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婉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時,其實心里挺難過的。
她來的時候也曾想過在外祖家不受人歡迎是什么樣的。
不過她的乳母王媽媽還有伺侯她的杜鵑總是勸她,說那是侯府,再加上老太太是她的親外祖母,肯定會對她好的。
她便想著來了之后必然和姐妹們相親相愛,也會好好孝順外祖母以及舅舅舅母的。
可來了之后,她發現外祖母并非像表面上那么慈愛,而且二舅舅和二舅母也不待見她。
也只有大舅舅一家對她還算不錯。
想到從此之后就要寄人籬下,許婉便有些傷春悲秋。
她坐下來之后,就惦記起了還在揚州的父親,就特別想要回家。
杜鵑拿著一套衣服過來,小聲的問許婉:“姑娘,換身衣服吧,一會兒還得去老太太親那里吃飯呢。”
許婉趕緊擦了擦眼淚,起身讓杜鵑幫著她換了一身衣服,又把頭發重新梳理一下,這才再次到了正房。
她這會兒過來的時候就只有宋氏以及張氏,再加上先頭澤大哥的媳婦秦氏也在屋里。
只李氏和張鳳兒都沒在。
宋氏看到許婉過來趕緊笑著沖她招手:“趕緊過來坐,餓了吧,咱們馬上吃飯。”
許婉笑著坐下。
宋氏看她打量這屋里的人,就笑道:“你大舅母今兒吃素,便不過來了,你二嫂子如今懷著孕,我就讓她在屋里歇著,省的折騰。”
許婉抿著嘴笑。
一時唐漪幾個也來了。
很快便開飯了,張氏和秦氏站在旁邊服侍宋氏用飯,許婉幾個分東西落座,很快丫頭就擺好了飯菜。
許婉心里有些難過,也沒吃多少,草草的吃過飯,就和宋氏在一邊說話。
還沒說幾句話呢,便聽有丫頭笑著說:“老祖宗來了。”
這老祖宗指的就是安寧。
許婉一聽是安寧過來了,臉上立刻露出真心的笑容。
反倒是宋氏整個人都僵住了。
安寧穿著一身淺碧的衣服進來,進門的時候眉眼間皆是盈盈笑意,她一進來,整間屋子好像都亮堂了。
便是唐漪幾個打扮的鮮亮,看著特別鮮活的小姑娘和安寧一比,似乎也都不顯眼了。
安寧笑著在許婉旁邊坐下,扭過頭對宋氏道:“定國媳婦,我過來和你說件事。”
宋氏趕緊端正態度:“您說。”
安寧拍了拍許婉的手:“婉兒畢竟是在守孝,吃用自然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想著讓她和你一處吃飯也不方便,不如給她弄個小廚房,每日給她做些素菜,再有,趕明兒我帶婉兒去相國寺給楚兒點盞常明燈,也算是婉兒的一片孝心。”
許婉一聽十分感激安寧。
宋氏臉色越發的僵硬。
枉她口口聲聲說最疼的便是許婉的母親,還說什么如今必然會疼愛許婉,結果竟然連許婉如今在守孝,是要吃素的都忘了。
今天晚上桌上的飯菜可多數都是葷菜,許婉幾乎都沒怎么動筷子。
她一個親外祖母,還不如安寧這個遠了不知道多少的姨祖母想的周到,真是活活打臉了。
“您說的是。”
可宋氏還真不敢在安寧炸毛,她悶悶的應了一聲:“那就這么著吧。”
這話才落地,便見唐溶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進了門。
安寧的眼睛微微的瞇了一下,再看許婉的時候,就見許婉低了頭,眼圈有些發紅。
唐溶進門拜見了安寧和宋氏之后,就開始打量許婉。
他定定的看了許婉好一會兒才開口用盡量溫柔的聲音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安寧一笑:“就知道胡說,你在京城,她在揚州,今天才來的,如何就見過。”
唐溶好脾氣的一笑:“總歸是看著面善。”
安寧把唐溶拉到另一邊:“你瞧瞧你妹妹長的像誰?”
唐溶看看安寧,再看看許婉:“原來如此,竟是和老祖宗長的這般像,怪不得我看著面善呢。”
他隔著安寧,對著許婉點點頭:“妹妹幾時來的,可安頓下來了,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的只管開口,以后有事情也只管尋我。”
許婉笑著道了謝。
唐溶便問:“妹妹的名字是哪一個字?”
