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京畿府之后,尹兆先也同大貞諸多學子接觸過,更和少師李目書這樣的人物敘聊過,幾個月來對于自己的學識也是頗有自信的。
可尹兆先本身不是狂妄之人,性子上其實和計緣挺像的,有自信的是一回事,但也僅僅是認為自己根本不可能落榜。
說到底京畿府如今才子云集臥虎藏龍,厲害角色絕對不止他尹兆先一人,有權有勢有關系有學識,幾樣都占全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雖然尹兆先也如其他考生一樣渴望拔得頭籌,卻也僅僅存一個念想,不敢說勢在必得。
但人群中的聲響無一不證明了他尹兆先拿到了“會元”。
“尹會元在不在啊?”“誰認識尹兆先啊?”
“知道名頭但沒見過啊!”
“讓讓讓讓,讓我們過去了!”
“別擠啊哎!”
史玉生和尹兆先現在都激動了,就連尹兆先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勁一起往前擠,不用太靠前,僅僅是從最邊玩往中間擠了幾步就能看清杏榜了。
果然,杏榜最高處那醒目的大字就寫著:會元,稽州尹兆先。
確認成績的那一刻,尹兆先都有微微的暈眩感。
晉王府中,晉王趙延正和自己的老師在暖爐前茶聊,談論的也是會試的事情。
“李師,您不去湊湊貢院的熱鬧嗎?”
“有什么好湊的,這次我也沒什么學生參考,倒是王爺你沒去挺令老朽意外的。”
從小教到大的,李目書再了解自己這個學生不過,這晉王其實是個挺愛湊熱鬧的人,但這么問并不是疑惑,而是有調侃的意思。
“不去了不去了,上次祥瑞的事情令大哥現在處處看我不順眼,反正現在和朝野有關的大場面,如非必要我都不去了。”
李目書抓起茶盞喝了口茶后笑道。
“這對王爺來說未必是好事,可對吳王殿下來說就肯定是壞事了……”
什么人容易做出格的事,自然是氣急敗壞的人。
如今吳王的狀態就比較類似,本身在一眾皇子中年紀最大羽翼最豐,從立嫡立長來看怎么也是儲君之選。
但近些年來朝野氣氛微妙,吳王就越來越感覺不自在了,尤其幾次有大臣提出立太子,皇帝都沒給好臉色,這時候出來個晉王府天降祥瑞就很扎眼了。
得虧了當時有皇帝在場,還可以說是圣上降臨引得祥瑞現,可便是如此,晉王這三弟也成了吳王眼中釘,找茬那是難免的,不過這些事情朝野中和朝野之上的眼睛也都是能看到的。
可話說回來,吳王就不清楚這點嗎,便是他不清楚就沒有清楚的人提點嗎,想必不是的,但清楚是一回事,氣不氣得過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這時,有下人急匆匆的從外頭跑到這處王府偏廳。
“王爺,李少師,杏榜出來了,會元是稽州尹兆先!”
即便對尹兆先寄予厚望,可真聽到這消息,還是讓師徒兩面面相覷,李目書放下茶盞感慨。
“尹兆先果非池中之物也!”
晉王也是自得的笑了起來。
“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說這尹兆先身具浩然正氣,乃是當世不可多得的賢臣之才,但不可否認,其人才學確實出眾,這可已經是連中兩元了!”
李目書聽晉王這話,轉頭望向自己這個學生,眼神極為認真。
“若中途不夭,再加上王爺相助,十幾二十年后,朝野權臣定有此子一席之地,而此番,說不準就會出現我大貞開國以來第二個三元及第。”
李師的評價讓晉王趙延收斂笑容,這可比上次的評價分量又重了不少。
晉王本來想說一句,書生文章寫得再好,未必治國就行,可一想到《群鳥論》和《謂知義》這話也就沒說出口,而是換成了另一句話。
“三元及第?李師認為這尹兆先可以?”
