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北地的中心,白晝的邁亞城熱鬧喧囂,超過三百萬人在其中生活工作,休閑玩樂,無論是前來欣賞北國風光的普通游客,還是沖著本地知名賭場而來的富豪,都能在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樂趣,人們閑適地行走在街道上,購買街邊的小吃與甜點,與家人朋友談笑聊侃,而邁亞城的大浴場更是全國聞名,時不時便會有知名的學者前來洗浴講課。
但是一旦到了晚上,一切便大不相同。
渾身危險氣息的人們取代游客,出現在黑夜的街道上,他們大多獨來獨往,只有些許身披法師袍的人會三五成群,這些眼神不善生人勿近之的家伙身上都明顯攜帶了各種違禁的武器,但無論是巡視的警衛還是路人都假裝看不見,全都敬而遠之。
不僅僅是城市,邁亞城的衛星城和周邊的鄉鎮中,也經常有他們的身影出沒,而曠野中更是會出現巨大的法術鳴動與打斗聲,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便是這一類危險人士的標配標簽。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會前去城外打,給本地的邁亞家族一個面子,但每個月都會有那么幾個兇人當街斗毆,拆掉半條街道。
而這樣的情況,全都要拜龍珠的傳說所賜。
傳說可以溝通始祖之龍,實現一切愿望的龍珠,哪怕不作為許愿的素材,其本身也是異常強大的魔法道具,使用龍珠召喚強大的龍蛇之屬后,持有龍珠者便能得到部分龍蛇的力量——倘若成功取愿,那么這份力量還能永久的保留在血脈中,傳承惠及自己的家族。
如此偉力,怎么可能不動心?故而自十二年前,一位持有龍珠的神秘人出現在北地邊境后,全世界各地不安分的超凡者便都開始漸漸匯聚于此,其中有傭兵,賞金獵人,也有知名的魔導師,享譽帝國的大學者。其中有些人是有必須許愿才能達成的愿望,亦或是只有龍珠才能挽回的一方,但也有一部分僅僅是為了好奇心,亦或是其他的目的。
于是,在這夜幕降臨之時,便是超凡者的舞臺,沒有得到龍珠的各方人馬各施手段,企圖尋得龍珠的蹤跡。
而因為種種原因,已經持有龍珠的幸運兒,同樣行于夜間,尋覓著自己的同類,也即是自己的目標和敵人。
邁亞城郊,一座靠近樹林的小鎮,全副武裝的流浪魔法師伊芙琳,將自己的身形隱匿在漫天飛雪之間,冰系魔法的‘雪隱術’雖然生僻,但在特定的環境卻遠比隱身術和虛靈化來的可靠。
而這位有著饅頭散亂長發,帶著厚實眼鏡鏡片的女法師,便是一位持有龍珠之人。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伊芙琳從未有過什么需要向始祖之龍許愿才能完成的愿望,作為帝國法師學院的肄業生,她這輩子最大的愿望或許便是把那個滿腦子實戰的導師踩在腳底,以報實戰課不及格被學院勸退的恥辱……但為了這種事情,把自己牽扯到這等和各路神龍魔龍有關的龍珠爭奪戰里,屬實屬于自殺行為。
但人生并不講道理。
作為純粹的學院系法師,打起來就慢半拍的理論派,伊芙琳在老家整理祖母遺物時,得到了當時被裝在首飾盒中的龍珠。
