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鷺晚震驚地呆立在原地,整個院子里的聲音都隨著玲蘿的驚叫驟然消失。
“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府醫!”白倚涵最先回過神來,喊醒了手足無措的下人們。
“來人!給本妃把何氏押下!”隨后,她突然發難。在她身后的丫鬟們聽令,齊齊上前圍住了何鷺晚。
“王妃娘娘這是何意?”何鷺晚平靜地看向圍過來的丫頭婆子們,絲毫沒有驚慌。
風謠趕忙走到何鷺晚的身邊,將她攔在身后。
何鷺晚感覺到風謠渾身緊繃,好像圍住她們的人敢有異動,風謠就會將她們接連放倒。
白倚涵微微仰頭,擺出高傲威嚴的姿態道:“薛側妃的身體一直好好的,便是在你敬了茶之后才出現的問題,你可有什么要分辯的嗎?”
何鷺晚小情緒上來,嗤笑一聲。
這分明是在將引起薛從柔腹痛的罪責往自己頭上扣,她何德何能,竟讓王妃如此急切地想除掉自己。
還沒等她為自己說話,左淑楠就忍不住和王妃抬杠了:“王妃娘娘,您不覺得您有些著急了嗎?王爺還什么都沒說呢。”
白倚涵臉色一僵,慢慢轉身向殷封闌深深一禮,誠懇道:“王爺恕罪,妾身也是憂心孩子和薛側妃的身體,不想讓歹人再有可乘之機,所以一時心急逾矩了……”
白倚涵眸光閃爍地看著殷封闌,似有訴不盡的委屈在其中。
殷封闌看著她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王妃是王府的主母,自然有權對府中大小事務進行處置,本王不怪你。今晚事發突然,還有勞王妃主持審理了。”
這句肯定像是給了白倚涵一顆隆冬的太陽,瞬間點亮了她的世界。
“謝王爺。”白倚涵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轉過身去面向一眾妾室,莊嚴華貴、盡顯主母風范。
“你們也都聽到了,王爺已將審理的權力交與本妃,若有不服者,壓下去府規處置!”
左淑楠的臉色難看下來,幾度張嘴但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白倚涵斂眸看向何鷺晚,沉聲道:“現在,把何氏拿下!”
“我看你們誰敢動!”何鷺晚聚神凝思,雙眼掃過一眾逼近的丫鬟婆子,氣勢之強,愣是震得她們沒敢上前。
“王妃娘娘!”何鷺晚毫不避諱地對上白倚涵的目光,朗聲道:“妾婢認為,當務之急是先保證薛側妃娘娘的母子平安,而不是在這里亂扣帽子,不是嗎?”
何鷺晚的雙眸像是有魔力一樣,讓人看著看著就會不由自主地放空大腦,加上她凝神沉聲地誘導著白倚涵。
只這一句,白倚涵那盛氣凌人的氣勢就消散不見,下意識地認同了何鷺晚的想法。
見白倚涵沒了方才的咄咄逼人,何鷺晚轉身看向院中各懷心思、靜看好戲的姨娘們,最終將目光定在了殷封闌的身上。
何鷺晚說:“如果這件事真的和妾身有關,那我絕不推脫,任由處置。只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之分,妾身不會趁亂離開,不過還請王爺和王妃娘娘能夠以薛側妃的身體為重。”
殷封闌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下,白倚涵也從失神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惡狠狠地看向何鷺晚,心中卻對她的“妖術”有所忌憚。
在白倚涵向何鷺晚發難的時候,薛從柔就已經被下人們抬著回了主屋,匆匆趕來的府醫也只遙遙地向殷封闌行了個禮,就趕緊去診治。
現在院中一片安靜,不遠處的屋中也一片死寂,薛從柔似乎是疼昏了過去,已經有一會兒沒聽見她的痛呼了。
終于,冰蘿領著府醫快步從屋中走出。
冰蘿的雙目通紅,神色哀傷,不等府醫通報診斷,大家就都猜到了結果。
府醫跪在院中向殷封闌請罪:“請殿下恕老夫無能,趕來的時候側妃娘娘的身子已經十分危險,經過緊急處理后,娘娘的性命雖然無憂,但是……孩子……”
沒能保住。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補上了府醫的話。
明明是個小生命夭折的悲傷時刻,何鷺晚卻清楚地感覺到,這庭院中的氣氛是雀躍的。
何其可悲。
白倚涵將一閃而逝的興奮壓得很好,故作沉痛地問道:“李大夫,你可確診了薛妹妹小產的原因?”
