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易的思緒,只是百家義軍中浩蕩思潮中不起眼的一點。
實際上,相比起英雄,他其實更需要嘗試去學習成為一位領導者——‘太平’,可不是打敗魔軍就能完成的簡單的事情,帶領剩下的神州子民,在這百廢待興的深綠廢土上重建璀璨文明,才是他們這一代人需要肩負起的重任,最需要完成的事情。
而此時,發表完長篇講話,感覺自己過足了領導講話癮,裝逼結束準備回老家的蘇晝,便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中的滅度之刃,遞給站在最前方的儒圣。
“給,神刀還你們。”
他的語氣自然,蘇晝真心沒有想過將神刀據為己有——固然,沒他的話,神刀很可能就無法鑄就,但百家義軍無數英杰為它的誕生付出的血淚汗水,才是鑄就它真正的力量。
單單是那些珍惜的材料,那些潑灑在運送材料中途的血,就勝過一切言語。
“唉,這是何意?”
但下一瞬,儒圣便思考都沒思考,直接又把滅度之刃遞了回去:“你這是做什么,蘇宗師?”
“魔帝都死了。”蘇晝還以為是自己意思表達不清楚:“這東西我拿著沒用。”說完,他又雙遞了回去。
而儒圣堅決的抬起手,又雙叒把神刀送了回去:“別,還是您拿著最好。”
——哪怕是滅度之刃自己有意志,恐怕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這么沒牌面,被人推來推去的時候。
再次接過神刀,蘇晝眨了眨眼,他本想要繼續將這刀塞回儒圣手中——這人是瞧不起他力氣是不是?
但很快,一旁的釋圣快步上前,輕柔地按住了蘇晝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蘇宗師,神刀對來自昆侖的您來說,恐怕是沒什么誘惑力,但是對我們來說不一樣啊!”
“這東西有著先天之力,對于我等凡俗而言,便是和那不死一樣,是動蕩的來源,但凡是一位宗師持有此刀,誰又能在正面抵抗的了它的力量呢?他想要當皇帝,我們也沒辦法反抗啊!”
“秩序最重要的,是均衡,亦或是穩定。”而道圣也走上前,對蘇晝搖頭道:“昔日帝制那種以最上者統御一切的穩定,或許最是簡單直接,也是最有效率的秩序。”
“但倘若遭遇獨夫惡徒在位,對于萬民而言,便是一場浩劫——所以,我們百家如今嘗試走的,便是‘均衡’之道……蘇宗師,哪怕是沒有你,我們以神刀斬殺魔帝后,也是打算將其聯手封印起來的。”
這句話說的真情切意,儒圣在一旁也是微微點頭,他負手而立,雙目有些出神的看向西南方向:“當然……最好不要有那么一日了。”
那是儒圣家鄉的方向。
“但既然您在……便將其帶回昆侖吧!倘若有朝一日,這世間動蕩再起,又有群魔禍亂蒼生,指不定還有需要您再次持刀而行,蕩滅群魔的一日。”
這些話道出,百家義軍隊伍中有些許喧嘩聲響起,但如今是四位大宗師在討論,那些心懷不滿的人,也不敢繼續發聲,只能保持沉默。
“呃,說真的。”
都說道這個份上了,蘇晝也不會糾結,因為這想法其實和他想之前想的差不多,但是他卻沒想到對方居然連神刀都能拒絕……很難理解。
收回神刀,將其挎在腰間,蘇晝認真的搖了搖頭:“我不過是一位年輕人,這輩子也沒拿過這么好的武器,平時用的都是自己木槍和拳頭,你們現在說要送我一柄神兵……那我除了屈服,還有什么選擇呢?”
有好東西白送,不要才是傻瓜——不見利忘義是一回事,扭扭捏捏虛情假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哈哈,您的誠實,也是我們愿意相信你的原因之一。”
見狀,道圣撫了撫自己的胡子,爽朗的笑了起來:“不僅僅如此,我們還打算為您鑄造一座雕像——大宗匠雖然現在還在病床上,但是他說,待他好了,便為您親手雕刻一座能流芳百世的巨型雕像,讓后來者,都能傳頌您的事跡與名!”
