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厄站定不動,轉身來看他,皺起眉頭道:“主子為什么生六皇子的氣?”
無邪望望四周,聲音輕了一些:“這就不得而知了,但我瞧著主子那樣子,勢必同六皇子脫不了干系。”他略微一頓,歪歪頭,越過斬厄肩頭朝他身后看去,“倘若不是六皇子惹了主子生氣,主子斷不會這個時辰便孤身回來。”
那六皇子楊玦狗皮膏藥似的,總愛黏著人不放,十有八九是要跟回來的。
無邪說罷,驀地伸手一拍斬厄肩膀,大步后退,背過身就走。
斬厄不覺愣了一下,正要開口喊人,忽聽身后傳來了薛懷刃的聲音:“無邪。”
這聲音冷冷的,聽上去和平時似乎不大一樣。
斬厄連忙扭頭向自己身后看去:“主子?”
“無邪過來。”薛懷刃微一頷首,又喚了一聲無邪。
無邪沒有法子,想逃沒逃成,只好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走回來:“主子尋小的有事吩咐?”
薛懷刃冷笑了一聲:“你方才都在背后編排我什么了?”
無邪聞言,差點跳起來,急忙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小的老老實實,哪會在背后編排人呀!”他耍起賴來,還真是一臉的老實模樣,同真的無異。
方才聽他說了一大堆的斬厄見狀,下意識想要戳穿他,可眼角余光瞄見了自家主子那張果真顏色不大好看的臉后,他想了想還是低下了頭去看自己懷中的傘。
而薛懷刃,冷著臉,沒有再言語。
因著不吭聲,這原就看起來冷冰冰的一張臉,看起來就愈發的冷了。
無邪不是沒有見過薛懷刃不快的樣子,可自家主子今日這副模樣還是叫他有些心驚起來。那六皇子究竟做了什么不要命的事?
他暗自思忖著,突然瞧見薛懷刃轉過身去,吩咐了一句——“無邪,備馬!”
無邪愣了一下,追上去問道:“主子,您這會兒要出門?”
明明才回來,怎地又要備馬?
無邪想不通,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您要回去見六皇子?”他胡猜一氣,琢磨著自己今兒個這身是不是能跟著出門,“您桌上可還積著一堆公文呢……”
無邪跟個婆子似的,追在薛懷刃身后道:“霍督公那邊也說今兒個要押送個人來,您不候候他?”
那霍臨春雖然也惹人討厭,可到底比六皇子楊玦強一些。
無邪摸了摸鼻子,還待再說,忽見前頭的人停下了腳步。
他一個不慎,差點一頭撞上去,險險才站住了。
“你今日似乎尤為話多。”薛懷刃背對著他,漠然拋出一句話來。
無邪便不敢再說,只低頭道:“小的去備馬!”
他說完就要往前去,卻叫薛懷刃一把攥住了后領:“罷了,我自己去。”
無邪聽著他口氣似有不對,慌忙道:“小的去小的去,小的這便去!”
可這一回,不管他如何說,薛懷刃都沒有再聽他一句。眼看著薛懷刃拋下自己越走越遠,無邪覺得他越發得捉摸不透了。
這時候,斬厄慢吞吞的,也跟了上來,走到他邊上,居高臨下垂眸往他頭頂上一看,問道:“主子為何不帶你?”
無邪捂住了心口:“
我也正傷心呢。”
既不帶他們,這看來八成是又回去見六皇子了。
斬厄納悶道:“如果是六皇子惹了主子生氣,主子為什么還要見他?”
無邪聞言,用一臉看大傻子的眼神上下看了看他,嘆氣道:“無知如你,到底是怎么活到這把年紀的?”
這楊玦貴為皇子,身份尊貴,有時候就是生氣了也得忍著呀。
無邪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斬厄抿著嘴沒有說話,忽然拔腳向前走去。
無邪急忙喊他:“你這人怎么總是一聲不吭說走就走!”
斬厄頭也不回,邊走邊道:“我去看看主子往哪個方向去。”
無邪一怔,心道這傻大個也有不傻的時候,真是難得,而后匆匆忙忙也跟著他朝前走去。兩個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跟蹤著自家主子到了門口。
然而眼瞧駿馬揚塵而去,這方向去并不是先前楊玦和薛懷刃一道出門時前往的地方。
無邪看不明白了。
而斬厄,撇撇嘴道:“你定然猜錯了。”
無邪一個爆栗敲在他腦袋上:“什么猜錯了!沒準主子是換了條路走!”
斬厄皮厚肉糙,似乎丁點不覺疼,仰頭看了看天色道:“主子興許……是去見漂亮姑娘了……”
無邪聞言,面皮一僵,喃喃說了兩個字:“姑娘……”
不知為何,說起姑娘二字,浮現在他腦海里的就是祁家那個愛誣陷人的五姑娘了。
無邪呢喃著“不會吧”,一面黑了臉。
六皇子固然討厭,可祁家那位五姑娘……不過半斤八兩呀……
然而薛懷刃胯下那匹馬,一路奔著去的地方,恰恰就是萬福巷所在。
斬厄一貫不會看人眼色,這次卻是蒙對了。
薛懷刃離開了鎮夷司,便徑直去了萬福巷。他頭頂上的陽光漸漸冷去,他胸腔里那顆躁動的心臟也慢慢恢復了平靜。
他身下的駿馬,放慢了腳步,從疾馳變成了緩步慢行。
周遭景致不斷變化著。
薛懷刃知道,自己距離靖寧伯府已經越來越近。
可是,為什么?他是瘋了嗎?他為什么要來萬福巷?
祁家那個丫頭,同他有什么干系?他們分明只是陌生人而已。薛懷刃收緊了自己攥著韁繩的手,忽然一沉臉,調轉馬頭往來路折返而去。
可只是片刻,鐵蹄聲便又回來了。
他端坐馬背之上,面色陰沉,像是在對自己生氣。
該死的!
他果真是病的不輕了!
薛懷刃鳳目一斂,策馬向前,再無遲疑。可這個時辰,恐怕祁遠章并沒有在靖寧伯府里呆著。他貿然前去,該用什么由頭來敷衍?
這般想著,薛懷刃又有些興致缺缺起來。
他今日舉動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了。楊玦不過信口一說,說的還是同他并沒有什么干系的事,他何必惱火。
靖寧伯的女兒,若能被指給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六皇子,想必靖寧伯大牙都會笑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