院中的主子奴婢們全都屏住了呼吸,繞了半天的重頭戲終于上演了。
何鷺晚異常鎮定,她從被白倚涵針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今天的事絕對會和她有牽扯。
府醫沉吟了片刻,拱手稟報:“回王妃娘娘的話,老夫細細把脈,發現側妃娘娘的小產是因為吸入麝香導致的。”
“這不可能!”白倚涵第一個駁斥:“自從確認了薛妹妹的身孕,王爺就已經下令處理了府中所有的麝香,怎么可能還有這種東西出現。”
侍妾笠瑩在這時接腔道:“是呀,而且麝香的味道極重,如果被人帶入了儀柔閣,我們怎么會發現不了呢?”
何鷺晚轉頭淡淡掃了一眼笠瑩,或許是她沒有收斂方才的氣勢,這平淡的目光愣是嚇得笠瑩一個哆嗦。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這位姨娘也曾是白倚涵母家帶來的大丫鬟,只是后來被送到了殷封闌的榻上,所以才被封了個侍妾。
院子里再次安靜下來,大家都互相打量著,似乎想要從對方身上找到攜帶麝香的痕跡,好將自己從中撇清。
突然,莊清珮指著何鷺晚道:“王妃娘娘,妾婢聞著何氏身上的味道似乎是蜜闔香。”
此話一出,驚起了軒然大波,院中的竊竊私語突然就炸開來,吵得殷封闌都忍不住皺眉,表現出一臉厭煩。
“肅靜!”白倚涵一聲便鎮住了滿院的人。
她嚴肅地看著何鷺晚,問道:“何氏,你身上抹的是什么香粉?”
何鷺晚感受到了卓虞梵秋的目光,勾了勾嘴角表示她不會有事。
接著,何鷺晚朗聲道:“回娘娘的話,妾婢身上的是珠合香。”
說著,她又看向莊清珮,微笑道:“珠合香和蜜闔香的味道相近,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莊姐姐隔了這么遠,是如何分辨出其中不同的呢?”
莊清珮哼了一聲,不屑道:“我用的向來都是珠合香,對它的味道再熟悉不過,你身上的是不是珠合香,我自然一聞便知。”
何鷺晚故作驚訝道:“姐姐真是厲害,一聞不是珠合香,竟然立刻就知道是蜜闔香!”
說罷,她笑了笑:“今日院中這么多人,主子丫鬟的身上,多少都抹有香粉,香味如此混雜,莊姐姐能準確聞出我身上的味道也是了不起。”
莊清珮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紫,憋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白倚涵打斷道:“無論你身上的是哪種香粉,終歸薛妹妹是在你敬了茶之后才出的事,于情于理都要從你身上先查起。你有異議嗎?”
