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縈半晌未語，雙手緊了又松，閉了閉眼說：“我知道了，祖母。”
她看向身后程家的十多位筑基修士，擺手道：“到此為止，都回去吧。”
程縈雖年紀小，修為也不是很高，但她的身份在程家舉重若輕，年輕一輩也都尊她為首，她說的話自然是夠份量的。
但現在回去，怎么能甘心呢？
一個筑基中期的程家修士恨聲道：“我倒要去領教領教這位駱道友的本事！”
他還要上臺，卻被程縈一口叫住：“夠了！”
“縈縈，我們不能這么輕易認輸，我們還有人，還可以繼續比！”
“你還嫌不夠丟人嗎？”程縈面沉如水，低聲呵道：“你一個筑基中期，就算打贏了人家，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那筑基中期的男修咬緊牙，心中十分憋屈，“我們現在就這么走了，難道就不丟人現眼嗎？你看看那些玉蟾宗弟子，他們都在看我們的笑話！”
程縈深吸口氣，“那只能怪我們技不如人。”
她望向已經走下斗法場，被眾人簇擁歡呼著的駱青離，淡淡說道：“沒必要非爭一時之氣，以后有的是機會。”
程縈都決定算了，其他人就算再不滿再不甘，也只能咽下這一口氣，只是一個個臉色又黑又沉，滿臉恥辱。
程家那位金丹期的藍衣美婦望向雁北真人，皮笑肉不笑地恭維，“貴派果然是人才濟濟。”
雁北真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道友過獎，程家小輩們也都相當不錯。”
藍衣美婦輕哼聲，淡淡睨他一眼，道：“今日多有叨擾，來日貴派道友若有緣來到吉良城，我們程家一定好好招待。”
雁北真人只當聽不懂她話中之意，繼續笑瞇瞇道：“如此，在下便先謝過道友了。”
藍衣美婦輕甩衣袖，與重傷的一鳴真人還有一眾小輩離開演武堂。
這一行人，來時氣勢洶洶，走時亦不曾低下頭顱，但那幾位小輩面上的窘迫羞恥卻逃不過眾玉蟾宗弟子的眼睛，難免有人落井下石地冷嘲熱諷
“哼，被打跑了吧，看他們還怎么狂！”
“一個中原的中等修仙家族，竟跑來挑戰南詔上三宗，果然是勇氣可嘉。”
“天靈根又怎么樣，我們駱師叔五靈根，打他們還不是跟切菜一樣容易？”
這些話或多或少地傳進程家子弟的耳中，那幾個沉眉冷目的修士一個個面色更難看了，眼中掠過一道殺意，又轉瞬即逝。
程縈頓住了腳步，傳音道：“祖母，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藍衣美婦看她一眼，緩緩點頭，“我們在山腳下等你。”
演武堂里，駱青離被許多弟子里外三圈地團團圍繞住，柳黛色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眨了眨眼，“駱師妹，干得可真漂亮！”
江陵也在一旁豎了豎大拇指，“是啊駱師妹，你這回可算是為門派爭光了！”
旁邊的其他弟子更是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但這種熱鬧卻忽然一停，莫名安靜了下來。
包圍的人群自發讓開了一條道，駱青離看到程縈站在演武堂的門口，目光直視著她問道：“駱道友，可否借一步談話？”
駱青離輕輕頷首，朝程縈走去，眾人見狀不由竊竊私語。
“她來干什么，不是走了嗎？”
“不會是輸了不服氣，想要對駱師叔做什么吧？”
“這里可是玉蟾宗，得給她多少個膽子，她才敢在這里撒野啊？再說了，她可打不過我們駱師叔的。”
駱青離和程縈去了一個沒人的山頭，程縈開門見山就問：“駱道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何我的媚瞳術會對你無用？”
程縈的這項秘術，以前從未失過手，這回敗在駱青離手上，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這涉及到個人的功法隱私，程縈覺得，駱青離恐怕未必會說，但她還是得過來問問。
