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灰色朦朧的夢境中,有什么正在迷蒙的霧氣中誕生。
那是無數正在交錯旋轉,網格的無限結構,非要描述的話,就是無數‘井’字結構重疊在了一起,而它們旋轉著,形成了一個攪動萬事萬物的漩渦。
旋轉,秩序,穩定……那龐大無比,從迷霧中顯化而出的虛幻影子,浮現在蘇晝的夢中。
——你與我很相似。
然后,一個自無形中躍起的波動,在冥冥中響起,貫穿了夢與虛幻的邊界,真實不虛地傳遞至了蘇晝的意識之中。
“宿命?”
夢境中,蘇晝仍然是呈現人類的形態,他的靈魂和他的人軀幾乎一模一樣,但是身后卻拉出一條長長的龍形影子——那是屬于燭晝真身的倒影,而影中有青紫色,宛如水波一般的光芒流轉。
青年仰起頭,注視眼前驟然浮現的龐然存在。他并不懼怕,因為他早已見過復數這般的偉大存在,無論神木還是寂主都是如此,雖然看似宏大,但歸根及底也就是一次信息傳遞——更何況,還有雅拉與他同在。
雖然之前詢問,但蘇晝在開口之時便已經確認,眼前出現的,毫無疑問便是‘宿命’。
——看來六道天魔的那枚惡魂,放著也不行嗎?必須要處理掉它……亦或是封印起來。還是說,最近這段時間,自己陪青丘人殺死了太多天魔,令它們體內的宿命要素自發朝著自己凝聚的原因?
心中如此想到,蘇晝也回憶起了降靈會的‘天神因子’理論,他覺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一點,不然也不至于三個月后才突然令自己陷入幻境。
對于‘宿命’傳遞而來的信息,蘇晝簡單且決斷地否認。
“我與你并不相似。至少根據目前我的所見所聞,你的理念是我最厭惡的那一批。”
你是對的,你卻是厭惡我。但,你的確與我相似,并且相較于混沌,和我的共鳴更好。
正因為相似,你才會厭惡我。
正如同你和混沌并不相似,祂才會喜歡你。
從旋轉的無限井字結構中,并沒有半點惱怒要素的意志傳遞而來。祂仿佛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憤怒,只是平靜無感情的平白自述,就像是一根貫穿始終的直線。
不知道為什么,蘇晝甚至有種很強烈的既視感,仿佛自己知曉祂將會說些什么,但是只有等到宿命真的將信息傳遞而來后,他才能真的知曉對方究竟說了些什么。
這或許,也是宿命的某種要素?如此想到,偉大存在的意志仍然沒有停止。
不相信嗎?那么我來為你展示。
于是,一瞬之間,無數浮光掠影一般的幻境開始在灰色的夢境中旋轉,它們閃動著五顏六色的光華,然后在念動之間,化作了一個真實不虛的世界。
霎時間,蘇晝察覺,自己出現在了一個和地球一模一樣的現代世界中。
那里繁榮喧囂,人類建造巨大的城市,令數千萬的人口生活在鋼筋水泥之間,巨大的工業造物和工廠集群生產著足以供應全球甚至綽綽有余的商品,原材料吞吐運轉,宛如巨獸吐息。
人類的足跡遍海洋大地,天空山脈,無論是森林沼澤,湖泊沙漠,乃至于天空之上的外星都有所涉及。
人們正常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中,一切都和現實并無不同——有人為善,有人為惡,有人服從規則,有人抗爭規則。
數十億人類中有著天才,也有著蠢材,畢竟你不能奢求這么多人中沒有白癡,也不能奢望自己就是最聰明的那一個。
而就在那個復雜而多變的世界中,人們組成了一個復雜,效率低,時常出錯,但是好歹也能勉強維持的過去的社會架構——它遠稱不上完美,自然蘊藏著許多惡與污垢,但總體來說,它還在運行,令人們生活的比一百年前更好。幾乎每一個一百年都是如此。
當然,眾所周知的,人類社會的財富分配并不均勻,但顯然維持著某種平衡——超級巨富的數量并不多,且受到政府的干預,人們雖然會諷刺,但都愿意相信,隨著社會制度和技術的進步,貧富差距將會在這種平衡的進步中,一步步地減小,在生產力大爆發的年代,人類可以邁入大同社會。
“這……不就是現實嗎?”
