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有那么一個瞬間,計緣的法身想要摘下這一枚星辰看看,但手伸向天空卻停住了,不光是有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也不想真正抓住棋子。
意境山河的天空中一顆顆星辰璀璨,其中代表棋子的那一些在計緣看來尤為顯眼,包括新出現的那顆陌生棋子。
這顆棋子究竟怎么回事,是自己出現的,還是說是某個人所執之子,如果是自己出現的又是為何,如果不是,那是不是代表還有另外的執子之人?
原本計緣自認為他既可持黑子又可持白子,意境山河又隱與天地相合,能在意境之中看出這天地棋盤,應當是唯一的執棋之人。
但現在計緣忽然覺得,或許事實未必如此。
計緣的法相只是搖頭看著這顆代表棋子的星辰,感知它的構成,并且嘗試通過感知,了解到這一枚棋子是什么時候落下的,下在了什么地方。
同時,一種淡淡的焦慮感也在計緣心頭升起。
‘這棋子為什么這個時候出現,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嗎?’
計緣分神兩用,法相在意境之中看著天空棋子,而外界的雙眼則看向昏迷的黎夫人身邊,那個“咿咿呀呀”中的嬰兒。
‘是因為他?’
計緣快步走到了床邊,視線掃過昏迷的黎夫人和趴在床邊的一個丫鬟,最后才落到了這個嬰兒身上,這嬰兒十分壯實,精力也非常旺盛,見到計緣過來,還好奇地伸手朝著計緣空抓。
“咿咿呀……阿……”
計緣身后的摩云老和尚見計緣之前的反應有些反常,便也緊張地問了一句。
“計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對?”
計緣沒有回頭,只是回答道。
“恐怕這黎家小公子的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棘手萬分。”
說話間,計緣已經翻手取出了狼毫筆,玄黃之前含而不發,口含敕令,手中的筆尖也匯聚了一片片玄黃之色。
在醞釀了一下之后,計緣揮毫書寫,在距離嬰兒一尺上空之處,狼毫筆一連寫下了九個“匿”字。
這九個字從上而下形成一條豎直向下的金線,計緣的狼毫筆此刻輕輕在最上方的筆上一點,口中則發出敕令。
“敕令,移星換斗。”
嬰兒身前的一片區域都在剎那間變得明亮起來,所有“匿”字歸為一體,隨著計緣的敕令一起融入嬰兒的身體,而計緣口中敕令綻放出一陣特殊的光暈,在整個黎府內外彌漫開來,同黎家的氣相融為一體,然后又迅速消散。
計緣身后的摩云和尚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剛剛計緣的聲音如天威浩蕩,和他所了解的一些敕令之法完全不同,不由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不過在意識到真魔已經被計先生降服之后,摩云和尚對于計緣的道行已經拔升到了相當高度,對于計緣用出什么玄妙的神通都不會驚訝了。
在受了計緣的敕令之法之后,嬰兒現在整個身子都散發淡淡的熒光,好一會才漸漸消退下去,而那嬰兒也已經沉沉睡去。
“我以敕令之法藏匿了這孩子自身特殊的氣相,也封住了他相當一部分的天賦,短時間內應當不會暴露。”
說著,計緣轉身看向摩云和尚。
“摩云大師,從今往后,盡量不要泄露黎家小公子的特殊之處,皇帝那邊你也去打聲招呼,不用什么都抹除,就說黎家生了一個有靈性的孩子,僅此即可。”
“善哉大明王佛,小僧明白了!”
摩云和尚一聲佛號,表示會按照計緣所說的去辦,而視線的余光則小心看向床邊的嬰兒,這嬰兒此刻依然有一些靈光,但看著不再給他一種邪異的感覺,也沒有同時自發吸引邪氣和靈氣的狀態。
計緣暫且定了定神,揉揉額頭,思維不斷發散著,黎家夫人懷胎三年當然是怪事,但畢竟還局限在人間,甚至沒有流傳在主流官場,人間流言這種相對而言問題不大,而他又不惜耗費玄黃之氣和大量法力擾亂天機,應該能很大程度將這孩子藏起來。
目前情況看,那真魔并非之前就候在黎家,否則計緣來的時候就會撞上,哪怕那真魔本來就對黎家觀察已久,這敕令之法也有作用,再說,那真魔也算倒霉,這次再次遇上計緣,直接被設計來了個甕中捉鱉。
計緣在心中默默為這個真魔獻上祝福,由衷地希望這真魔被獬豸吞了之后徹底死透。
墨云和尚低聲念誦經文,柔和的靈氣掃過黎府內外,原本昏厥過去的黎家人也在之后陸續醒來,不過這次醒來之后,摩云和尚直接向黎家人辭行,計緣則早已消失不見。
一個月之后,還是葵南郡城,暫時借住在城中一座名為“泥塵寺”的老舊寺廟內,廟里的老住持專門為計緣騰出了一間干凈的僧舍作為住宿,并且吩咐他的兩個徒弟不準擾計緣的清靜。
老住持對徒弟只言計先生是貴客,卻沒告訴徒弟這位先生是國師摩云大師親自領路上門的,且國師對著先生極為禮遇,甚至到了畢恭畢敬的地步。
寺廟雖然破舊,但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整潔,整個寺廟只有三個和尚,老住持和他兩個年輕的徒弟,老住持也不是一位真正的佛道修士,但佛法卻算得上精深,早晚念經之時,計緣都能聽出其中禪意。
此刻,計緣躺在禪房中閉目養神,心神則沉入意境山河之中,不知道第幾次觀察天空中來歷未知的棋子了。
這棋子此刻光輝明亮,看不出黑白,但卻給計緣一種厚實的感覺。
‘如果我能看到這枚棋子,如果有其他執棋之人,那他,甚至是他們,能否看到我的棋?’
