沒有化學反應,要是不行,大不了剪掉嘛。”
雖然節目組直接開了直播,但是之后正式上映,還是需要認真剪輯的。
直播間現在的這點人氣,那純粹就是起到一點宣傳作用,節目組可沒太當回事。
而且,導演掃了一眼直播間的彈幕,笑道:“局面這不控制的挺好?”
事實上白貂皮的表現,直播間的網友們可沒一個喜歡。
現在過來看直播的,大部分都是趙曦,瞿寒的粉絲,當然,還有楊明哲的黑粉,別管是哪一種,反正都對趾高氣揚的專家白貂皮沒有任何好感。
她的話一出口,彈幕頓時刷起來。
‘原來就她高貴,就她能玩古董?’
‘人家朱先生都欣然應允節目組拍攝了,她哪來的意見?’
李芝楠年紀最長,根本沒理白貂皮,直接轉向幾個嘉賓,笑道:“現在專家們來了,我們要趕緊把該學的學起來,不懂的快問,別不好意思,我相信大家的粉絲們心里都明白的很,咱們在古董文玩方面,那是連小學生都算不上,最多是想要博取一朵紅花的幼兒園小朋友。”
彈幕一片嘻嘻哈哈,紛紛說希望他們家偶像認真學習,最起碼要多得幾朵小紅花。
李芝楠一本正經地拿出播音腔:“朱先生盛情邀請,希望我們能對炎黃國文化的推廣出一份力,咱們既然答應加入,就要拿出十二分的力量去做成它。”
“古董文玩承載的是我們炎黃國的文化,但它們并不曲高和寡,所有國人骨子里對本國文化的追尋都是永不停止的,朱先生和無數專家既然答應我們錄這個節目,就是不希望古董文玩太曲高和寡,讓它們走進尋常百姓家,我們自要竭盡所能,把古董文玩的樂趣展現給我們的觀眾。”
彈幕先是一靜,隨即紛紛應和。
‘哪來的白貂精,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我嫌棄她傷害小動物了嗎?我嫌棄她那一身裝扮,害得我連家里的皮衣都快看不下去了嗎?’
‘就是,尷尬的要死。’
“上頭的,千萬別說白貂精,人家白貂招你惹你了,那么可愛的小動物,用得著埋汰人家嗎?”
李芝楠簡單說了幾句話,一行嘉賓便紛紛落座,楊玉英回來的晚,李芝楠身為老大哥自然要照顧她,殷勤地把自己身邊的工作臺收拾了下,拉出椅子:“明哲,你坐這邊。”
楊玉英此時有點困。
不過瞥了一眼攝像機,還是眨眨眼,把打呵欠打出來的一點淚珠給眨掉了,乖乖坐下。
高爵靜靜地走上前,似帶了一點心不在焉,隨意打開幻燈片,照本宣科似的開始給嘉賓講課。
他神色冷淡,穿了一身白色休閑裝,衣服看不出品牌,但手表,皮鞋,袖扣,腰帶,每一處配飾都極名貴。
幾個嘉賓都看出他身價不低,相貌也英俊,如果不是他不是和白貂皮一起進門,現在給人的感覺會更好。
可正因為有白貂皮在先,他這樣的冷淡臉,就變得讓人討厭,至少是不太喜歡。
一邊講,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高爵的目光始終在楊玉英的臉上徘徊。
這種關注簡直像故意的,非常露骨。
白貂皮猛地變換了下坐姿,神色越發難看。以至于工作室內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古怪。
彈幕——
‘好尬,我猜,現在導演已經哭了。’
‘沒關系噠,相信剪輯高手能把一坨屎變成一坨金子!’
導演看著彈幕,滿臉滄桑。
明明在設想中,這是一檔宛如紀錄片一樣的質感,活潑與厚重并存的好節目!
為什么大家都不按常理出牌。
二十分鐘后
高爵大體講完了,還隨手拿了桌上的教學道具——一只小巧的紅釉碗做了個示范,這才慢吞吞走下講臺,偶爾出聲指點一下嘉賓們的‘手工勞動’。
工作臺上熒光燈閃著溫潤的光。
俊男美女手中拿著漂亮的瓷片或者很有文化氣息的書卷畫卷,整體還是很有畫面感。
瞿寒笑道:“別說,這些瓷片都非常精美,感覺和玩樂高拼圖一樣,而且比那些可刺激得多……咦?”