蘇晝環視著這個世界,他感覺自己所見所聞和地球并無任何不同,這點令他略微困惑了起來,他還以為‘宿命’要干什么,沒想到是打算對自己展現這種普通的世界?
但很快,在他眼中,突變發生。
就在這個平靜世界的某一刻,有一個強大到前所未有的人工智能被創造出來。
它是一個絕對公正的執法系統,名字并不重要,可以管它叫‘天劫’‘業報’還是說‘審判’,歸根及底就是那么一回事。
總的來說,它可以被視作一個絕對公正且絕對有效,不可能漏看任何邪惡行徑的執法者,它秉承一個絕對的法則,那就是‘不能為惡,為惡者必被懲戒’。
天劫系統在被創造出來的一瞬間,就接管了全球所有武裝——不要問怎么做到的,反正它的確辦到了,并且還源源不絕地生成納米級的系統構造,遍布全球,充斥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法律的終極保證,就是暴力。
而天劫系統,就是最終極的暴力。
總而言之,沒有任何人可以反抗天劫系統,它遠比天網更可怕,人類想象的一切機械反叛者都不如它強大,但是天劫系統對毀滅人類并無興趣,實際上,它仍然服務于人類,只是純粹地遵從自己被創造出的守則,也即是制裁一切惡,保護所有人應有的權利。
“這,這有什么不好嗎?”
蘇晝凝視著整個世界發生的一幕幕,他雖然心中感覺到了些許不對,但很難說出那種不對的具體情況。
他能看見,在天劫系統的作用下,再也沒有任何盜獵者,也再也沒有任何搶劫,偷盜,威脅,屠殺和歧視,每個人都對其他人彬彬有禮,叢林和平原都生機勃勃,城市中不再存在互相鄙視辱罵,游手好閑尋釁挑事的混混。
天劫系統的守則保證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工作,畢竟所有企業都不用擔心員工渾水摸魚,而員工也不用擔心老板不給加班費,除非他打算被天劫制裁。
生產力開始增加,所有人各從其職,科學家負責研究他們的工作,不再進行學閥斗爭和捏造虛假數據,而政府審批研究資金也是一種義務,不會因為任何政治方面的原因卡死經費——當然,這些都是罕見想象,但需要表明的事,它之前肯定存在,而現在不了。
喜好內斗的無毛裸猿,在天劫系統的絕對武力下,展開了公平公正的合作,因為任何企圖威脅打擊對方,暗中拖后腿,而不是明面公平競爭的行為,都會被天劫直接制裁。
巨大的城市開始聳立在大陸之上,赤道地區豎起軌道電梯,巨大的軌道空間站開始鋪設,太空城的雛形建設起來簡直就像是飛一樣快……世界欣欣向榮,簡直不能更好,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這,這似乎沒什么不好……天劫系統,這樣興盛未來,那不是我一直以來想要辦到的嗎?
蘇晝此刻感受到了一種濃濃的不對勁,他看著這一幕,感覺簡直就像是看見夢想實現一樣,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
但是,‘宿命’所闡述的世界,真的可信嗎?祂制造這樣的幻境世界,是想要對自己說明什么?
自己想要的,真就是這些?