“呃,有必要嗎?”
雖然心中暗爽無比,甚至還在心靈中對雅拉大笑一些‘哈哈,雅拉,我早就說過,只要我出馬,無論是什么世界,肯定就都是倍加禮遇,絕不會像你那樣人人喊打呀!’這種內容,并且得到了雅拉惱怒的‘啰嗦!’這樣的答復,但蘇晝表面上,還是遲疑了一下:“有點勞民傷財啊……”
“這是威懾。”儒圣笑著對蘇晝說道,然后,他轉過身,雙目生厲芒,并對身后沉默的百家隊伍朗聲道:“同樣,是為了讓后世者知曉,曾有魔帝因獨夫之欲殺戮千萬,令神州涂炭。”
“為了讓后世知曉,哪怕是魔軍橫掃天地,欺壓眾生,也依然會有百家舉義而起,與他們戰斗至最后一滴骨血都流盡。”
“也是為了讓后世者知曉,這個世界上,存在有這么一位手持神兵,嫉惡如仇,會因天下禍亂而出世斬魔的昆侖行者。”
——倘若你真的要離開,那么就成為我們的威懾吧。
這是蘇晝,能從這三位垂垂老矣的大宗師口中,聽出的一點心聲。
“是啊……神木收斂力量,木氣凝聚,倘若是真正的魔兵不死眷族或許還好,但倘若是三圣這等被木氣侵染得以續命的人類……恐怕真的時日不多了。”
“所以,害怕自己死后,原本凝聚的百家會為了神木,為了滅度之刃這等力量而爭奪分裂,他們想要以我的名字作為威懾,威懾可能存在的野心家。”
蘇晝很聰明,他吃了智慧果,已經能理解這些話背后的深意,也能理解,三位老者為此煞費苦心設計的一切。
——那么,為什么不呢?
所以,他便大笑著,轉過身,對著神木張開雙臂,蘇晝眺望著那萬葉皆枯的蟠榕不死樹,然后就如同之前那般,豪邁地高聲宣告道。
“然也——當是如此!”
數日后。
提著一大包靈植,背著一柄全新的龍角十字長槍,腰間挎著滅度之刃的蘇晝,站立在通向西北昆侖山脈的荒廢道路上。
原本寬敞的國道早已長滿雜草,樹影紛紛,一時間甚至難以看見遠方的道路。
但顯然,無人在意這等小事。
如今,與蘇晝告別的,是三位大宗師,以及周不易,李道然,威烈,柳夕照,方慧,還躺在擔架上的大宗匠等一行此世的熟人。
“就送到此處吧。”
在蘇晝的要求下,這是一場并不算是盛大的告別會,畢竟,武家兒女豈需那么多糾纏?走便走,莫回首,人生何處不相逢?
所以,蘇晝對著諸位對他齊齊深鞠躬的眾人抱拳回禮,而后,便大笑著轉頭,踏步躍空,飛馳離去。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處,磨損胸中萬古刀!”
“吾非古人也,怒見不平便拔刀,心有不忿便出手!”
“諸位,希望能有再見之日,也希望再無‘再見’之日!”
當眾人再次抬起頭時,蘇晝瀟灑離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遠方的狂風與樹影間。
一切都仿佛落下帷幕……或許。
遠方的高空中,以風助之力在半空滑翔的蘇晝,拿出了天神刻度,隨著靈力的激發,銀色的光芒亮起,而一個圓球般,內里顯示著一個普通地球住宅客廳圖景的光球,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前。
蘇晝微笑著觸碰光球,緊接著,整個人化作光芒,消失不見。
——乘風行,步紅塵,縱高歌,唱輕狂!
——千里獨行,諸界漫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