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令聞言一笑,略作思考便侃侃道來:“我也是上京城里出生的,琴家世代為官,家主琴雎位及四品,掌弘文館。我是被家譜除了名趕出來的。至于原因因為我擅自拿了家里的人去江湖上做事,家主覺得我做的事有損琴家門風,便將我除名了。”
何鷺晚神思一動:“仲寧兄涉足江湖的起因,可是為了枯亡手?”
琴令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后跳了一步,驚道:“你怎么知道?!”
何鷺晚沒料到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只好訕訕解釋:“直覺”
琴令盯著她看了半晌,瞧著何鷺晚不像在說謊,隨即泄氣道:“是,與家主為世交的敏督將軍家有位嫡子,比我小上一些,自幼就很粘我,我也待他如親弟一般。”
何鷺晚恍悟,長“哦”了一聲,但是看琴令一臉的不可思議甚至有些驚恐,就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琴令頗為無語:“聞墨又有直覺了?”
何鷺晚尷尬點頭:“嗯我與這位小公子莫不是有些神似?”
琴令失語了片刻,無奈道:“聞墨,不如你直覺猜一下我的過往算了。”
何鷺晚趕忙擺手:“仲寧兄不要誤會,既然你話已經說開,我也就不隱瞞了。我會這么推測是因為我每每喚你仲寧兄的時候,你看我的神情總像在透過我看著什么人。嗯仲寧兄徹底對我放下戒心也是從我改稱呼開始,所以”
琴令嘆了口氣:“沒錯聞墨的直覺都是對的。”
看他染上頹敗的神情,何鷺晚小心問道:“這位小公子可是為枯亡手所害了?”
琴令沒有隱瞞:“是。所以我才失心瘋了一樣在江湖上尋人,尋不到被家主斥責,就干脆斷絕了關系,自己出來闖蕩。后來枯亡手被我找到,我以為我親手殺了他,沒想到”
何鷺晚算是明白了琴令談及枯亡手便會沖動上頭的緣由。
她微微躬身道歉:“今日我大放厥詞說要賭一把枯亡手傳人的本性,實在是狂妄之言,仲寧兄勿怪。”
琴令受下了這一禮,看著何鷺晚的目光卻很復雜:“我須得承認你說的是對的,但明知你所言不虛,我仍然無法對枯亡手的傳人釋然。若讓我單獨碰上枯亡手傳人,我定不會留分毫慈悲”
說著,琴令閉上眼偏過頭去,片刻后睜開眼苦笑自嘲:“聞墨雖是女子,心胸卻比我等男兒還廣。”
何鷺晚不太明白此處的性別所指是何用意,略想了一下應是和這個世界的性別偏見有關。
她沒接這個話,問:“所以今日玄陣之中,仲寧兄看到的就是小公子的死?”
“不錯。”
何鷺晚頓了頓,又問:“仲寧兄為什么突然與我提起這些過往?”
琴令道:“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聞墨應當知道這些。”
何鷺晚笑著,琴令很聰明,現在也對她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有些話琴令沒有明說,他卻能肯定自己能懂。
何鷺晚確實懂得秘密要用坦誠交換的道理:“謝謝。仲寧兄與我說了這么多,我自不會對仲寧兄隱瞞什么。”
琴令也笑了,他深刻體會到了不藏秘密地與何鷺晚相處可以有多舒服。
因為何鷺晚懂得如何回饋他傳達的善意。
琴令毫不客氣地問:“聞墨可否言明,你來江湖究竟是做什么的?”
“找人幫忙奪嫡。”
琴令的表情驟變,詫異地盯著何鷺晚看了半天沒有反應。
何鷺晚無辜地抬頭看著他,問:“嚇到仲寧兄了?”
“你我這我這聽一句還不如不聽!聞墨的回答不僅沒有解我心中疑惑,反叫我更想不明白了!”
看著琴令抓耳撓腮渾身不自在的模樣,何鷺晚微笑道:“想不明白的,仲寧兄可以問嘛。”
見何鷺晚如此坦然,一副毫無保留的模樣,琴令反而更開不了口。
他道:“我就算常年混跡江湖,也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奪嫡這種事也虧你說得出口?就算不告知我詳情,多一個人知道你的目的,你今后就多一分危險聞墨如此通透,難道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何鷺晚泰然自若地搖了搖頭:“我自然是知道仲寧兄不會到處亂說,才敢與仲寧兄言明的。而且如果仲寧兄什么都不清楚,我將來請你辦事的時候,怎么好開得了口啊。”
合著這是等著自己往下跳呢?
琴令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被套上了賊船,卻一點都氣不起來,佯怒笑道:“你啊你,我將自己的過去告知是為解開我的心結,順便讓你對我放心,聞墨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直接拖我下水了。”
何鷺晚開懷而笑:“哈哈哈,仲寧兄不要緊張嘛,未來的事,沒個三五年怎么好說。輔助奪嫡只是我的目的,是我來到這片天地的壓軸由頭。我會來,當然是因為想來,想親眼看看這個世界,想體驗我不曾體驗過的人生。”
說到最后,何鷺晚頓了片刻才將“人生”一詞吐出來。
這個詞莫名地撼動了她波谷不驚的心。
琴令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道:“天下很大,不是說只有江湖才有精彩。若能游山歷水、踏遍大玟的大好山河,這未嘗不是一種逍遙自在的活法啊?”
何鷺晚的分神沒有影響到她正常的思考。
她笑道:“仲寧兄還在影射我對混亂的追求啊?”
琴令下意識否決:“不是”但話脫口片刻又改主意了:“也是。我只是覺得聞墨你太執著于人之間的糾紛了。若說想見世面、看不一樣的風景,多得是能避開紛爭、自尋清凈且杜絕煩惱的路子,何必偏偏來到江湖這片是非之地?”
何鷺晚被撼動的心緒因琴令的話再度動搖,琴令所言,每一句都如同一把鐵錘砸在何鷺晚的心上。
她聽見自己胸腔中的心跳聲隆隆作響,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根弦被觸到了。
何鷺晚強壓著不受控就要分心的思緒,解釋道:“我也說了,我不是單純為了長見識才要出來的。最終的目的是要尋到助力,回京參與奪嫡。而既然我打了要借江湖人力量的主意,若不能知江湖人心中的國是何面貌,又拿什么作為籌碼請人相助呢?連餅都畫不出來就請人為自己賣命,這未免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