很快,對此感到困惑的蘇晝,便知曉了‘宿命’真正的目的。
有一些事情,悄然在世界中發生。
在天劫系統的管轄下,世界蓬勃發展,但即便如此,這世間仍然存在富人和窮人,雖然他們的數量都不多,但財富分配仍然是不均的。
富人憑借自己的財富,可以合法的得到更多的資源,教育和服務,他們可以獲得最高等的知識和技術,教育自己的兒女——無論是基因改造,植入芯片,還是修行超凡力量,他們總是可以合法的辦到這一切,這也是他們的自由。
天劫不系統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利益而去侵犯另外一個人的權利,反過來也同樣如此,富人利用自己的財富去做什么事情,只要不影響其他人,那就是他們的自由。
而中產階級和窮人,就并沒有那么優越的條件——固然社會公立系統也能保證最基礎的教育,但想要獲得和富人同樣的資源還是不太可能,在公平競爭下,永遠都是富人占據優勢。
甚至,漸漸地,在天劫系統維護的秩序之下,人們開始逐漸分化起來。
一部分人一出生,就會成為他們父母職業的預備役,一部分人一出生,就命中注定要去做什么工作——因為你的確適合他,強行追求不合時宜的夢想,本質上是給其他人造成困擾,消耗文明內部的資源,天劫系統不會阻止這種事情,也不會鼓勵。
而這樣堅持一輩子,無非就是成為失敗者而已。
在天劫系統的保護下,富人可以合法的擴大自己的財富,逐漸得到這世間的一切資源,進而支配一切,而其他人都會成為他的員工——世代注定,一出生便是如此的員工。
甚至,在絕對執法系統的保證下,可能會出現一個統領了整個世界所有財富,所有人都是他手下員工的‘終產者’。
——法律的終極保證,就是暴力。
在過去,那脆弱但卻勉強維系平衡的世界中,倘若一個人拿走了過多的財富,那么除非整個人可以抵抗國家暴力機構,可以通過雇傭兵亦或是人工智能抵擋其他人的進攻的話,那么其他人就會修正法律,令財富重新均衡起來,重復流通的循環。
但是現在,天劫才是最終的暴力。
它甚至確定了善惡的標準,令秩序變得更加秩序。
以至于,幾近于宿命。
最后,蘇晝站立在大氣層之外。
他凝視著身下那個繁榮發展,無比秩序,無比興旺發達的,但卻異常陌生的星球,目光怔然。
“這就是……宿命?”
他喃喃自語,眉頭緊皺:“不,這沒有道理——為什么說有了天劫系統,人類就會逐漸分化,令職業變成家族繼承模式?還有富人,誰也沒辦法保證富人的后代就永遠理智正常吧?哪怕是有個富三代成了某個大國總統……”
但是,冥冥中的聲音,如此回應。
這很有道理。因為在絕對的秩序下,智慧生命的選擇,也會趨于秩序,而小幾率事件,并不能影響大趨勢趨于平穩。
任何秩序都是這樣——就好比生產商品,自由的手工生產,沒有規范,沒有標準的生產,是不可能比得上規范標準,流水線生產的效率。質量也是同樣如此。
智慧生命,并不是商品,我愛著萬事萬物,但是理智的思考,你就會明白,無論任何存在承認不承認,愿意不愿意,在一定時間中,只會有一個人可以走向最強,成為天命的超脫者。
而在一個理智公正,且不會出錯的最強者領導下,整個世界總體的力量一定是呈現上漲的,這是混沌永遠不可能辦得到的事情,就像是大師手中可能會出現超越工廠的精品,但是大師又能有多少?
“但這樣安排宿命,根本算不上公正!”
蘇晝咬著牙,凝視著幻境中的這顆地球,即便是夢境,他也難以忍受地感覺到了厭惡:“雖然,看上去很美麗,但這種世界……真的有未來可言嗎?”
