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英離開體檢室,和醫護人員匯報完了自己目前的狀況,肩膀上頂著醫生特意給她披上的毛毯,抱著營養液小口小口抿著喝了兩口,目光掃過,見此時休息區域居然人數寥寥無幾,大部分已經開始了第二個環節,不禁長嘆一聲:“我還以為自己的資質很不錯,沒想到居然墊底嗎?”
她神色間不由凝重,蹙眉道,“你們這機器真是好厲害,我走第三圈就感覺到耳鳴了,第四圈身上就直盜汗,一路下來,著實是萬分艱難。”
初審的評審員和記錄員表情管理,顯然都學得很不壞。頂著楊玉英唏噓的臉,一本正經地點頭應和:“這也是為你們這西年輕人負責,被我們給刷下來,總歸要好過被地陷給刷下去安一萬倍。”
一路目送楊玉英進入電梯,下到底下三層進行接下來的‘體力耐力’的考察環節,兩個家伙回過頭才虛虛地抹了把汗,對視一眼,皆是苦笑。
初審要求最高的就是第一個環節的體檢。
如今大順朝對救援師的體檢都已經做了幾十年,經驗豐富,效率很高,這些機器的搭配使用關照到了方方面面,把地陷空間里目前記載的通用要素都提取了出來,絕不會錯漏人才。
當然,難也是真的很難。
一百個人里有一個能稍稍適應地陷空間內的超紊亂磁場,那就算好的,各種狀態都能輕松應付的,一萬個人里也沒有一個。
初審只是要求救援師在地陷空間的環境中,依然擁有行動能力和救援能力、
參加考核的又大多又都是已經進行過多次任務的資深實習生,除非是純新人,否則按理說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
可最近這些年,好些救援師都傾向于大幅度提高考核難度,以至于救援師考核一屆比一屆更難,弄得不少資深的實習救援師怨聲載道,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上頭天天抱怨救援師少得可憐,天天叫著要增加考核次數,偏又在考核的時候拼命難為人。
哎,其中的矛盾心理,恐怕也只有那些負責每年記錄統計,犧牲的救援師數量的人,才能稍稍理解一二。
救援師缺少嗎,很缺少。
可他們缺少的是能在危險的環境中保護別人,也保護自己的救援師,又不是什么菜鳥都能要。
別說菜鳥了,只要有一丁點不合適,也不能做一行,畢竟是個搏命的差事,生命無限寶貴,唯獨為祖國,為大愛可以拋卻,卻也不能輕拋。
隨著初審難度的升高,每年體檢的時候,一干來報名的小年輕幾乎要脫一層皮,到鬧得救援師資格考核越發被妖魔化,大家提起來都是一副心有余悸,非常害怕的模樣。
今天這位楊小姐的身體素質,在模擬環境下的表現,簡直堪比正當年的資深救援師們,說不定還要超過些許。
畢竟就是換一個真正的救援師在這兒,刷個二十分鐘以上的體測,估計也要暈菜。
接下來的體力耐力訓練,心理測驗等等,楊玉英的成績一路絕塵。
體力測試還好,雖然也優秀,還在正經的優秀范圍內。
可是在耐力測試方面,楊玉英已經很收斂了,但養靈訣比較重要的一個好處,就是能無限提高人的‘續航’能力。
反正最后楊玉英表現出來的結果,不只是本地的那些,連遠在協會,根本沒有親身到場的主考官都被驚動,放下手頭的一干事務,遠距離視頻了解了情況,最后嘖嘖稱奇,還將楊玉英的各項信息匯總起來送去研究部門,讓他們好好研究研究。
后來楊玉英成了資深救援師,聲名鵲起之后,她當年初審時的資料都被制成模板,發往各地的培訓機構,那幫子致力于讓大順的救援師翻倍的培訓班教練們,恨不能照著楊玉英的各項素質找人,最好找上萬兒八千個一模一樣的回來接受訓練。
唔,最后居然還真找出幾個不錯的苗子,楊玉英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么挑的人。
初審毫無疑問,楊玉英高分通過。
緊接著,一干被篩選了一遍,終于合格的未來救援師們只得到了兩天半的休息時間,就到了筆試和面試的日子。
筆試時,楊玉英答完題已經有差不多一多半的考生都走了。
面試時,楊玉英單獨進行,到沒被別的考生影響。
筆試和面試的題目和她想象中略有些不同,她也想到可能題目會偏向實踐題,少理論,的確如此,所有的題目基本上都是圍繞著真正的地陷災害而設,楊玉英寫答案寫得是焦頭爛額。
有一部分題她自己老覺得根本就沒有正確答案,只不過是取舍而已,所有答案按理說都是對的,只看自己的想法。
兩輪考試一過,楊玉英回過頭看其他考生,見他們中大部分到挺氣定神閑,隱隱還聽有人吹噓說都是他們遇見過的情況,多高的分不敢奢求,可過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楊玉英:“……”
考完回家,夏志明看過她的臉色大吃一驚。
“很難?”
