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手乾元化法平時老乞丐是不用的,不是因為要作為壓箱底的手段,而是離開乾元宗之后就不想用了,而這會用出來不光是順手,也是告訴前頭的仙光自己的身份。
這種級數的妖邪之云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妖法,能助妖邪之類調用天威增強法力,更有極強的壓迫感,老乞丐這一手就是要碎了這妖云基礎,將內部的邪祟打回現實。
海浪升騰過程中從頂端開始晶化,天空散發著白光的龍卷化作鎖鏈,頃刻間風云變幻,帶著老乞丐充滿震邪之力的滾滾雷音,一起壓迫向那數道逃遁仙光后面的烏云。
不斷有閃電打在下方升起的海水晶體上,將一些晶柱直接打碎,但升騰的晶柱數量極多,配合天際的鎖鏈,呈現上下包夾之勢,剎那間夾擊了烏云。
“轟隆隆……轟隆隆……咔嚓……轟隆隆……”
所有海浪構成的尖銳冰晶全都染上了云中的雷霆,綻放出一陣陣光芒,但老乞丐所施之法已經形成了兩片合攏的荊棘,勢要將龐大的烏云攪碎。
“吼……”“啊——”
烏云中有瘋狂的吼叫聲和刺耳的尖叫聲傳出,一道道黑煙從烏云中散出,數量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快。
“啊……”“好痛苦……”
“哈哈哈哈……”“嗚嗚……”
有呼喊有嚎叫,有癲狂大笑有崩潰哭泣,各種怪異的聲音在這些黑煙中,響起,交織在一起顯得極為混亂和刺耳。
高明的施法之人對自身所駕馭的妙法是有相當感應的,有時候甚至猶如肢體的延伸,此刻的老乞丐就是如此。
天上地下合擊而起的力量就好似他的一雙手,絞入烏云中的感覺卻讓他眉頭猛跳,非常遲緩,也帶給他一種惡感。
“給我碎!”
“轟轟轟轟……”
法光亮起,將整片烏云照射得透亮,隨后冰晶在云中爆炸,剎那間將整片烏云攪碎,仿佛無窮無盡的怨靈隨著爆炸傾瀉而出,這烏云的本質居然不光是一片妖邪之云,其中有大半構成居然是怨靈。
這一片片怨靈數量以十萬記,并且渾身黑氣索繞,更比一般的鬼魂要大得多,飛行的時候身后至少拖著三丈黑虹,使得擴散開來的時候好似周圍天域全都是怨魂,與尋常鬼魂不同的是,這些怨魂沒有多少理智可言,只有對痛苦的記憶和對生人的嫉妒。
烏云攪碎的這一刻,也有幾道妖光隨著怨魂一起遁出,游曳在漫天怨靈之處,見方圓數十里全都籠罩起來,老乞丐三人所處的白云上下四方也一下子變得昏暗起來。
老乞丐面露驚色,有這么多怨靈,便有這么多生靈慘死且被人施法收走,而老乞丐身邊的兩個徒弟也皆是頭皮發麻,魯小游就不說了,即便楊宗當皇帝那些年里掌握萬千黎民百姓的生殺大權,也只是坐在金殿上發號施令,哪怕戰爭時期也從沒見過這么多怨憤而死的生靈。
遠方的數道仙光此刻也接近了老乞丐三人所在,老乞丐并未施法阻攔他們,任由他們接近,遁光在幾丈外停下,露出其中的人影,乃是一女二男三名身著乾元宗服飾的弟子。
“乾元宗弟子,見過我宗前輩!”
“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請問前輩是我宗哪一輩高人?”
三人看到站在云頭的是一個邋遢乞丐和兩個衣著也不算體面的人,但心中并無半點輕視,行禮也畢恭畢敬。
老乞丐點了點頭,視線注視著漫天的怨靈。
“那幾個妖邪借著怨氣掩護遁入其中,不可不除,只是這么多怨靈究竟是如何匯聚起來的?”