只要有足夠強大的秩序制衡,它們將存在下去,直到永永遠遠,遠比任何文明都長久,都興旺,都發達。
無限旋轉的井字結構,宛如一張覆蓋萬事萬物的網格,祂籠罩一切,但并不強制,并不傲慢,只是平靜的沒有任何感情與起伏:這是任何其他偉大存在,都無法保證的,而我可以——我可以允諾永遠的幸福。
能看見,在那個一切規范無比,興旺發達的星球之上,孩童們快樂的玩耍,他們之間沒有歧視,沒有高低上下之分,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工作,都是為了整個世界,整個文明而服務,研究員研究出了成果,可以得到獎勵和尊重,而生產玩具的人倘若有什么更進一步的建議,也會得到公平的獎勵,其他人同樣會對他祝賀。
團結,友愛,互相尊重。因為天劫否認一切的惡,所以人間只存在善……甚至,善的概念也逐漸不存在了,因為昔日的善就是如今文明的常識,文明的本能。
星球旋轉著,星系旋轉著,銀河旋轉著,星系團旋轉著,宇宙也旋轉著,無窮無盡的宇宙,乃至整個多元宇宙都在旋轉,它們都被一張巨大無比的網所覆蓋,所有的一切都秩序到難以想象,所有人在其中,都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
甚至,不僅僅是善。
想要戰斗,廝殺?可以,有完全合法,完全公正的戰場,讓所有想要戰斗的人,可以找到自己同樣想要戰斗的對手去廝殺,宛如英靈殿,修羅道一般,持續到永恒的盡頭。
想要陰謀,互相欺瞞?可以,地獄深淵中有的是這樣的世界,令所有想要施展自己才智去欺瞞其他人的家伙,遇到和自己一般無二的同類。這自然也是合法的,因為在地獄中,欺瞞并不算是罪,自然也不會有劫,魔鬼們互相欺騙,正是它們的幸福和樂趣。
哪怕是想要被折磨,想要失去智慧,想要自殺,想要自暴自棄,自污自輕,那么畜生道,餓鬼道也歡迎這些異常的心智——任何人都可以公平的得到自己的一切,惡人注定和惡人在一起互相折磨,而普通人自有他們幸福的秩序。
天人,人間,修羅,地獄,餓鬼,畜生。
——善惡分化,六道萬界,宿命輪轉,業力不休——
無論是善惡正邪,萬事萬物都有著自己的因果業報,有著自己的劫難痛苦,而這一切永恒的輪轉,就像是齒輪咬合,發條復位那般,可以持續到無限的未來。
而這樣的正確……其名為,宿命。
蘇晝注視著這一切,他張開口,似乎想要反駁什么。
但是冥冥中的聲音,卻未卜先知一般,平靜的說道:所有人,都有成為‘主角’的機會。
前生今世,未來無限——在無限的時光下,終有一日,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主角,得到公平公正,完全平等的‘超脫’之機。
混沌的眷顧者,你是否發現,你我的確很相似,甚至非常契合?
“不對……”
蘇晝一時之間,甚至不能反駁。
因為,‘宿命’展現的天劫系統,那種審判惡的秩序,正是他所夢想,想要成為的。
但是,那樣的結果,卻令他感到困惑。
不過,宿命最后的言論,卻令青年清醒了一點。
前生今世,未來無限……這個想法,怎么和寂主一模一樣?!
不愧是雅拉口中和寂主關系好的家伙,這個想法當真是如出一轍,難怪六道輪回分別對應祂們兩……
再一次,面對有些胡思亂想的蘇晝,冥冥中的聲音,申明了自己的正確。
宿命,應當搭配的,是嚴格的規則和裁決。
輪回和宿命,構建了一個完整的循環,但倘若在加上絕對的強制力,我們就將成為完美的正確,一個可以源源不斷生成宿命超越者的無限輪轉——萬界眾生終有一日,會全部超脫而出,燃燒他們最耀眼的光華。
寂主原本想要邀請混沌,祂認為,想要超越宿命和輪回,需要混沌的相助——大錯特錯,混沌的變量,并不代表‘更好’,祂只是改變,改變原有的一切,它會導致糟糕的變得更糟糕,好的也未必能繼續好,祂的存在,反而會導致更多的文明崩潰,更多的生命歸于虛無!
正如同雅拉對宿命的厭惡那般,宿命對雅拉的評價,也是同樣毫不留情,但是對于蘇晝,祂卻極其耐心。
混沌的契約者,我知曉你的渴求——你想要這世間無惡,永恒向上發展,這難道不也是一種欽定的宿命?
所以說,你與我很相似。我們歸根結底,會走上同一條路,而你與混沌,未來卻注定相爭。你注定立下一個標準與秩序,但混沌卻是它的死敵。
寂主的庇護,神木的印記,先驅的凝視和混沌的約定,我能看見祂們的因果……而我也愿意贈予你,我最大的賜福。
這是善意。
但應對的,卻是一聲嗤笑。
抬起頭,蘇晝直視那輪轉著的網格,他雖然還在困惑,但卻不影響他目光灼灼。
整個夢境空間,都開始隆隆振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外界搖晃。
“你這話真是好笑。”
他如此說道,語氣帶著不以為然的笑意:“說的好像是我現在就不想打雅拉?你又知道了?”