駱青離倒不覺得這有什么不能說的，程縈就算不來問她，程家的那兩位長輩也一定是會看出名堂的。
“我專門修練過神識。”駱青離輕聲道：“你的媚瞳術，對同階修士有效，但若是對上神識強度更高的修士，應該就沒用了吧？”
程縈微微一愣。
修士每一次進階，除卻修為上升之外，元神的力量也會有所增加，一般而言絕大部分修士在等階相同的情況下，神識強度都是差不多的，但不排除有些人專門修練特殊功法。
她的媚瞳術，對同階修士施展可以將人迷暈，對高了一個小境界的修士施展也能讓其短暫眩暈，可若是修為再高的，那就不管用了，若是對金丹期的修士施展，對方的元神力量還會直接將她的媚瞳術反噬回來。
程縈不是沒聽過這種專門用以鍛煉元神的功法，但這種功法修練困難，見效甚緩，駱青離的年紀和她差不多，修為也相當，可神識強度竟然能和普通筑基后期修士相提并論了……
她又想起之前斗法場上被她三息不到就打下臺的程十一，再次問道：“那十一哥是因為受到你的神識攻擊，才會暈過去的？”
“不。”駱青離一本正經地搖頭，“他是被我踹暈的。”
“不過我確實對他用了神識攻擊，但力度上最多就是讓人疼一會兒，還不至于暈倒。”
程縈想到她在力量上都能和程八不相上下，還硬生生把護心鏡都給踹碎了，更是半晌無語。
駱青離和她斗法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用全力，否則當時只要對她發動神識攻擊，她還能更早下臺。
但即便如此，在法術上，人家也更勝一籌。
程縈心中暗嘆，事到如今，那絲僅有的不服氣也都散了。
祖母說的不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是她在五山郡的時候被人捧慣了，有些看不清自己了，不提南詔玉蟾宗的駱青離，便是中原的少年英才榜上，排在她前頭的，也還大有人在。
“多謝駱道友相告。”程縈心中釋然，含笑拱手道：“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今日一戰酣暢淋漓，希望改日還有機會與駱道友再行切磋。”
程縈本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加之她崇尚武力，此時看駱青離也多了幾分欣賞。
她取出自己的傳訊符遞給駱青離，駱青離也將自己的傳訊符與她交換，二人相視而笑，先前在斗法場上的劍拔弩張煙消云散。
“駱道友往后若是有機會來到五山郡，可以聯系我，也好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駱青離點點頭，“好。”
兩人沒再多說，道過別后，程縈便御器離去，去與程家修士會合，駱青離看了看手里的傳訊符，收進儲物袋。
以后會不會去五山郡她不知道，這張傳訊符有沒有用她也不清楚，不過程縈倒也算是個性情中人。
目送程縈離開后，駱青離又收到了秦紫嫣的傳訊符，等找到秦紫嫣后，對方拿了只袋子遞給她，“吶，這些都是你的。”
駱青離打開掃了眼，里面裝滿了上品靈石，足有一百多塊。
這是先前她交給秦紫嫣拿去下注的一百上品靈石，如今不僅全拿了回來，甚至還賺了不少。
“買你勝的倍率不是太高，不過你買的多，相應賺的也多。”秦紫嫣拍了拍儲物袋，“而且托你的福，我也小賺了一筆，還有柳師叔江師叔他們，也買了一百上品靈石，收益十分可觀。”
駱青離挑起眉，“這么些上品靈石砸下去，莊家不是賠大了？”
“是賠了，不過莊家是任家，這些靈石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任家日進斗金，財大氣粗，確實用不著將這點靈石放在眼里。
駱青離將袋子收下，秦紫嫣又說了幾句，便打算回去閉關了。
她本來就已經是煉氣九層，還差一點就可以進入煉氣大圓滿，今日先后見了金丹期和筑基期之間的斗法，大約也有一點感觸，這次是打算直接閉關一直到筑基了。