老乞丐避開了對方詢問他乾元宗身份的話,而是將焦點引到了目前的情況上,而三個乾元宗弟子當然也不敢追問。
中間那名女子聽聞老乞丐的話,也不由恨恨道。
“這些皆是天禹洲生靈所化,若非是怨靈匯聚怨念和污穢之力太強,在近距離擾亂我等元神,我們怎么會被攆著跑,我們自御元山出發共有八名師兄弟,如今到這的只剩下我等三人,若非前輩出手,只怕我們也走不脫!”
這話半是氣憤也帶著一半的后怕,仙人并非沒有七情六欲,只是所欲所懼與常人不同,情緒也顯得淡一些。
“你們要去何處?”
老乞丐隨口一問,也沒浪費時間,手中已經開始掐訣施法,這些怨靈沒有散去也沒有攻來,說明那些妖邪自己也在猶豫,摸不透新來仙人的底細不敢貿然上前,但又不甘退去,這倒是正合了老乞丐的心意。
這么多怨靈老乞丐不想放走,也不想令隱藏其中的妖邪走脫。
邊上一個凈面無須的微胖修士回答。
“回前輩,我等奉命前往天機閣,本該踏足南荒洲了,沒想到這些邪物算到我等行蹤,在半途埋伏,影響了我等行程……”
去天機閣的?老乞丐一瞬間就明白了什么,也對局勢更顯擔憂,以掌教師兄的道行,居然要借助天機閣的衍算之力?
“那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
老乞丐突然這么大嗓門一句,把三個修士嚇了一跳,相互看了看,再向老乞丐行了一禮。
“前輩所言極是,我等這便去了!”
“慢著!”
老乞丐心思一轉,又叫住了三人,暫停上的法訣,將法光掐在左手指尖隱而不發,光是這一手舉重若輕的控制力就令人嘆為觀止,常人施法哪能中途暫停的。
而此刻老乞丐的右手則伸入露出小半胸膛的乞丐服內,像撓老泥一樣撓了撓,然后抓出一塊小巧精致的羊脂玉符,其上背面滿是靈紋,正面則刻著“太虛”二字。
“給,暫借你們一用,之后回乾元宗再還給我,有了這個,可保你們前往天機閣的中途無恙。”
畢竟被截殺一次,萬一有第二次,可能就真到不了天機閣了。
“這是……”
中間的女修小心接過玉符,上下打量卻看不出特殊之處。
“嘿,這是好東西,玉懷山的太虛玉符,藏匿神效天下少有,罕見得很,我玉懷山一名好友所贈,只不過用它的時候除了維持太虛境,就不能動用太多法力了,飛得會慢些,自行靈活善用,去吧!”
“是!晚輩告退!”“晚輩告退!”
三人再行一禮,也不多廢話,駕起遁光就朝外飛走。
這一刻,有許多怨靈起了反應,卷成黑色狂風想要追去,卻別在飛出一段距離之后仿佛撞上了什么屏障,被彈了回來,而那幾道仙光卻能無礙遁走。
“想留人,先問過我老叫花子同不同意!”
