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倚涵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她不相信殷封闌會因為這點事治她的罪。
她在闌王府肆意妄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的那些老底殷封闌哪件不清楚?
他問過罪嗎?
沒有!
只要沒有留下實際的證據,不把闌王府的臉丟到外面,再讓這些黑暗沉于王府地底不見天日,這就夠了。
白倚涵下意識地就想抬出外祖父當后臺,可話終究沒有出口。
她緊咬下唇,盯著殷封闌一言不發,他眼中雖沒有厭惡,可再掙扎下去只會讓他更討厭自己。
那就……認下吧……
這次的局可以說處處受阻,白倚涵到現在已是疲憊不堪,逐漸消了反抗的心思,認命地閉了眼。
“王爺,請您三思!”
儀柔閣內靜得可怕,何鷺晚再提提嗓子,直接喊出了詭異的回聲。
下人們,尤其是殷封闌的侍衛們被嚇了一跳,紛紛暗道何鷺晚命不久矣。
殷封闌看過來的目光蘊了絲殺氣,薄唇微揚:“是你揪出了重要證據,現在讓本王三思是何意。”
白倚涵同樣驚異于何鷺晚的阻攔,只是想到她的難纏,第一時間考慮到的可能,是她想讓殷封闌治自己重罪。
何鷺晚福身道:“人證雖在,可疑點依舊不少,妾身希望王爺能夠稍安勿躁,給妾身少許時間,辨明是非。”
她瘋了嗎?居然暗指王爺不明是非?!
所有人都暗暗觀察殷封闌的臉色,不過那張臉持續性面無表情,實在看不出什么信息來。
“本王準了。”
隱隱投來的殺氣消失,何鷺晚心中已經有了推測,福身道謝。
事情在后半段的推進速度堪稱可怕,除了何鷺晚自身的態度改變外,殷封闌暗中攪的渾水也起到了關鍵作用。
要說白倚涵在處處針對自己,那殷封闌就在處處針對白倚涵!
一旁盡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府醫垂首而立,何鷺晚微笑著找了過去:“李大夫,薛姐姐的胎究竟是怎么沒的,您心中可有定數啊?”
府醫一抖,作揖躬得更低:“小人不知姨娘所指為何?。”
何鷺晚笑道:“李大夫這話說得,我方才哪句話您聽不懂,我再解釋給您聽。”還可以給你翻譯成其他語種,她心道,面上不變:“但您要是在這兒打太極就不對了。”
府醫心中道苦,不由道:“這……側妃娘娘的脈象復雜,恕小人醫術不精,懇請闌王殿下再請幾位府醫來一同商討……”
呵,合著是想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啊。
何鷺晚盈盈轉身,笑問:“不知王爺意下如何啊?”
“準了。”
儀柔閣中漸生的小騷動很快平復,大家邊看著闌王的表情邊議論這件事的詭異走向。
看起來了然的局面又撲朔起來,眾人各懷各的心思,但總歸要在這里耗著,靜待府醫們的到來。
何鷺晚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看上去比誰都悠閑自在。
蘇朵低頭疾步走到何鷺晚身后,小聲擔憂道:“小姐,您為什么要替王妃娘娘說話啊?”
“我哪有。”何鷺晚覺得嘴里涼透的菜格外美味:“我只是好奇事情的真相而已。”
風謠跟了過來,安撫蘇朵:“姨娘自有考慮,現在局勢掌握在她手中,你不必擔心。”
大晚上的,不當值的幾位府醫被陸續請了過來,在下人們的帶領下進屋診斷。
時間好似凍結,一秒能拉成一刻過,悶熱的夏夜更是磨掉了不少人的耐心,院中已經漸漸有抱怨的聲音了。
“王爺——妾身等都在這里候了一晚了,這飯沒吃飽,驚嚇倒是吃了一肚子。不如今晚先散了吧,明日再斷也不遲啊。”莊清珮最先按捺不住,向殷封闌撒嬌。
“若是熱就吃點涼的水果,讓你的下人扇風麻利點。”左淑楠冷眼一橫道。
“楠兒說得在理。”殷封闌贊許地笑道。
莊清珮憋了滿心的委屈,只能喏喏應下。
府醫們在里頭也不知道商議了多久,這才拖著腳步出來回話。
李府醫道:“殿下,恕我等無能,側妃娘娘的脈象復雜,小產恐另有他因。我等無法確診,不敢亂下定論,此事怕要請宮內的太醫大人前來,才可明了。”
“本王養你們就是為了有理由請太醫來嗎?”殷封闌冷哼一聲,嚇得府醫們把頭深埋下去。
何鷺晚能聽出這些人是在打太極推卸責任,但卻不明白請太醫的緣由。
反而風謠更了解他們的小九九,附身道:“這些人是怕真相揭露后被處死,所以要拉個太醫來當擋箭牌。有太醫在場,王爺看著外人的面子,至少會留他們一命。”
“那他們如何保證不會被秋后算賬?”何鷺晚問。
“王爺脾性如此,過后就不會深究了。”風謠道。
嘖,真是個麻煩的家伙。何鷺晚暗暗吐槽著,一邊欣賞府醫們為了自己的小命盡力周旋,最后竟然真的爭取到了殷封闌的許可,讓他手下的侍衛拿著拜帖去找今晚不在宮中當值的太醫了。