那時她還沒搞清楚這看上去像是魔法物品的珠子究竟是什么東西,故而便嘗試性地用半自主的法陣,遠程將其激活——有一說一,誰能猜得到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一顆魔法珠就是龍珠?這世界上被做成珠子樣式的法器起碼幾十萬,誰猜得到啊。
總之,她召喚出了一頭來自遙遠異界,滿頭蛇發的恐怖魔龍。
和許多人心中頗為具體的印象不同,龍蛇本為一體,在最初乃是天地陰性一面的象征。大地,河川,太陽,風云……這些都是龍蛇的源頭和力量。
龍的本質,是由原初的蛇發展而來,而在以龍珠立國,由始祖之龍創世的克爾巴帝國,被傳頌的龍蛇并沒有具體的形象和規格,有的只是相關的要素,只要符合條件,任何強大的龍蛇都可被稱之為神龍魔龍,進而被傳頌供奉。
蛇發蛇軀,有著堅固的鱗片與猙獰面孔的巨妖,自稱為‘戈爾貢’,乃是異界地母神蓋亞的子嗣,這頭被母神生育而出,用于對抗神明的巨靈自然是標準的龍蛇之屬,而它也意外的并非純粹的兇暴魔物,擁有相當的智慧。
“伊芙琳,你不擅長戰斗,不談我的世界中的那些神明與英雄,你就連普通人類的及格線都達不到。”
虛化的蛇發巨妖語氣帶著不屑,但內容卻意外的是諄諄教導:“你并非是擅長臨場發揮的性格,遭遇戰對你尤其不利,所以想要獲得最后戰爭的勝利,你要不就是偷襲,要不就是打陣地戰,亦或是準備好供魔法陣躲好,我去戰斗,你保證不死就行。”
被召喚而來的神龍,需要龐大對面魔力來維持自己的本體顯化,這魔力大部分由龍珠支出,但召喚者本身的素質也很重要。
伊芙琳的條件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為了節約魔力,也是為了隱藏身形,戈爾貢大部分時間都是化作虛體,呆在流浪法師的身側。
“嗯,謝謝你。”對于巨妖的建議,伊芙琳微微點頭,然后扶了扶自己的眼鏡。
原本,在召喚出戈爾貢后,她想過要不要將龍珠交給帝國官方,畢竟龍珠戰爭的險惡程度誰不知道?自己這樣一個普通水準線以下的見習法師,怕不是其他神龍一個眼神就死在當場。
但,正因為是普通人,所以有些時候,才難以對這一份天降的機緣放手。
一個法師學院的肄業生,本質上和普通人沒有區別,而家境只能算過得去的她,失去學校的補助和后續的上進渠道后,在超凡一道更是再無更進一步的可能。
倘若沒有龍珠的幫助,恐怕伊芙琳一生也無法成為正式法師,到時候,肯定會被家里嫁出去,就這樣作為一位主婦度過一生。
一想到這點,伊芙琳便心如刀絞。
她喜歡魔法,喜歡法術,喜歡所有可以由自己手創造出的奇跡。的確,她不擅長戰斗,但是為什么不會戰斗,就不能探索魔法的奧秘?現在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精靈戰爭的年代了,不會戰斗,她也可以去當魔導工程師,一樣可以為帝國做貢獻,為什么就不能給她機會?
龍珠,便是不甘者改變命運的契機。如今,持有龍珠的第三年,在戈爾貢帶來的力量下,伊芙琳已經從最初的見習法師,修行至菁英法師高階,論起紙面實力,已經比她昔日的老師還要強大——這種機緣,豈能放手?