原來之前的乾元化法破去邪云后并不算徹底消散,老乞丐此刻一心兩用,有一半神念以心御法,維持著一層不算強的禁制籠罩著方圓數十里的怨靈。
若其背后的妖邪強突,這禁制是不夠看的,但單個甚至一小片怨靈則無法突破,有實效也能唬人,畢竟對方不知道,也不敢貿然暴露行蹤。
見果然如老乞丐所料,暫停的法訣又續上了,手中印訣瞬間變化多形,一股隱晦的燥熱感在老乞丐手心處產生。
“師父,這么多怨靈超度不過來啊。”
魯小游這么說了一句,而楊宗已經知道老乞丐要干什么,便接了一句。
“急時行急法,萬事不可能盡善盡美,送他們歸于天地,好過害人,那些妖邪會隨同陪葬的。”
漫天怨靈原本各自亂飛,但在意識到有屏障之后,許多怨靈開始朝著老乞丐三人所在的白云沖來,那種飽含各種負面情緒的叫喊聲就像是破損了聲道的喇叭,顯得極為刺耳。
魯小游和楊宗連忙出手,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施法撐起屏障,擋住無窮怨靈的沖擊。
老乞丐根本不急,他當然不會在意怨靈的沖擊,但是能鍛煉鍛煉兩個徒弟。
“身邊這些交給你們兩了。”
留下這句話,老乞丐的身影就在兩個徒弟面前逐漸淡化乃至消失,一時間好似失去了他的存在,但魯小游和楊宗一點也不急,只是專心對付眼前的怨靈,沒有動用什么法器,單純以自身一雙肉掌和法力神通對敵。
而在怨靈最為密集的中心,有一團火苗突兀地出現在這里,一只怨靈經過這里,怨氣侵襲到火焰上,剎那間就被火焰引燃,將怨靈化成一個移動的火球。
“啊……”
“嘩……”“嘩……”“嘩……”“嘩……”……
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怨靈被細微的火星引燃,火焰以夸張的速度不斷往四周蔓延,幾乎頃刻間使得方圓數十里化為一片火海,無窮怨靈在其中哀嚎,只是怨氣太過濃烈,一時半會還不能燃盡。
并且這火好似只對怨靈有效,在越來越多的怨靈被引燃亂飛之后,隱藏其后的幾道妖氣邪氣終于變得明顯起來。
其中一個怪物就連老乞丐都沒見過,好似烏漆嘛黑的一灘爛泥,邊上還有幾個妖怪環繞,此刻那爛泥一般的怪物往外噴出無窮無盡的黑水,就像是沼澤的污水,且帶著濃烈的惡臭,水過之處,沾著的怨靈身上的火全都熄滅,但怨靈自身的慘叫卻更加夸張了。
下一刻,那怪物再次吸氣,狂風席卷之下,無窮無盡的怨靈急速朝它匯聚過來,統統匯入其口中,令它的身軀越來越大,其上怨氣和煞氣在這瞬間呈現幾何倍數上升,已經到了老乞丐都不得不正視的地步。
“什么鬼東西?”
老乞丐喃喃一句,看這情況也不免驚愕,而那種自身氣機被鎖定的感覺也令他不能分神。
而那幾個妖怪似乎傳音說了什么,那污泥一般的怪物就朝著一側吐出一道黑水,瞬間就沖開了老乞丐本就不算多嚴密的屏障,然后一道道妖光剎那遁走,只留下那污泥怪物在原定鎖定老乞丐的氣機。
在老乞丐正要留下那幾道妖光的時刻,那污泥怪物已經帶著越來越多的怨魂,攜無窮惡臭朝老乞丐沖來,看似臃腫龐大卻速度飛快,并且范圍極廣。
“轟隆……”
一瞬間污穢就蓋過老乞丐,將其徹底淹沒其中。
“師父——”
魯小游驚叫一聲,一邊的楊宗則立刻接管白云,駕云往高遠之處飛遁。
“師弟,你瘋了?快回去!”
“師父神通廣大,怎么可能有事,我們在這反倒會令他投鼠忌器!師兄,你靜下心來感覺……”
魯小游緩和情緒,平心靜氣之后忽然一愣,遠方漫天污濁之中,師父的氣息確實感覺不到了,卻能在心靈中有另一種感覺,而每次他和楊宗犯了錯面對師父,就會有這種感覺,當然這次針對的不是他們師兄弟。
“蜉蝣之輩,安敢猖狂——”
隨著老乞丐震怒的威嚴之聲響起,污穢中心一陣白光驟然亮起,一道道光線穿透污濁,仿佛里面包含了一個小太陽。
“砰……轟……”
漫天污濁在火焰和白光之中剎那間被蒸發,只留無窮白氣不斷朝天升騰,而中心的老乞丐整個人包裹在無窮白光之中,目生白電,好似一尊暴怒的天神。
在消解怨靈的同一刻,更有一道道白虹好似有靈性一般朝著遠方打出,追向之前逃走的妖光。
“老叫花子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小游,小宗,我們走!”
“是!”
打出白虹之后,老乞丐不再理會那些逃走的妖氣,招呼徒弟一聲,魯小游和楊宗則立刻駕云回來,在接近白光中的老乞丐身邊時,瞬間被光暈所包圍,剎那間化為一道流光,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星馳天禹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