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殷封闌的質問,已經有闕王當靠山的何鷺晚自然不懼。
“風謠在,我為什么不能在?”她大無畏地選擇挑釁。
“你帶她過來的?”殷封闌冷眼看向風謠。
“是。”風謠垂首應下,不敢說謊。
氣氛突然之間有些微妙,殷封闌礙于闕王在場,他不好大發雷霆。
他怎么也沒想到,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時,何鷺晚會出現在他第一批看到的人中。
這讓殷封闌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看她那欠揍的表情,半點不像在擔心自己的情況,難道她過來只是單純想看熱鬧嗎?
殷封闕不打算讓場面尷尬下去,于是出面和解:“鷺晚在此自然是擔心你。”說著,他給了何鷺晚一個眼神。
何鷺晚心領神會,朝殷封闌揚了揚頭:“原是風謠擔心你我才跟著一起過來的,來了之后順便幫你問出刺客是太子派來的,不用謝我了。”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何鷺晚這話太欠,看著殷封闌逐漸黑下去的臉色,殷封闕趕緊接話:“等你蘇醒的期間,我與鷺晚談了許久,涉足江湖的計劃已經初顯眉目。行謹,你這次確實幫我找來一個大才。”
何鷺晚擺了一臉的驕傲伸給殷封闌看,絲毫不知道何為收斂、何為低調。
殷封闌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雖然知道何鷺晚掌握了一些邪乎的小伎倆,卻沒想到她能被闕王認可。
不僅如此,他剛才聽到什么了?
闕王兄竟然把江湖那邊的計劃說與何鷺晚聽了?
殷封闌一瞬間以為何鷺晚對他闕王兄用了妖術,但理智告訴他,何鷺晚那點小伎倆是無法套出這么深入的計劃的。
難道……真的是自己低估了何鷺晚的能耐?
何鷺晚感受著殷封闌的情緒變化,看著他一點點把怒氣和不甘咽下去,雖然疑慮重重卻依舊本能地選擇信服殷封闕的話,真是大快人心!
“淮章,你是權威,你來看看他有沒有可能在半個月之內讓傷勢痊愈。”何鷺晚沒打算放過剛才的話題,于是把年亥也拽了進來。
“沒可能,就是我賠上全部家當也沒法在半個月內把你治好。”年亥答時一張死人臉,做好了被下毒手的覺悟。
殷封闌不善地看著年亥跟何鷺晚,似是記下了今天賣他的這樁梁子。
何鷺晚心比天大地調笑他說:“知道你想幫上伏升的忙,可你如果不養好身體要怎么出力呢?一不小心英年早逝了豈不可惜?就算是年輕人也要知道保養啊,行、謹。”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的稱呼,殷封闌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霎時引爆。
“你有膽量再叫一遍?”殷封闌低聲威脅。
何鷺晚眨巴著眼笑道:“行謹,行謹,行謹行謹行謹。我不僅有膽子叫一遍,還有膽子再送你四遍。”
說完,她賊兮兮往前湊了湊,刻意壓低聲道:“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大方?”
殷封闌的臉色已經不是一句難看能夠形容的了。
風謠別過臉不敢看這畫面,她在心中哀嚎,姨娘怎么就這么喜歡踩王爺的雷呢?
童尤和尹北什么時候見過如此膽大包天之徒,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們家王爺。
他們呆呆地看著何鷺晚,千言萬語在心中匯成一句“好漢”。
年亥挑著眉不斷打量著對瞪的兩個人,后知后覺地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殷封闕怎么會看不出何鷺晚在故意挑釁?只是他不知道,好好的兩個人,到底是積了什么怨才讓何鷺晚挑這會兒氣殷封闌。
她就不怕把殷封闌氣死過去?
為了避免殷封闌過度生氣把傷口再崩開,殷封闕咳了一聲,繼續圓場子:“若是放在平時,我必不會勉強你去平亂,畢竟功績事小,你的身體更重要些。”
“闕王兄有什么難處請說。”殷封闌唯獨在闕王面前乖得不行。
這讓何鷺晚嘖嘖稱奇了一番。
殷封闕說:“江湖上的事,我已決定全權交給鷺晚負責。她需要兩年時間到江湖上散播她的影響力,成功后,她再以‘司覺’的身份回到上京。”
“韶州是你的封地,而此次匪亂又是瑸褚淮三國的連年征戰積累下的禍患,由你帶兵去清剿個一兩年自然是順理成章的。”
“……闕王兄想讓我帶她同去,好給她一個名正言順地機會離開上京?”殷封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錯,我正是這么想的。”
殷封闌沉默了,從醒來開始到現在他一直覺得有些夢幻。
招攬并穩固江湖勢力是扳倒逯家、保闕王奪嫡的一招奇策。多年來嘗試去做的人也有不少,但無一成功。
知曉了立足江湖的計劃,也就意味著知道了闕王奪嫡的大致布局,就連闕王的直系親信都沒有幾個知道的。
殷封闌從來對他闕王兄的判斷堅信不疑,更是絕對服從他的一切安排。
巨大的沖擊之下,殷封闌看向何鷺晚的眼中多了分茫然。難道她的能力真的如此出眾,讓手下英才無數的闕王兄都倚重至此?
如果她真的有這個能耐,為什么還會被賣入闌王府?
如果她真的這么精明,又怎么會被白倚涵陷害?
如果她不是何家的庶三小姐,那她又是誰呢?