“呵呵呵…會試就已經是統考了,等于尹解元,不,是尹會元已經勝了一局,有些人在知曉會試大致方向的情況下尚且不能勝他,殿試有圣上親自介入,呵呵……”
李目書一聲笑讓晉王思考片刻,又接著說下去。
“況且,當今圣上心思太重,若有選擇,讓一個真正的寒門子弟當這個狀元也符合圣意,尹兆先不論才情還是背景,都是上上之選。”
這就是李目書,即便僅僅是一個少師官職,卻令晉王從小敬重,有時候他真的很慶幸自己小時候的老師就是李目書。
此刻晉王聞言微微點頭,即便將來有有心人真的查到尹兆先來王府參過宴,但畢竟在會試之前,只要之后自己避嫌少和尹兆先接觸就好,尹兆先本身的背景還是做不得假的。
杏榜已經揭曉,有人歡喜有人愁,在剩下五天時間內懷揣著各自的心情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殿試。
大貞殿試幾經變化,從三月初一變到三月十五,最后到了如今固定為三月初五,考試題目有朝中各部列出眾多表單,由當今圣上親自選題,理論上還要親自主持考試。
考試的地點也不再是貢院,而是皇宮大殿之中,所以名為殿試。
對于寒門考生來說,重大的心理壓力也是其中一關。
巍峨的皇宮,森嚴的守備,一道道關卡進去,經歷官文檢查和多次搜身等步驟之后,才到達考試的最終宮殿。
這次和前頭的單間隔開都不同,殿試只考一天,寬敞的宮殿里擺上桌案,考生間近一些的甚至能看到對方脖子上臉頰上的汗。
周圍都是監察,有時候當今圣上也會來巡視一番,以顯主考威儀。
一天下來,所有考生在巨大壓力下使勁渾身才學,比拼的不但是才略和記憶力,也比一手書法。
當恐怖的殿試終于結束,所有考生全都入住由朝廷安排的驛館客棧等處,等候殿試結果揭曉,而各部臣子則處于緊張的閱卷之中。
參考人數雖然比之前少了一大截,但質量高的那批都在,更是需要費心費力,況且上頭還有皇上盯著。
十幾天后,皇宮的御書房中,元德帝正在翻閱一本書,正是尹兆先的《群鳥論—鳳鳴梧桐》。
“好一個,天下群鳥皆朝鳳,千島之鸛不可逾。”
在元德帝看來,這代表著皇權的至高無上,底下的大臣不能有鸛鳥那般天高皇帝遠的思想來胡搞亂搞。
早在知道尹兆先連中兩元之后,其人的一些事情就已經引起了元德帝的興趣,自然也就不難得到所寫的書冊,《謂知義》還沒來得及看且先不說,《群鳥論》不但寫得妙趣橫生,內容也符合圣意。
每個皇帝都希望如同書中鳳凰那樣圣明,那樣至高無上的。
這會有太監慢慢走近皇帝書桌前,低聲稟告。
“皇上,禮部幾位大人來了。”
元德帝抬起頭,合上手中書冊。
“讓他們進來。”
“是!”
太監退出去不久,幾位朝官就舉著幾個托盤來到御書房,在皇帝桌案面前躬身。
“啟奏圣上,殿試批閱已然結束,各部司官盡已閱卷,這是各部推舉一甲候選,請圣上過目!”
一甲一共就三人,定名次的事情只有皇帝有資格,定下之后一甲三人算是天子門生。
“呈上來!”
“是!”
一共三個托盤,里頭有七個人的卷子,都是慎之又慎選擇的結果。
有時候皇帝還會親自參與閱卷,那會基本閱完卷就能定名次,即便元德帝沒有參與閱卷,但這方面手腳是沒人敢做的。
元德帝翻了翻托盤,果然看到了尹兆先的名字,和另外兩份試卷一樣蓋著紅布,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不分伯仲。
“你們下去吧,今晚我好好看看這些卷子,明早定下一甲。”
“遵旨!”
禮部眾人行禮退下之后,元德帝就獨自坐在書房中細細翻閱這七份卷子,其他幾分也就粗翻,著重看了那三分紅卷。
“不錯不錯……”
這么稱贊一句之后,元德帝才取筆題字……
幾日后,尹兆先連取解元、會元、狀元,成為大貞開國以來第二位三元及第之人的事情,在整個京畿府傳開,傳聞瓊林宴上還有圣上親自賜酒,成為不論官場還是百姓人家茶余飯后的美談。
作為狀元郎的尹兆先既有疲于應酬的無奈,也有三元及第的興奮與喜悅,便是尚無官職,在此刻的京城中其人也是風頭無兩。
這消息很快就會快馬加鞭傳向稽州,再馬不停蹄的傳到德勝府寧安縣。
站在楚府書閣上,計緣望著手中屬于尹兆先的凝實白子上文氣璀璨正氣翻騰,也是喃喃道。
“十年苦讀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說完,計緣從書閣三樓的桌案上站起來,伸手從簾布上攝取來自己的包袱,隨后緩步到閣樓門前將之輕輕推開。
桌旁青藤劍懸浮而起,跟隨在計緣身后。
“尹夫子,好自為之啊!”
自語中看了看城中驛館方向,關上書閣之門,計緣腳下生霧,緩緩漂浮而起,游曳至京城上空之后朝著東方飄然而去。
而在楚府書閣三層的桌案上,有留字宣紙一張,至于楚家人什么時候發現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