忽然,計緣心中一動,睜開眼睛朝禪房的窗戶看去,天際隱有流光劃過,他掐指算了算便坐起身來。
沒過多久,一名白發長須的老者就落到了寺廟外,抬頭看了看寺廟陳舊的匾額以及半開半掩的寺廟大門,想了下推開門往里看了看,正巧見到一個年輕的和尚在掃地。
寺廟大門開合會發出略顯刺耳的咯吱聲,掃地的和尚自然也就尋聲看去,看到了外頭的老者。
“施主,請問有何事?若要上香的話請自備香燭,本寺不賣的。”
不光這寺廟里不賣,周圍也沒有什么商販,主要是這地方太偏也少有什么香客,商販大多聚集在幾處香火旺盛的大廟前街處。
“哦,這位小師傅,你們廟中是不是住著一位姓計的大先生,我是來找計先生的。”
掃地的和尚撓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老者,點了點頭。
“是有個計先生住在廟里,要我帶你過去嗎?”
“那再好不過了!”
老者跨入寺廟,向著和尚致謝,雖然已經知道計緣在廟里,但計先生所在無法度測,到了廟外都感覺不到什么。
在和尚的帶領下,老者很快來到計緣暫住的僧舍,計緣正坐在屋前的一張小馬扎上等著。
“練百平見過計先生。”
老者向著計緣行禮,后者拍了拍身邊的一條小馬扎。
“練道友請坐,多謝小師傅了。”
“不客氣,兩位慢聊,我還要打掃寺院就先走了,有事招呼一聲。”
和尚留下這句話,就匆匆離去了,寺廟人手少地方大,要打掃的地方可不少。
等和尚一走,練百平就走到計緣身邊,坐到了小馬扎上,然后開門見山道。
“計先生,一月之前,我等按照您的傳訊,施法請天機輪衍算天際,我等在旁施法協助……但天機卻一片黑暗且混亂,似乎十分不妙,師兄讓我親自來向先生您說明結果。”
“嗯。”
計緣早有預料,但緊接著練百平就又道。
“對了計先生,半月前,乾元宗傳訊來我天機閣,希望天機閣洞天重開,能請師兄出手衍算天機占定乾坤之位,他們似乎正同什么邪魔外道交手,且乾元宗九鳴大鐘已經敲響,所有在外乾元宗弟子全都召回,其下屬的九派十三洞二十二島修士也全都歸位了,絕非小事了。”
“嗯?”
計緣皺眉看向練百平。
“乾元宗地處何方?”
“地處海中御元山,在天禹洲邊上,宗門修士心性喜好恬靜,很少理會外事,同外界的紛爭也不多……”
練百平說得比較詳盡,而計緣一邊聽,一邊用手指輕輕在膝蓋上反復輕扣。
這么一會的功夫,計緣卻覺太陽穴微微脹痛,收神內觀不見身體有異,在神回意境,抬頭就能見到那一枚“外棋”正處于大亮之中。
‘有人動手了!’
計緣心中猶如電念劃過,這一刻他無比確定,這棋子背后絕對代表了一個執棋之人!
“嘶……”
越是看著,計緣頭痛的感覺就越是加劇,甚至帶起輕微嘶氣聲,但計緣卻并未停止對棋子的觀察,反而斷絕外界的一切感知,全身心地將一切心神之力全都投入到意境法相之中。
“法天象地——”
意境山河之中,計緣發出震動天宇的聲音,法相不斷伸展,好似頂天立地,身軀越來越凝實,日月星辰山川水澤好似匯聚在法相身上,云彩和玄黃之氣環繞在周圍,同山水一起成為了法衣。
這一刻,計緣的面部好似已經與星辰齊平,一直半開的法眼猛然張開,神念直透棋子幽光。
‘神……游……’
恍惚間,計緣的只覺好似穿越了無窮距離,又好似穿梭了無窮的時間,不知身處天地之內還是天地之外,只覺四處流光和混沌,各種畫面閃過,好似是誰的思緒和記憶。
在計緣幾乎頭痛欲裂的那一刻,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模糊的聲音,那是一種懷揣著激動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這該死的天地終于開始不穩了……我還以為我會永遠睡死過去了……”
“不急,且試上一試。”
“手中所存閑子寥寥,豈可輕試?”
“當年所留還有殘余,值得落子一試!樞一。”
說話的聲音有些模糊有些斷斷續續,隱約能聽到不止一人,而在那“樞一”兩字落下,計緣仿佛看到了模糊之中有幽光匯聚,一片扭動的光影中出現了一枚星辰。
“嘶…….啊……”
劇烈的頭痛終于令計緣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抱著頭睜開了眼,把一邊的練百平嚇得夠嗆。
“計先生,您,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