哪怕是死,她也寧肯死在這場夢中,而絕不去過和一輩子與魔法無關的生活。
現在,因為知曉七位龍珠持有者都已經齊至北地,伊芙琳打算憑借自己精湛的雪隱術前去不久前傳來‘召喚反應’的地區偵查一番——那應該是就是最后一位龍珠持有者召喚神龍的地方,倘若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那么就能在日后的戰斗中拿到先機。
至于戰斗……如此想到,伊芙琳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雖然她的確不擅長應對突發狀況,但從戈爾貢處得到的力量,卻讓她的攻擊幾乎無法被躲避。
那是最適合她的能力。
但是,還未等伊芙琳來到蘇晝當初被召喚的區域附近,她的幾根頭發突然無風自動,如同小蛇一般彎曲,指向遠方的高空。
能看見,那已經并非是發絲,而是真的一條條鱗片細密的小蛇——而如今,這些小蛇正緊張地蠕動著身軀,擺出了戰斗形態,遙遙對準了前方的高空。
“我被發現了。”
不擅長戰斗,不代表人傻,反應慢一拍,不代表連早就做好準備的躲避都辦不到,下一瞬,伊芙琳的身體便化作一團潰散的雪塵寒風,消散在北地晝夜不停的大雪中。
而就剎那之后,一道閃電般的直線流光撕裂黑暗的夜幕與漫天冰雪,洞穿了大氣與寒風,直接轟擊在伊芙琳所在的所在的區域。
轟隆!一聲轟鳴巨響響起,如同太陽一般的高熱熾風朝著四面八方擴散,方圓數百米內所有的雪花和積雪都急速地融化陣法,化作直沖云霄的云霧。
而在所有冰雪消融之后,能看見,留在原地的,是一根已經深入化作巖漿的土石中,由某種植物枝干和羽毛制成的長箭。
長箭的材質令人驚異的堅韌,哪怕是在千度的熔巖內也沒有絲毫被焚毀的跡象,但這威力驚人的一箭并沒有命中自己的目標,伊芙琳此時消失無蹤,就連之前看雪隱術,位于天上的偷襲者現在也找不到半點對方的蹤跡。
“下次記住,不要貿然出手。”
此時此刻,云層之中,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年輕山間獵手肋生雙翼,同樣過來探尋最后一位神龍被召喚區域的他將自己隱藏于濃厚的雪云中,只憑借純粹而強大的魔力感應來觀察世間。
此時,獵手少年看上去頗為懊惱,自責自己不應該因為對手是一位人類女性而遲疑片刻。
而在他的身側,有頗為溫和的靈音入魂,教導少年:“龍珠戰爭,最重要的是情報的收集,倘若沒有一擊必殺的信念和決心,便不要暴露自己的信息,想要取得最后的勝利,最好的辦法就是隱藏在幕后,觀察所有人的一舉一動,設計相關的戰術和計劃,然后尋機獵殺。”
“這一次,你暴露了強大遠程攻擊能力,下次所有人都會提防。記住這個教訓。”
“對不起……”既然沒有擊殺敵人,那就只能立刻離開,持弓的少年立刻震動雙翼,遁向遠方,飛行過程中,他頗為沮喪:“練習了那么久,還是搞砸了……我能輕松對魔獸開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著人就下意識的遲疑……”
“沒必要說對不起,畢竟這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場游戲,但對你來說,便是未來與生命——而且,如果你不是這種善良的人,也絕無可能召喚出我。”
那溫和的聲音對此并不在意,祂笑的很輕松:“但是記住,固然你之前和他們素不相識,但是在拿起龍珠的那一刻,你們便注定是生死大敵。”
一時間,無論是被攻擊的一方還是攻擊的一方,全部都遠遁離開,徒留巨大的熔巖坑洞在風雪中急速變黑冷卻。
而這也是龍珠戰爭的常態——畢竟競爭者有六個,每個人背后都有著神話傳頌的龍蛇支持,哪怕是憑借更強大的硬實力斬殺了一位對手,還有其他五個已經將自己剖析的差不多的強者黃雀在后。
當然,或許會有不喜歡隱藏的神龍魔龍會大搖大擺的擺出陣仗,要正面和其他競爭者決斗,但這只是或許,無論是什么歷史神話中,龍蛇都沒有這種屬性。
哪怕是蘇晝,也不會。
此時的蘇晝,也注意到了曠野的另一頭,自己當初降臨地區周邊傳來的巨大爆炸聲。
“有意思,居然已經打起來了?”