楊玉英嘆氣:“是,沒把握。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夏志明揚眉,露出些許意外,等楊玉英出門去了圖書館,他就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雙方交流了片刻,夏志明很是無語地拍了下額頭,那幫瘋子,又胡作非為!
今年的幾個考官,個個都蔫壞,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夜出的題目,反正筆試和面試的題目,都是嶄新的。
據說,這就是這幫人故意針對楊玉英出的題。
“老夏,你是沒看見,有道理是小川出的,人家楊小姐答題之前還說,他的題目那今兒就是林大師復生,也甭想完完整整地做出來,一般的救援師最多也就答對一半,結果楊小姐寫了三種答案,他整個人都傻了,現在正使勁琢磨漏洞和扣分點呢。”
夏志明:“……”
楊玉英最后還是拿到了合格證明,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張成績單,楊玉英掃了一眼,分數排名四十九,連五十名都沒出,還是位列前茅,不錯不錯。
“雖然沒考到前十,好歹沒白辛苦一趟。”
兩天半以后,拿到合格證的考生們就老老實實地背著行囊,離開家園,準備進駐到基地,馬上進行為期半個月的死亡考核,也叫死亡試訓。
燕平的寒冬是扎入骨的冷,寒氣沖得人七竅生疼。
封閉式考核基地位于山谷之下,正是寒風最凜冽的地處,此處地下就埋著一個地陷空間。
這世上大部分地陷空間都很難百分百地探查清楚,眼下這個就是大順國內無數地陷空間中,探索完成達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一個。
可領!
空間結構又穩固,危害相對較弱,救援師們干脆就把這一片開辟出來,建成試訓基地,平時訓練,需要時馬上拿出來做考場,也算方便。
楊玉英他們這一屆參加考核的一共是四百一十人。由一個黑色防護服,戴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面罩的考官領著,一路通過枯草遍地的山坡,走了四個小時才到地方。
“好大!”