“沒有。”何鷺晚答得干脆爽快。
“好!”白倚涵可不想給她反悔的機會。
她朝府醫吩咐道:“還請李大夫好好鑒別一下,何氏身上的到底是何種香粉。”
府醫拱手作揖領了命,從地上起來走到何鷺晚身前,再次一禮:“得罪了。”
“慢著!”風謠攔住了府醫的動作,轉身請示了一下何鷺晚的意見,然后小心翼翼地從她袖口撕下來一塊布,遞給府醫。
何鷺晚沒有男女大防的習慣,所以對于府醫上前扇扇風,嗅自己身上香粉味道的行為并不如何介意。
可風謠的提醒讓她意識過來,這里的禮法是不允許這種行為出現的。
她感激風謠的細心忠誠,也暗自警醒了一下,她必須盡快把這里的習俗變成自己的習慣。
風謠說:“大庭廣眾之下,還請府醫大人注意一下行為,這是我們姨娘衣服上的布料,沾染的自然是姨娘今日用的香粉,您用這個鑒別也一樣。”
府醫好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逾矩了,趕忙一禮接過布條,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
府醫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他看了一眼何鷺晚,見她依舊鎮定,不由得搖了搖頭,向首座方向躬身道:“稟王爺、王妃娘娘,何姨娘身上的香粉確實是蜜闔香。”
“怎么會?!”蘇朵第一時間質疑出聲:“小……姨娘身上的香粉是奴婢親自伺候的,那蜜闔香從來沒有碰過分毫,近來取用的都是珠合香啊!”
笠瑩立馬喝出聲:“大膽!主子之間問話,一個丫鬟插什么嘴?”
白倚涵依舊陰沉著臉,對圍著何鷺晚的丫鬟們吩咐:“給本妃掌嘴。”
蘇朵緊握著手中的帕子,身體已經忍不住發抖了,但她依舊執著地向白倚涵解釋:“王妃娘娘明鑒!我們姨娘身上用的真的是珠合香啊!”
白倚涵不為所動:“府醫已經明鑒過了,證據確鑿,你們還要狡辯嗎?”
何鷺晚風輕云淡地攔在蘇朵的身前,擋下了兇神惡煞的丫鬟婆子。
她看了白倚涵一會兒,將這王妃看得有些發虛,隨后才把目光轉向那府醫,清風和煦地問道:“請問李大夫,這蜜闔香里的麝香都是經過中和的,根本無法對孕中人產生影響,對嗎?”
“這……”府醫猶豫了一下,話茬就被白倚涵接了過去。
白倚涵道:“蜜闔香固然不能致人小產,但若將額外的麝香粉混入其中,相互抵消的平衡自然會被打破,這也是人盡皆知的。兩相混合之下,麝香刺鼻的味道還能不被察覺。你身上的蜜闔香必然是動過手腳的,難道這還不明顯嗎?”
何鷺晚一時之間很佩服白倚涵,為了拉她下水,居然連形象都不顧了。
這個府醫回答問題的時候明顯猶豫了,何鷺晚想多在他身上找突破口。
于是她問道:“李大夫,您行醫多年、見多識廣,不如您再仔細聞聞,看我這身上的蜜闔香里有沒有……”
“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白倚涵知道何鷺晚那詭異的問話能力,可以讓沒有防備的人吐露真言,所以立即打斷了她。
白倚涵轉身向殷封闌請示:“王爺,既然何氏身邊的丫鬟說,是她親手拿了珠合香給何氏擦上的,那不如派人去搜一搜琳荷苑,看看她說的是否屬實。”
儀柔閣內的氣氛已經激烈地快燒起來,可殷封闌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似乎全然不在意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他一擺手,朝身邊的侍衛吩咐:“你們去搜搜,看那丫鬟說的是不是實話。”
“是。”
侍衛領命而去,院中又恢復了安靜。
白倚涵轉身看向何鷺晚,眸中閃過勝利的神采。
何鷺晚在心中搖搖頭,縱然是世家出來的王妃,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見是闌王身邊的人親自去取證,風謠和蘇朵都鎮定下來,只要沒人在查驗的時候做手腳,那形勢對她們來說就是有利的。
沒多久,侍衛就在眾人的期盼中返回,把手中的兩盒香粉遞給了府醫。
府醫拿過‘珠合香’那盒聞了聞,又換成‘蜜闔香’的那盒觀察了一下,最后正跪在院中朝殷封闌道:“回王爺的話,兩盒里面裝的都是蜜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