說著話,瞿寒目光落在旁邊小箱子里一個白玉一般的茶壺蓋上,不禁伸手去拿。
剛一碰到,身后就傳來一聲輕叱:“放下!”
瞿寒嚇了一跳,茶壺蓋應聲而落。
“啊!”
瞿寒登時變色,就在壺蓋將將要落地的剎那,楊玉英向后一折腰,茶蓋輕巧地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李芝楠輕輕吐出口氣,長嘆一聲:“哎喲媽呀,嚇死我了,行啊,明哲你這腰功真是一流,跳舞跳的一定好看。”
瞿寒一時有點回不過神,趙曦輕輕拉了她一下,她才松了口氣。
彈幕——
‘……嚇死我了!’
‘誰這么沒禮貌,隨便亂叫喚。’
‘不是你們看見了沒有,楊明哲的小蠻腰,那皮膚,那紋理,想摸!’
‘瞿寒都嚇著了。’
‘這都快算直播事故吧,幸虧正式節目都是錄播。’
‘還是李芝楠反應快,不愧是主持人,說實話,我看這些嘉賓特別努力地在挽救節目效果,真想跟他們說一聲,別挽救了,你們這是走背字兒呢,要不回家歇兩天換個地方再拍得了。’
楊玉英拿著茶壺蓋坐起身,只聽蹬蹬蹬一陣腳步聲,猛地從背后伸出只手,一把奪了她的茶壺蓋走。
來人正式那位白貂皮。
剛才忽然出聲喊的也是她。
楊玉英很無所謂,也沒阻攔對方搶東西,白貂皮瞥了她一眼,板起臉冷聲道:“你們來錄節目就按照臺本好好錄你們的,裝裝樣子就得了,別手賤,什么東西都亂碰,知道這是什么?你們就隨便動。”
彈幕——
李芝楠無語,連忙給工作人員使眼色,事實上,連工作人員都傻了。
楊玉英轉頭看攝像師:“哥,您歇會,別拍了。”
攝像:“……”
問題是導演他沒叫停。
彈幕短時間冒出來幾千條,凌亂的很,完全看不清楚都在說什么。
楊玉英很隨意地看了被白貂皮拿在手里的茶壺蓋一眼,回頭安慰瞿寒:“這是仿柳朝白釉茶壺,是根據《金陵高士圖》上著名詩人,高山王柳之白桌案上的茶具仿造的。”
‘釉色清新,燒制它的是個高手,不過,你就算真摔了它,想必它的主人也不會介意,放寬心。’
楊玉英笑起來,“咱們都是外行,人家既然拿了東西出來給我們玩,必然是隨我們怎么玩都成。”
瞿寒稍稍放松些:“這樣啊?老天,這還差不多。”
白貂皮本來已經轉頭,此時聽楊玉英說話,頓時冷笑連連:“以你這樣小市民的心態來揣度朱先生,好笑。”
“還仿造?朱先生家會有仿造的東西?”
高爵走過去拍了下白貂皮的胳膊,制止她接下來難聽的話,卻并不反駁,只道:“時間不早了,諸位還是快些完成任務。”
說完,他轉身就去了二樓。
白貂皮連忙緊追其后。
幾個嘉賓面面相覷,李芝楠頭都疼起來,忽然覺得自己這回錄節目,可能要栽,不由去看了眼被懟的楊玉英。
楊玉英神色淡定。
換做一天前,她說不定真能讓白貂皮給嚇一跳。
但都過了一天,以她多年經驗,早把關于古董文玩方面的資料深入了解了一番,尤其針對當下所有朱家大院,從主人到請來的客人,還有這些被充作道具的古董文玩,都被她剖析了一遍。
昨晚上除了睡覺,她都在翻閱無名卷研究資料。
現在,就是朱家人也不會有她更了解此地的情況。
楊玉英輕笑:接手了小姑娘的人生,總不能掉鏈子。
轉頭看瞿寒神色不寧,楊玉英一挑眉:“我聽說朱老先生當年去荊城看望朋友,因為掉了一塊錢,愣是在草叢里找了一整天,就人家這脾性,怎么可能讓我們這些外行來玩珍貴文物?來吧,干活。”
楊玉英摸了摸肚子,只覺腹中空空,“唔,干活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填飽了肚子?”
工作人員立時笑瞇瞇點頭,不多時,外面就送進來四小塊,半個雞蛋大小的菜團子。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