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傾冉確實出身大家,這種場面下也保持著該有的風度,分毫沒有驚慌。
她向到場賓客們盈盈一禮,微笑道:“何家傾冉與三位妹妹因故來遲,擾了各位貴客的雅興,著實失禮,在此給諸位賠罪了。”
何傾嫚與何嫦薇同樣福身賠禮。
何鷺晚也學著樣子與她們一起,安靜地當一個陪襯。
不過今天她的衣服真的有點突出,所以何鷺晚低著頭的時候也能感覺到一些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轉念一想,四個小姑娘里,她是唯一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稍微聽過點八卦的應該已經猜出來她的身份了。
分析到這一步,再起身時面對心思各異的目光,何鷺晚全當沒有察覺。
何傾冉的大氣讓在座的貴人和客人們都不禁刮目,男賓席上已經有人舉杯開始奉承何乾教女有方了。
男賓們對這種小事不予在意,女賓們卻不盡然是懷著善意前來做客的。
就在何傾冉覺得這關算是過去了,準備帶著妹妹們入席的時候,一個女聲無不譏諷地問道:“素聞何家教養出來的姑娘都是個頂個的知書達理、教養非凡,不知道今日這般重要的場合,四位小姐一同誤時所為何事呀?”
何鷺晚看向說話的姑娘,是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名門小姐。
原主生前非常封閉,幾乎沒有交際可言,所以名門家的貴女們她并不認識幾個。
只是這位滿懷惡意的小姐看著與白倚涵有幾分神似,加之她話里對何家的針對,何鷺晚大概悟到了一些東西。
也許這次生日宴還挺有看頭的?
何鷺晚這邊心思剛冒出來,跟著何傾冉的丫鬟就上前一禮,回了提問的話:“白五小姐,今日是夫人的生辰,來何府祝賀的賓客往來不絕,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是為了向夫人盡一盡孝心,所以帶著奴婢們幫忙核對禮單、督促宴席置辦,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說完,丫鬟又沖著上首座的貴客一禮:“望貴客們體諒。”
白五小姐被堵得說不出話,不忿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被旁邊的夫人在桌子底下打了手。
何鷺晚看向上首座的人,是一位衣裝華貴,人更肅穆端莊的女性。
何傾冉朝她恭敬地行禮,笑道:“臣女家的奴婢話有些多了,請長公主殿下寬恕。”
“能將丫鬟們都調教得如此落落大方聰慧機敏,也得見何家的世家風范。何家小姐們一片孝心可鑒,罪也請了,安也問了,快些入座吧。辛苦了這么久,想必晁夫人心疼得緊。”
長公主一番話,直接落定了結果,桌上響起一片附和的聲音,再無異議。
何鷺晚隨著姐姐們一起謝過了長公主的寬宏,依次落座。
她對這位長公主殿下充滿了好奇,隱蔽地看過去想觀察一下,不想她看過去的同時,長公主也在看她。
何鷺晚心里一跳,故作自然地挪開了目光。
她聽見晁夫人壓低了聲音問何傾冉:“你究竟做什么去了?耽誤了這么久?”
只見何傾冉毫不避諱地以全桌都能聽見的音量回答:“女兒教訓戚姨娘去了。”
一時間,全場靜默。
晁夫人看著氣定神閑辦傻事兒的大女兒,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
盡管一些坐得遠的人并沒有聽清楚全部對話,但是在座的都能聽見何傾冉的回答。
到場的夫人小姐們哪個不是內宅紛爭中個頂個的好手,哪怕話只有半句也絲毫不影響她們自行補全對話。
登時,桌上小聲的議論紛起,竊笑聲不斷傳入晁夫人的耳中,讓她面上愈發下不來臺。
如果不是有尊貴如長公主這樣的皇族在場,只怕晁夫人不要修養也要訓斥一下這些目無東道主的賓客們。
當然,自己這位腦子不知道抽什么風的女兒也該教訓一番。
因這一句話,何傾冉那位機靈的婢女圓的場子徹底崩塌,救也救不回來了。
晁夫人這邊絞盡腦汁想要圓場,不過誠實的何傾冉與何傾嫚絲毫不知道配合自己的母親。
