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有些詫異。
譚司道竟會幫她說話?
“諸位也知,我之前不守國法,被大人整治了。說實話,之前我還是不服的。但這回,見她一介女流上陣披甲砍韃子,方才知,自己狹小可笑。”
譚司道轉身,伸手作揖,長拜到底,“大人,多謝您保住了常州,保住了我們的命,我們的家!”
頓了頓又道:“家雖破,值萬金!”
“不錯。”
單羅春上前,“今日方知國破家亡四字的意義。若大明沒了,我們有再多錢又有什么用?蒙元時,我常州鄉民奮勇抵抗,整城人只剩幾戶人家活了下來,而活下來也只是噩夢的開始。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不是叫張三就是叫李四,連起個像樣的名都不許,人活到這份上,有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
他說著也是深深彎腰作揖,“謝大人堅守心中圣道,保我等小家!!”
“謝大人!”
一群鄉紳也是上前,“我等以后定全力配合大人建我常州!!”
百姓們這才恍恍惚惚地明白過來,原來大人忍著怒氣不殺這些人是為了他們以后啊!
想想也是啊!
這韃子萬一又從海上摸上來了可咋辦?
次次都能這么幸運?
若是這些狗屁東西能逼韃子停戰,那么他們不就再也不用擔心受怕了嗎?
只是想想又有些恨!
死掉的許多士兵都是他們本鄉子弟啊!
左弗作揖,“諸位鄉賢深明大義,左弗感激不盡。”
她起身,望著百姓,道:“韃子不能殺,不過有一個人必須要殺!帶上來!”
“上去!”
張銘拉著一個人過來,拉到中央,直接一腳上去,“跪下!”
阮大鋮直哆嗦,見了左弗就大喊,“冤枉,冤枉啊!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啊!”
“狗東西!”
一個親衛一巴掌上去,“現在不來替你的狗韃子主子爺來說親了?敢羞辱我們大姑娘,你真是找死!”
楊廷鑒冷笑,“諸位父老,可知這位是誰?”
“我知道!”
一個民夫大叫,“我之前在城上搬東西時見他在城外叫陣,他就是弘光偽帝的那個唱曲兒大學士!”
阮大鋮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明末有名的戲曲創作家,其作品一直流傳到后世,有人甚至稱他可與湯顯祖比肩。
只是這人人品著實惡劣。
在朝為官時,各種阿諛奉承,囂張跋扈不提;就說逃出南京后,與他名聲一樣惡劣的馬士英尚知拒降,轉而抵抗清軍。可這位可好,不但投降了,還天天給清廷貴胄唱曲表演,其諂媚模樣,便是連清人都受不了,只想離這家伙遠遠的,無恥的有點超出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這等人,拿出來祭天正合適不過!
“這等無恥狗賊當誅之!”
群眾很快就憤怒了起來,“堂堂我大明大學士竟投降韃子,殺害我們明人,殺死他!”
左弗冷笑,“還喊自己冤枉?馬士英與你一起出逃,如今不見馬士英與偽帝,只見你來,你敢說自己冤枉?”
“冤枉,冤枉啊!”
阮大鋮哭著大叫,“我等也不知清軍竟會從海上而來啊!我們在太倉躲了好久,本想尋機會去浙江,出海南下,尋個小島了此殘生。可哪里曉得,左右等不到機會卻等來了清軍。這伙清軍也與我等一樣,先躲在偏僻鄉里,偏偏我等就被發現了。馬士英那狗東西說,形勢迫人,不如先詐降,再尋機會脫逃!哪里曉得,他帶著陛下跑了,卻留下我啊!我冤枉,我冤枉啊!”
“呵……”
左弗臉上的笑意更冷了,“照你這么說,馬士英與弘光偽帝應已被害了吧?不然你怎么活下來的?人跑了,就留下你,韃子居然沒殺你,還重用你?你是有什么才能?還是有什么德行?”
“我,我……”
“說不出話了嗎?”
左弗的眼里凝著冰,“這么說,那二位已經死了吧?呵呵,這弘光帝雖荒唐,可待你不薄啊!你這不忠不義的東西,當真是該死!來人,給我拔了他的舌頭,看他以后還怎么巧舌如簧,魅惑世人!”
“是!”
“不,不要啊!”
阮大鋮嚇得面無人色,身子直哆嗦,身下也濕了,一股騷臭味涌出。
“我,我已,已是老人了,無,無多日茍活!縣主,縣主,您,您就饒,饒我一命吧!”
“呵。”
左弗一指他身后的百姓,道:“要我饒你?你回頭看看,看看這些百姓饒不饒你?!那揚州八十萬的冤魂饒不饒你?!”
她又指向季秋平,嘶吼道:“這小兵才二十二歲!一個人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可他死了!還有他這身后232個將士!他們最小的才十六歲!他們死了!他們來到這世上,沒有享什么福,才過幾天好日子,便死了!你帶著清軍來到我常州叫陣時,你想沒想過要饒我們?!
從軍為國死,百事孝為先!今日他們為國而死,卻失了孝義!你問問他們的父母,你問問他們,若是可以,他們是要這英烈名,還是要他們的兒子?!”
左弗的聲音嘶啞了,眼里閃著淚花,“你可以不帶路,你不帶路,你不叫陣,我們本可饒你!可你與那孔有德一樣,被迫降了,反過來卻殺我們,你還是人嗎?!你還是人嗎?!啊?!你比韃子可惡千倍,萬倍,萬萬倍!這世上最可惡的就是你這等人!今日將你活剮都不過分,不要說拔你一條舌頭了!左右,給我行刑!”
“大人,勿要臟了你的官聲!”
譚司道冷笑著上前,“大人若今日施以暴刑,來日必被人構陷!不若就交給我們百姓吧!我們會讓他知道忠義二字該怎么寫的!”
“是,大人請回衙門休息!這里交給我們!”
“交給我們!”
“我們來收拾他!”
楊廷鑒沖左弗使了個眼色,忽然晃了下,邊上仆從忙攙扶,“老爺,你怎么了?”
“老夫體弱,又受了驚嚇,頭有些暈,想先回去了。”
左弗秒懂。
立刻上前,“那就由我送先生回去吧。”
說著便沖李想使了個眼色。
阮大鋮拼命地叫了起來,“大人,不要走,不要走啊!我,我會被打死,我會……”
“死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