等太醫乘著馬車過來,大家客套一番之后,地上趴著的一群府醫才灰溜溜跟在太醫的后面,重新入堂看診。
這次沒讓大家久等,以太醫為首的一群大夫浩浩蕩蕩到院中,被簇擁著的林太醫板著臉作揖道:“啟稟闌王殿下,側妃娘娘體內雖有麝香沉淀,但胎像不穩、最終小產的根因卻是因為長期食用薏米。”
“薏米?”殷封闌重復了一遍,不知什么態度。
何鷺晚被這個詞提醒了,她起身一禮道:“王爺,林太醫這話倒是提醒妾身了。不久前妾身在薛姐姐專供的小廚房里幫忙的時候,搬了不少袋的薏米,林林總總算來……該是有四五石重了吧。”
“四五石?”林太醫皺眉:“這些若是長期食用,必然會致孕婦小產。”
殷封闌沉吟了一下,吩咐下屬:“去查查小廚房的倉庫,再把那兒的下人都帶過來。”
“是。”
儀柔閣中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何鷺晚正聚精會神想著采買倉的下人近來的匯報,敏感的神經突然捕捉到了一絲的不安。
這情緒轉瞬即逝,何鷺晚沒有找到源頭,只能悻悻續上剛才的思路。
采買倉的人沒有購入過薏米,所以這批來路不明的食材必定是小廚房的人直接采購的。
“王爺,人都帶到了,小廚房里的薏米還剩半袋,盡數在此。”侍衛將半袋薏米丟在了院中,他身后二十多個粗使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個個噤若寒蟬,只知道不停發抖。
“管事的,你把平日里準備的菜單報一下。”殷封闌冷不丁提了一句。
那管事婆子渾身一哆嗦,戰戰兢兢開口:“回……回王爺……這做給側妃娘娘的菜有……”
婆子磕磕巴巴說著,何鷺晚再次捕捉到了相同的不安情緒,在殷封闌提問的時候不小心泄露出來。
是莊清珮。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何鷺晚皺了皺眉,目光看向了莊清珮身旁的侍女秋穗。
秋穗被盯了好一陣子,下意識地循著目光找去,卻對上了何鷺晚一雙清澈的眸子,還有她手上簡短敲打的散亂拍子。
那是誘發催眠的暗示,在何鷺晚遞花環給她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
“看我口型。”何鷺晚嘴唇微動,卻沒有出聲:“薏米是誰買進來的?”
秋穗的神情呆滯、雙目空洞,已然成了何鷺晚隨意擺弄的玩偶。
她低頭看向磕磕絆絆報菜名的管事婆子,停了一會兒才抬起頭。
“留證據了嗎?”何鷺晚再問。
這次秋穗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辛苦了。”何鷺晚再次敲打了一段節奏,秋穗才茫然轉醒,只當自己是跑了會兒神。
“風謠,你悄悄地去搜一下那婆子的房間,看看有沒有什么不該出現的東西在。”何鷺晚低聲吩咐。
“是。”
風謠三兩下消失在儀柔閣,殷封闌只瞥了一眼,沒有理會。
“王爺……您問這些是何意啊?”婆子快被嚇破膽,小心翼翼地問著。
殷封闌似是懶得說,給了左淑楠一個眼神,讓她代勞。
左淑楠道:“你方才說的菜目里,有哪些是用薏米做的?”
“這……”婆子支支吾吾,半天沒給個下文。
“證據都被搜出來了,你若是想得個從輕發落,就從實招了。”左淑楠說。
那婆子看著眼前的半袋薏米,猶豫良久沒有說話,最后小心翼翼地問:“若奴婢全招了,能保家人一條性命嗎?”
左淑楠沒有回答,因為那婆子是看著殷封闌問的。
“自然可以。”殷封闌點頭應下。
這期間,風謠健步歸來,頂了一頭的汗,蘇朵趕緊遞給她個帕子讓她擦擦。
“怎么樣?”何鷺晚不用回頭也能感知到風謠的歸來,她不愧是殷封闌訓練出來的手下,這夜間潛行的功夫確實了得。
她們的位置雖然在角落,但儀柔閣內眼睛眾多,風謠這一來一回竟然只驚動了殷封闌的個別侍衛。
“找到了,那婆子柜子里鎖了一盒珠合香。”風謠用袖子掩著遞給何鷺晚。
何鷺晚沒問她怎么開的鎖,只收好問:“你不會認錯?”
風謠臉上一紅:“再不會認錯了。”
何鷺晚點點頭:“我信你。”
中央跪著的管事婆子得了殷封闌的允諾,重重叩首哭道:“王爺啊,奴婢也是一時迷了心竅,才會答應何姨娘暗中害了側妃娘娘的胎,求您寬恕奴婢的家人吧!”
這樣的反轉讓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只有何鷺晚嘴角的笑容逐漸放大,這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終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