晁夫人雖然不知道兩個聰慧的女兒究竟中了什么邪,但是她意識到了,再繼續下去這個對話,只會讓何家的顏面盡失。
所以她給閨中好友遞了個眼色,今日同樣到場慶祝的兩位夫人便巧妙地引開了話題。
當著長公主的面,誰也不敢過多造次,這話題很快就揭過去了。
只是何傾冉與何傾嫚的名聲,在名門夫人之間發生一些變化。
何鷺晚對女賓席上發生的事情并沒有太多興趣,她更多的關注點在男賓那桌。
從進來開始到現在,男賓那邊她竟然發現了兩張比較熟悉的臉。
不得不說何家在大玟還是能數得上號的家族,家主夫人的生辰宴會,除了長公主坐鎮女賓席之外,太子竟然也親自到訪。
撇開太子不談,何鷺晚比較意外的是另外一張熟悉的面孔:年亥,年淮章。
不過何鷺晚關注男賓席的目的不是數熟人的,所以看了兩眼年亥,發現這家伙哪怕和自己對上了目光也裝不認識一樣撇開,她就不再往年亥的方向看了。
如果說女賓席這邊暗藏了不少硝煙,那么男賓席那邊就是明晃晃的刀劍戰場。
何鷺晚凝神靜氣,專注地聽著隔壁席上的對話,很努力地從他們的對話中辨認一些重要人物的身份。
除了何乾之外的尚書來了四位,也就是說除了支持闕王的戶部之外,逯家麾下的權貴們幾乎都到齊了。
與其說這是一場生日宴,不如說是打著生日的旗號,舉行的一場派系聚會。
只是,何鷺晚聽著他們往來的對話,感受著他們的精神狀態,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端倪。
“難道,逯家派系內部,也不完全是一條鐵板嗎?”
何鷺晚暗自思考著,關注了兵部尚書和太子之間的對話。
話聽起來雖然是官方又客套的場面話,但是兩人在精神層面上有些微妙的親近。
又把注意力往邊緣席位上的年輕人那邊轉移了一下,何鷺晚發現,和兵部尚書有相似精神狀態的人居然不在少數。
還有一小波跟何乾親近的人在,這讓何鷺晚更覺得有趣。
“嗯……看來現在白家無論男女都跟何家很不對付,這些高官里不少人都是對逯家忠心以對的,但是兵部尚書、張家和辛家比起逯家更親近太子,大家族里的年輕人們也都更支持太子一些……難道,太子在借逯家勢的同時,也想發展自己的絕對附庸……?不知道這些信息對于伏升來說有沒有幫助啊……”
何鷺晚在心里分析著,同時小小驚嘆了一下,自己這位生父倒是個深藏不露的戲精。
她已經聽了一盞茶有余了,居然還沒探查出來自己父親對太子的態度。倒是其他四位尚書,立場都明確得很。
難辦了呀……自己這位父親別是真的動了要和殷封闌合作一把的念頭吧……
正覺得頭大,何鷺晚的注意被一聲斥責拉了回來。
正是好久沒尋到找事兒機會的何嫦薇。
“何鷺晚,商夫人問你話呢,對待賓客怎的這么無禮?嫁個人就把母家對你的教養都忘記了嗎?”
何鷺晚不得不停止對旁邊男賓席的關注,微笑看向發問的商夫人。
“不好意思,商夫人,您的問題是什么?”
商夫人皺了皺眉,本來想再說教兩句她的無禮,但是對上何鷺晚一對笑意盈盈的明眸,突然就沒了脾氣。
她語氣間都不自覺地柔了幾分:“我是看你的丫鬟一直捧著一個盒子,看上去精致又漂亮,就好奇里面是否是給你母親的賀禮。”
“哦!”何鷺晚恍悟,感激地起身一福道:“謝商夫人提醒,您看我這記性,小心著母親的賀禮不讓入庫,想親手獻禮,結果自己反而忘記了。”
“蘇朵,跟我來。”
說著,何鷺晚領著蘇朵走到晁夫人的面前,端正下拜,恭賀道:“母親生辰,女兒祝愿母親身體康健、青春永駐、萬事順遂。一份小小的賀禮,雖不貴重但是聊表心意,望母親不棄。”
何鷺晚轉身示意蘇朵打開盒子。
女賓們都好奇地伸著頭去看盒子里裝的是什么。
只見精美的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束五顏六色的花。
“女兒在此獻上闌王府的花束一捧,花是殿下種的,皆是花中名品,女兒親自搭配,做成了今日的花束,希望美麗的花朵也能給母親帶來良好的心情。”
何鷺晚捧過花束,遞給晁夫人。
晁夫人沒接,反而僵在那里進退兩難。
京中人誰不知道,闌王府最美的是景,撐起景的是花,這些花幾乎同等闌王的臉面。
摘了闌王的臉面,誰能有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