許婉看看安寧,安寧拿了唐溶的手,在他手心寫了一個婉字。
“原來是這個字,倒是怪配妹妹的。”
唐溶越發的歡喜:“妹妹可有玉沒有?”
“那個是個稀罕玩意……”
許婉才要說沒有的,卻不想安寧笑道:“你妹妹有玉呢,你姑父給你妹妹尋了好些玉,她如今還帶了不少來,改明兒拿給你看。”
“真的呀。”
唐溶笑的眉眼皆開:“改天我尋妹妹玩去。”
唐溶又坐了一會兒,便回去換衣服了。
許婉一路勞累,這會兒也困了,便起身告辭。
安寧一直端坐著,等到張氏和秦氏幾個全都走后,她對翡翠揮了揮手:“翡翠,你帶人下去,我有話要和你們老太太講。”
翡翠看看宋氏,宋氏點頭。
等屋里就剩下安寧和宋氏兩個人的時候,安寧便對宋氏道:“溶哥兒是個難得心思清透的,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宋氏愣了一下,不明白安寧這是什么意思。
安寧輕聲道:“當初溶哥兒嘴里的玉是怎么回事我不便說什么,不管是真正胎里帶的,還是張氏弄的鬼,總歸,這事害了溶哥兒。”
宋氏一時間臉上現出怒色來:“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可是,溶哥兒也是您的骨肉親人,你如何就看不得他好。”
安寧還真沒那個意思的。
要真說起來,唐溶是她嫡親的曾孫子,和唐沛是一樣的,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唐溶不好。
可是,唐溶這事還真不好說的。
“不是我看不得他好,而是你們容不得他好,自來圣人與帝王出生的時候帶著異象,溶哥兒生來含玉,這便是異象,玉是什么,你應該比我都明白,我真搞不懂了,溶哥兒這事應該想辦法瞞著,可你們生怕人不知道,嚷的全天下盡知,你叫皇家怎么想?”
安寧這一句話點醒了宋氏。
她這些年真的是糊涂了,當初唐溶出生的時候,她是真的特別高興,因為太高興了,就由著張氏將唐溶含玉而生的事情嚷了出去。
原來她一直挺自得的,自得自己的孫子有這樣的吉象。
可經安寧這么一說,宋氏嚇的遍身冷汗。
她不由的想皇家只怕早就忌憚上了溶哥兒,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害了他的性命。
越是這么想,宋氏越是害怕。
她也開始恨起了張氏,都是這個蠢婦,只為了爭寵,就弄出這么些事來。
安寧看宋氏想明白了,聲音越發低了幾分:“關鍵是溶哥兒還有一個在宮里的,正月初一出生的姐姐,若是這個姐姐得了寵,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吧。”
宋氏便想到前邊有一個朝代便是國舅謀朝纂位了。
“溶哥兒不能有事,他要是出事,我也活不成了。”
宋氏嗚咽道:“您,您既然說出來,大約也是有辦法的,您救救溶哥兒吧。”
安寧長嘆一聲:“溶哥兒出生的時候我正閉關,并不知道他的事情,若是知道,我必然是要阻止的,如今……罷,我且想個辦法吧。”
說完唐溶的事,安寧又道:“我知道你有些心思,你也是真心替溶哥兒打算,可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還有,你是不是想讓婉兒嫁給溶哥兒?”
宋氏這會兒特別老實,低頭應了。
“這事不成。”
安寧擺擺手:“他倆不合適。”
“如何不成?”
宋氏是真急了,她早就做好了打算,想著許家只許婉一個,許家那么些家財,以后都是許婉的嫁妝,如果許婉嫁給唐溶,那些錢就是唐溶的,再加上許婉是她的外孫女,嫁到唐家,必然是和她一條心的,因此才做了這些打算。
只是現在安寧竟然直接給否決了,她就是再怕安寧,也有些生氣了。
安寧輕笑一聲:“你也別急,溶哥兒是個不理俗物的,婉兒繁感多思,看著也十分清雅,有些個清高,也不愛理那些個瑣事,他們倆要是在一處,瞧著倒是一對神仙眷侶,然真能不食人間煙火么?只怕天長日久的,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婉兒需要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撐起門楣,溶哥兒也需要一個圓融的妻子,你說是不是?”
就算宋氏再恨安寧,可也不得不承認安寧說的這些話很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