駱青離道了聲好運，和秦紫嫣告別，回了吹雪谷，拿出沉霜劍便在谷內舞起來。
先前與程縈一戰，她領悟到了劍勢，如今空閑下來，她回憶著當時的狀態，再次嘗試著將劍勢融入劍法，慢慢將之融會貫通。
吹雪谷內風聲大作，雪花飄飄，寒潭上冰霧彌散，隨著她的舞劍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凝聚成團，更深沉的寒意悄然釋放，周圍的雪竹石塊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空氣中的水分被聚集起來，形成一顆顆大大小小的圓潤冰珠，隨著駱青離揮舞長劍，劍身發出陣陣嗡鳴，冰珠猶如煙花綻放，呼嘯而落，噼噼啪啪落在青碧湖面之上，濺起無數水花，有幾顆冰珠落在湖邊巨石之上，發出“鏗鏗”的聲響，冰珠竟在巨石之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廣寒劍譜基礎三式之三，寒夜冰雨。
這是一個群攻劍招，從前駱青離使出來，冰珠的威力絕不會有眼下這般巨大，說白了也就是一個空有其形的花架子，旁人稍稍廢些力就能破了這劍招，但現在卻完全可以用作應敵手段了，而且威力也相當不俗。
駱青離心中一喜，繼續熟悉劍勢。
飄渺峰主峰之上，宋驚鴻的神識落在后山山谷，見駱青離的劍法有所長進，紅唇輕揚，掌門雁北真人還在她身邊贊不絕口道：“驚鴻師叔，駱丫頭這回可真是爭氣了，師叔真是教導有方。”
宋驚鴻瞥他一眼，“有目共睹的事就不用說出來了。”
雁北真人一愣，訕笑著點頭，取了只儲物袋送過來，“駱丫頭這次對門派有所貢獻，這是給她的獎勵，煩請師叔轉交，另外駱丫頭可以去掌事堂領取相應貢獻點。”
玉蟾宗對門下弟子一向優待，對門派有貢獻者，宗門也會給予相應獎勵，或是靈石，或是貢獻點。
靈石的作用不必多提，貢獻點其實也差不多，憑借貢獻點可以在宗門的坊市中兌換物品，也可以去藏書閣拓印功法，而且貢獻點的權限比靈石更高，有些珍貴的東西，只能用貢獻點兌換，再多的靈石都無法購買。
弟子的貢獻點主要是去掌事堂領取任務獲得的，一般而言一些小任務的貢獻點只有兩位數，駱青離這次算是維護了門派的名聲，一次得到的貢獻點就足有五百點，旁人要積攢這么多，還不知要花多長時間。
宋驚鴻點點頭，“行了，回頭本座會給她的，你去忙吧。”
雁北真人請禮告退。
程家踢館的事最終落下帷幕，駱青離在玉蟾宗的名聲也一傳十十傳百，從前眾人大多都是羨慕她的運氣好，一入宗門就拜得名師，有真君指導，有上等資源，年紀輕輕便成功筑基，如今卻是對她的實力有了新的了解，從前一些質疑的聲音漸漸小了。
甚至因為她以五靈根之資走到這個地步，許多靈根資質并不是很好的外門弟子皆都以她為楷模而努力，倒是激勵了不少人。
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愁，駱青離在演武堂大勝程家修士，聽到這個消息，最抓心撓肝的就是楊盼兒，她師父玉堂真人打敗程家的一鳴真人，眾人覺得是理所當然，并沒有掀起多少水花，駱青離在與程家修士斗法時連敗五人，卻是出盡了風頭。
簡直是平白給別人做了嫁衣！
但駱青離把程縈打敗這一點，楊盼兒卻是覺得十分解氣的，她和師兄在吉良城程家可是受了不少委屈，程縈那個不要臉的還想和師兄成親雙修，她想得美！
要不是自己還沒有筑基，怎么也輪不到駱青離去教訓人。
一面覺得生氣，一面又覺得解氣，楊盼兒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感受，想到閉關去療傷的師父，她也沒心情再去管這些了，干脆閉關好好修練。
而另一邊，駱青離在領悟到劍勢之后，便愛上了演武堂這個地方，平素除了修練之外，她最常去的便是演武堂，與一些同為筑基期的修士斗法，既是鞏固自身，也是增加經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