殷封闌的腦海中閃過千頭萬緒,可沒有一個問題他能找出答案。
或許是被何鷺晚氣得不輕,現在又猛地思慮過度,殷封闌感到一陣胸悶,猛地咳嗽起來。
何鷺晚本來還在幸災樂禍地欣賞,想看看殷封闌會用什么表情,不情愿又不得不遵循地應下闕王的安排。
可這人盯著自己半天,突然就猛地咳嗽起來,牽動身上的傷口,滲出的血絲染紅了雪白的繃帶。
何鷺晚忽然心口一緊。
她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殷封闌病弱的模樣居然能喚醒潛伏已久的殘留感情!
何鷺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緊握住,晃晃再捏捏,掏出來又塞回去。
她看著殷封闌咳得快喘不上氣的樣子,自己的呼吸也要跟著停止了。
年亥嚇得趕緊去他的藥箱里找藥,再這樣咳下去,殷封闌隨時閉氣死掉他也不會奇怪。
何鷺晚的四肢突然就不受控制,她大步走到殷封闌身邊,扶著他的身體,輕輕為他順著背,盡量不碰到他的傷口。
“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氣你的……你別激動好不好……”何鷺晚邊順氣邊說著,嬌滴滴的語氣配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殷封闌側頭看著她,竟然真的緩和下來,慢慢停止了咳嗽。
年亥僵在了拿藥回來的路上,他覺得他十年的醫術怕是白學了。
殷封闌定定地看著何鷺晚,想從她驚慌心疼的表情后面看出點別的。
但他不是殷封闕,沒有精明到近乎讀心的本事,所以他看見的就只有何鷺晚的心疼和愛慕。
不,就是殷封闕也沒看懂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一向自詡識人精準的闕王殿下,現在正在懷疑他自己的眼睛和判斷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何鷺晚從和他談起殷封闌到人家轉醒,從來沒表露出絲毫的愛慕。
尤其是人醒來后,她更是盡情地在他雷區跺了幾腳。
怎么現在突然就小鳥依人起來了?難道是她的愛慕隱藏太深,所以自己一直沒有發現?
是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在感情方面還是不要隨意定論為好。
何鷺晚要是知道殷封闕的想法,估計會一頭撞死。
不,她現在已經很想一頭撞死了。
才一個沒留神的功夫,這一系列的關懷動作就已經完成,現在要她怎么收場才好?
感受著在場眾人,尤其是童尤尹北兩個暗衛的驚詫審視,何鷺晚覺得自己以死明志也說不清了。
殷封闕再度打破微妙的局面,他輕咳了一下,說:“既然行謹狀態不好,我們今日就先說到這兒吧。明日早朝你就別去了,我自會安排人幫你陳情。”
說罷,他看向默默收藥的年亥,道:“半個月的時間,就算不能讓他痊愈,至少也要看起來無礙。剿匪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到時路上跟著行謹,好好照顧著也一樣。”
“傷勢慢慢養好再收拾匪患,一方面可以騰出空,事先做些調查和準備,一方面也能為鷺晚再拖延點時間。”
殷封闕看了看何鷺晚,最后又朝殷封闌道:“行謹你先在這兒休息著吧,等方便移動了再回王府。這兩天你還是要以身體為重,小心養傷。”
“我們今日就不叨擾了。”
“闕王兄慢走。”殷封闌低了下頭。
“伏升慢走。”何鷺晚彈起身,不自在地跟了一句。
在殷封闕的示意下,年亥和風謠他們都識趣地出了房間,只剩下殷封闌與何鷺晚兩人。
他們對視一眼,又尷尬地移開。
何鷺晚松開了搭在殷封闌身上的手,問道:“你沒事了吧?”
“死不了。”
殷封闌余光瞥見何鷺晚在燭光下的側臉,疑似內疚的情緒在她臉上翻騰了幾下才縮回去。
見何鷺晚不說話,殷封闌干脆直白地盯著她看,也沒打算吭聲。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何鷺晚不想跟他對視,側頭看門問。
“沒有。”
“那你看我干嗎?”
“我沒有看你。”
何鷺晚:“……”
睜眼說瞎話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嘆了口氣,何鷺晚轉頭對上殷封闌的目光,又看了看他滲血的繃帶。
“怎么會傷得這么重?”何鷺晚忍不住皺眉。
“剛才光顧著氣我,沒工夫看我的傷勢對嗎?”殷封闌勾起一抹嘲諷。
“……我道過歉了。”何鷺晚莫名有些不自在。
“那不是你。”
殷封闌輕飄飄冒出一句,卻狠狠砸在了何鷺晚的心頭。
只有上神知道,何鷺晚廢了多大力氣才抑制住心中的震顫,沒有表現出來。
“你居然能看出來?”何鷺晚驚訝地看向殷封闌,然后嘆了口氣:“誰讓你這么不經逗,除了用美人計平復一下你的情緒,我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招了。”
“我承認我的演技有些拙劣,看著別扭是理所應當的。但說道歉的不是我也有點過分了,怕你死過去的擔憂不是違心的。”何鷺晚嚴肅地看著殷封闌,似乎他這話有傷她的真心。
殷封闌看了她良久,微不可察地一嘆。
他終究看不破她厚厚的面具,無法窺探她埋藏起來的真面目。
想不透就不想了,現在何鷺晚受到了闕王兄的信任和重用才是關鍵。
想到這兒,殷封闌莫名有些心里不好受。
“你剛才問,我為什么會傷得這么嚴重……”殷封闌話鋒一轉,說道:“因為今天跟何乾宴飲的時候,我入口的東西被動了點手腳。”
何鷺晚一驚,一個吏部尚書居然敢公然對親王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