同樣身具龍血,或者說,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種全新的神龍,蘇晝自然能感應到遠方隱約傳來的,和人類并不太相似的龐大魔力氣息,他能確定,剛才無論是出手攻擊的一方,還是被攻擊的一方,都是持有龍珠的競爭者。
——看來是想要探索我降臨時留下的魔力氣息?亦或是尋找線索?幸虧我小心謹慎,臨走之前全都抹除了……不過,既然已經有人開始戰斗,那么我也必須做點什么。
龍珠之間互有感應,倘若沒有召喚神龍,或許還感應不到,但是倘若已經召喚出了神龍,那么這份感應力就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大,尤其是七位召喚出神龍的龍珠齊聚一地時,本身就是‘許愿儀式’開啟的象征。
自那時起,龍珠持有者便只能呆在齊聚的這片地域,倘若在一起,還會互相干擾,無法確定具體在哪里,但倘若離開,那么離開者的行蹤就相當于對其他六位競爭者公開,基本等于自殺。
而隨著戰斗加劇,競爭者的減少,龍珠之間的感應也會越來越強,等到只剩下最后兩人時,基本上什么遮掩行蹤的方法都會失效,雖然倘若有一方隱身,該看不見還是看不見,但是另一方至少能知道,對方就在這里。
蘇晝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但卻也不想當被槍打的出頭鳥,既然已經有人出手,那么他就過去看看情況,看看能不能也當一回黃雀。
如此想到,他便轉過頭,對著篝火前,正在復讀自己之前教導言論的奧拉道:“女孩,準備走了。”
“——我們的目的,是奪取龍珠,不是殺人亦或是殺龍,有什么事情,和平解決最好,武力是最后的選擇,更不要隨便殺人,這樣不好……”
此時的奧拉,正在依照蘇晝之前的要求,寫入全新的思維邏輯,她認真的重復蘇晝的話:“胡亂殺人是不對的,這樣不好,但倘若是惡人,便有必要主動出手去討伐。”
因為蘇晝已經下達出發的命令,所以奧拉很快就站起來,朝著青年靠近。
她看上去十歲不到,實際上年齡只有三天,身材嬌小到即便是站起來也不及蘇晝的腰,而等到她乖乖牽上蘇晝伸出的手時,奧拉指出了之前蘇晝話語中產生矛盾的地方:“蘇晝,胡亂殺人是不對的,但是卻可以殺惡人,這兩條行為準則沖突了。”
“不錯,會指出矛盾了,孺子可教。”
對此,蘇晝頗為滿意,不怕提問,就怕不提問,他駕馭嵐盾,帶著奧拉起飛,自風雪中直入云中,而在飛行的過程中,他繼續著之前沒有結束的教導:“惡人和一般人不一樣,惡人是特殊的,他們會給其他人帶來威脅,所以會被討伐擊殺——奧拉,你也要記住,倘若你想要作惡,那么就要做好被討伐的準備,反之一樣,倘若你不想被討伐,那么就不要為惡。”
“其實,這也是恐懼的一種——因為恐懼會被人討伐,以至于死亡,所以不去和大多數人作對,成為大眾的一部分。”
“這就是,恐懼。”
認真的點了點頭,奧拉總結了蘇晝的話:“人是因為恐懼,所以才團結在一起,成為人類。”
而蘇晝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但對于一位什么常識都沒有的人造人來說,了解到這一步已經很足夠。
“大致如此,所以,我之前才要教你什么是‘恐懼’——只有你明白了什么是恐懼和死亡,你才能知曉善惡與生命的意義。
而這,便是人類的基礎。至于后續,奧拉你已經無師自通,學會了‘質疑’和‘詢問’,那么接下來的課程,就這方面開始——不是我吹噓,這方面我是真正的專家。”
蘇晝從零開始的教導,如今看來頗具成效,但是很快,半空中,察覺到什么的青年便神情一肅。
“看來,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周圍人可不少,似乎還有幾個龍珠持有者。”
俯視著地面上,眾多正在朝著爆炸區域靠近的,代表著超凡者的靈力光點,蘇晝思索了一會后,便伸出手,直接凝結了周圍的一片云層。
“待在這里,我去偵查一下情報,可能會試探性的交手,不要怕。”
而奧拉自然是不會害怕的,白發的女孩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平靜的說道:”可是你剛才才教我,什么是恐懼。“
“不錯,還會學以致用了。”
蘇晝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下,緊接著,他便沒有多話,而是抽出自己的世界樹長槍,轉頭朝著前方加速飛去。
而在那里,有著極其龐大顯眼,但卻并無太多’怨憎‘的咒怨,閃動著清晰無比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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