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這等意氣用事的話了。”
徐弘基走過來,道:“靖國公,你下來可要做好準備,這群人怕是要……”
“魏國公,您這話的意思?”
其他勛貴武人有些不明所以,“陛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難道他們……”
“呵。”
徐弘基冷笑,“孔圣先師的門徒怎會品行不端?一個不端,兩個不端那是意外,個個都不端,那就不是圣人門徒的錯,而是天子的錯。”
眾人心里一顫,想到了先帝們。
正德,嘉靖,萬歷……
這三位都是極具個性的天子,可這三位最終也沒能扭得過朝臣,不是自封大將軍玩COS,就是躲后宮煉丹。
而其中,嘉靖帝已算很有手段了。可就是這樣,還有好多次被群臣搞得十分狼狽。
這些百官只要感覺到自身利益受到威脅了,就會前所未有的團結,到宮門前下跪喊冤。
百官叩闕,百試百靈的法子。
強悍刻薄如嘉靖在杖刑了幾個臣子后,最后也只能作罷。
對啊,殺一個兩個可以,可總不能將百官都殺了吧?
所以,這招對皇帝的殺傷力非常大,對他們想中傷的人殺傷力也非常大!
算上朱慈烺,徐弘基歷經了四朝天子,對于這些文官的把戲已經看得透透的了。
眼見天子今日說出這等刻薄的話,再看百官還賴在奉天殿,他便明白,百官叩闕之事怕是又要上演了。
“唉。”
左大友嘆了口氣,眼神有些黯淡地道:“這爭來斗去的,什么時候是個頭?眼下前線戰火正酣,他們還有心思做這些。”
“人逐利乃是本能。這些讀書人說著視金錢如糞土,可殊不知,他們眷戀的權位亦與阿堵物相差無幾。”
徐弘基緩緩道:“今日陛下言語傷了他們,使之生出危機,豈能不反撲?左家老弟,你生性直朗,不喜爭斗,可這個時候不是退縮的時候!你辭呈的事莫要再提,到時此事可為一個轉機。”
徐弘基壓低聲音,“天子再狠厲,也不可能將百官都殺了,且圣人也不會這樣做。屆時矛盾定要指向你,那個周氏……”
他沒再說下去,可眼里的意思卻很明顯。
左大友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依法治國,這是我女兒教我的,我深以為然。我不會做那等事,只要做了,底線丟失,以后我就不是我了。”
“迂腐!”
徐弘基呵斥道:“你要替鎮國公想想!難道你們倆真想回家當寓公?!只怕這回想當寓公也當不成!!”
“左家老哥哥,我覺魏國公說的對啊。”
胖勛貴道:“那周氏……我可聽說了,在牢里可逍遙自在著。她明明首飾鐲子都給你閨女扒了,她哪來的錢收買獄卒,給她帶美食?依我看,她背后還有其他人撐腰,指不定就在哪里等著你跟鎮國公,若這些人再使使壞,到時……”
“若如此,那此時下手我反是說不清了。”
左大友道:“無妨,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大不了老夫豁出這條命去,我看這天下誰敢誣陷我左家,誣陷我閨女!”
這一句話說得低沉,可卻是殺氣十足,意志決絕。
幾個紈绔勛貴不由心里顫了顫,身子在一瞬間繃緊了。
從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跟他們這些躺在祖宗功績簿上吃飯的人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這氣勢……
內斂卻又透著鋒利,這是他們怎么也模仿不來的。
徐弘基沉默了。
過了半晌才自嘲一笑,“看老弟這風采,老夫終是明白韃子為何懼怕你,懼怕左弗,懼怕左家軍了。”
說罷便是大笑了起來,“好,好,好!好個直爽端方的君子!此等君子若被小人陷害,天理不容!”
話不用再說下去了,意思已很明白:若有人發難,魏國公府也會極力相幫。
見魏國公表態了,其他勛貴武將也紛紛表態,都表示要團結一致,到時會鼎力相助。
望著左大友離去的背影,徐弘基沉吟片刻,望向了某個小勛貴,道:“你家有個親戚是吉文家的小娘吧?”
“老公爺放心,侄兒知道怎么做。”
“盯緊了。”
“是。”
老牌國公爺的能量是新勛貴們不能比的。尤其是徐弘基還兩次鎮守南京,提督操江。其在南京城一干大小勛貴跟前,絕對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有他發了話,這小勛貴自然不敢怠慢。
而且他們這些人一直被朝廷當豬養,說實話,也挺不舒服的。雖說吃吃喝喝的日子很快樂,但人總也有理想的。
比如建功立業,比如再升一升爵位,榮耀宗祠。
但眼下這套規矩,他們根本沒什么機會。所以,這回必須同心協力,同時,鎮國公與靖國公作為武勛的代表人物若倒下了,他們以后日子只會更難過。
一番人下了決心,便紛紛行動了起來。
周氏與左伯必須要牢。
這個檔口上,兩人可不能出什么事。一旦出事了,便可能被那些文臣瘋咬。
而且,還要提防周氏受人唆使,反咬一口左大友,到時玩笑可就大了!
是夜,吉文家里來了一位客人。
望著這個沾親帶故的小伯爺周卿,吉文陷入了沉思。
他說的事并不是沒有可能。但,但他是應天府尹,乃是文官一員,若是……
“吉大人,百官或可逼迫圣人免了鎮國公的嘉賞,但圣人是那樣容易屈服的君王嗎?屆時,總有人要被當出氣筒的。”
周卿慢悠悠地道:“再者,大人亦未享他們什么好處,坐在這應天府尹的位置上雖能與諸部官員往來,可受的氣也是最多的。若真將您當成重要的人,怎會放您在這位置上?還有……”
他壓低聲音道:“首輔的心意,您應該明白吧?”
“這……”
吉文身子微微一顫,有些不敢置信地道:“首輔可是文官之首……”
“可他也已老邁。活到這歲數,官坐到這位置,還圖什么?無非青史留名罷了,你覺首輔當真會跟圣人對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