四百多人擱在巨大的門前,簡直像是一群被風一吹就要蒙頭亂撞的小螞蟻,絲毫不起眼。
基地里燈火通明,隱隱自帶殺氣。
因為就是圍繞著地陷空間建造,整個基地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強烈的壓力,踏入大門的瞬間,連重力都仿佛改變了,每個人身上似乎憑空多背了三十斤的負重。
“我聽我師傅說有一回死亡考核,參加考核的六百多人,等出去的時候只剩下了四百多,愣是交代了兩百來個,考官也就是說了一聲意外事故,深表遺憾,嘛事沒有。”
“不,不能吧。”
竊竊私語聲響起。
楊玉英聽著聽著,心下都有些好奇。這場試訓的資料在外面是半點都找不到,以她的技術,只要是網絡上有的,就沒有她搜不著的道理,可這回卻是折戟而歸。
實習生們大部分都有師父,但得到的答案依舊是五花八門,完沒有參考價值。
“我不怕,就算他們把特種部隊的考核方式拿出來,我也有心理準備,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半空中忽然響起一女孩子清亮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自己聽,好加強信念。
所謂特種部隊的考核方式,在場的人大體都知道,反正就是將一個人的身體和精神都盡可能地摧毀,然后再重新塑造,令其重生。
方法殘酷,卻很有效。
救援師的死亡考核比傳說中的特種部隊考核更可怕十倍百倍,這姑娘一說,有幾個考生臉上就不覺隱隱發白。
楊玉英順聲音看了一眼,說話的是個女孩子,相貌清秀,一臉果決堅毅,她稍一回憶就想起,這姑娘叫劉琪,是‘名城’的人,前陣子在秋水鎮的表現還可以,正常的資深學員水平。
她記得洪炎提過一句,說這孩子知識還行,缺點卻是一筐羅,大部分毛病都能改,洪炎堅持開培訓班,就是為了替蒙頭撞來撞去的年輕救援師們指出一條明路。
所以劉琪身上的問題多一些,也沒有人會介意,可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劉琪把‘救援師’這三個字的份量看得太重了。
每次在培訓基地里發言,劉琪話里話外都是救援師很尊貴,受人敬重,責任也深重,背負生的希望云云。
不是說她說的不對,只是救援師在任務的時候過得很辛苦,離開任務以后,又得過得像個普通人才成。
像她這樣不想當普通人的,洪炎感覺就是差了點勁,早先還說不算什么,再磨個三五年,多帶著去正經的災害現場幫幫忙,或許用不了多久便能把她的心態給掰回來。
沒想到沒等三五年,劉琪竟然就跑過來參加考核。
楊玉英一走神的工夫,一行人都被考官領到了溫暖的大禮堂內。
整個大禮堂鴉雀無聲,所有考生都緊張得渾身直哆嗦,劉琪拼命在腦海中告訴自己——無論有多辛苦,多難,多危險,她都要直面考驗,挺過去,一定要挺過去。
劉琪的表情越發凝重。
其他人目光灼灼,心中也是溢滿不安。
就在一片肅然下,現場一共二十位評審員考官,正正經經地出現在大禮堂的主席臺上,神色肅穆又溫柔。
為首的便是今年的主考官,他叫尚正,今年三十有八,在救援師來講,正是經驗豐富,體力還能保持,并未下降的穩定階段,絕對的主力救援師。
很意外,尚考官神色非常和藹,笑道:“在此,我僅代表目前大順兩千九百四十一位尚在前線的救援師,歡迎諸位的道來。”
“可以說,你們出現在這里,站在這個大禮堂內,對我們這些前輩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和安慰,在接下來的十五天里,我們會給你們最嚴苛的考驗,同時也教會你們一些在你們現今的知識儲備里還不存在的東西。”
“我希望,你們千辛萬苦地站在此地,不要因為考驗的艱難就輕易放棄。”尚考官神色悠遠,“畢竟,你們的素質非常好,我們需要你們,祖國需要你們——”
短短數言,在場的考生都愣了愣——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樣?該有的下馬威呢?故意的欺壓打擊呢?不是說肯定要先進行一回崩潰計劃?
“好了,現在都去吃一點宵夜,天寒地凍的,別凍著你們。”
尚考官溫溫柔柔地道。
一碗又一碗的滾燙的粥水被遞到所有考生的手里,都是正好在基地滯留訓練的前輩們親手做的。
所有考生心中滾燙,一時大為感動,熱淚盈眶,恨不能上刀山下油鍋,決定拼命訓練,一定不能在這么可愛的前輩和考官們面前丟臉。
一夜好夢,第二天,所有人都高高興興地在考官的指引下進了地陷空間,災難現場。
不愧被稱為死亡考核,只用了一個上午,這些滿懷赤誠的考生就變成了曬蔫了的茄子。
但是累歸累,可基地的思想工作做得極好,一上午下來,哪怕累成死狗,也沒有一個考生抱怨一句。
楊玉英眼看考生們熱淚盈眶地把考官和前輩都夸成了圣人,不禁有些好笑,大家還是經驗不足,居然這么容易就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