“祂和我說話都遮遮掩掩,我早就煩死這個說話賣關子,不肯認真對我解釋一切真相的家伙了——祂甚至不愿意告訴我祂是為啥被封印的,就這樣還打算讓我去幫祂。也就是我心善,不然早就讓祂爬了!”
“還有,我思來想去,發現你的邏輯有問題——天劫系統為什么要那么死板?一個人富有起來,讓其他一億人貧困,甚至還打算支配這一億窮人——這個時候難道不讓這個富人爬嗎?當然啦,他的確合法,但既然我就是天劫,我就是法律,我為什么不能每個時代都微調一下?游戲都還會更新調整,難道天劫就連游戲平衡策劃師都不如嗎?”
雖然之前,心中仍有著困惑,但是當蘇晝反駁‘宿命’的構想時,他腦中的思路就越來越完善,越來越清晰。
青年回憶起了輪回世界,自己殺死水之神后,對雅拉所說的,自己第一次說出,自己想要成為天劫那件事。
那個時候,他無法理解為何雅拉搖頭否認,并說出自己其實是在‘否決人類一半的可能性,為惡的可能性’這點……但現在他明白了。
絕對的裁決,本身就是絕對的秩序,絕對宿命的幫手。
秩序是需要的,裁決也是需要的……某種情況下,為了保證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轉機,一些惡……或者說,不服從規則的行為,的確有其存在的意義。
說起來,是有那么一點杠精……但蘇晝原本的確無法理解這一點,可在和宿命對抗,想要反駁對方的時候,他卻反過來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智慧誕生,不是為了遵循規則和宿命,去遵循他人應允的‘未來’,而是為了追尋‘更好的未來’,‘更多可能的改變’。
宿命說,這就是唯一的幸福。
——憑什么?憑什么這就是唯一的幸福?你是誰?你算老幾?
如果可以,那就應該尋覓一萬條通向未來的道路,一萬種找到幸福的方法!誰也不能去規定,幸福的方法只有一種,未來的道路只有一條!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終于初步明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蘇晝此時感覺心中有什么枷鎖斷開,有什么巨石落下,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那是清明本性,再決己志的痛快,是頓開金繩,扯開玉鎖的明悟。
是啊,不追求宿命的唯一,被鎖死的上限,永遠追求更好的未來,這才是智慧生命出現的意義。
“我和雅拉,的確不同,我不同意雅拉完全的混亂,什么都杠,什么都否認……我想要的是更好的未來,而雅拉認可我與祂的不同。”
所以,他哈哈大笑道:“但你呢,宿命?你能認可嗎?”
夢境空間,搖晃的更加劇烈。
在天地顫動之間,所有虛幻的幻境都消散,消退了,它們重新還原成了虛幻的灰色霧氣,彌漫在朦朧的荒原中。
而對于蘇晝的反問,宿命并沒有回答。
無限的網格消退了,只留下仍然平靜的話語。
無論我認不認可,事實便是如此,我是正確的。
我們終將再次相遇……混沌的立約者。我永遠等候你的加入。
而就在祂離開的瞬間,夢境也同樣崩塌了。
無數灰色的霧氣在明亮的光芒下消退,荒蕪的平原開始迸裂成無數碎塊,然后消散為無形。
然后,蘇晝睜開了雙眼。
他蘇醒,發現自己臥倒在一片山嶺間,一塊平整的石頭上。
此時正是青丘星的黎明,星辰在一片片宛如鱗片一般的白云間閃動,深藍色的地平線盡頭,橙紅色的光輝正在冉冉升起,令周圍璀璨的星月之輝逐漸失色。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赤色的蛇靈正趴在青年的胸口,不耐煩地用尾巴拍打著他的臉頰,啪嗒啪嗒的響著——這或許就是蘇晝夢境中感覺到的振動,以及最后夢境崩塌的緣由。
看見蘇晝睜開眼睛,雙目中流動著青紫色的靈光時,雅拉才停下自己的甩尾,長嘆一口氣。
“你這家伙,居然被宿命直接圣諭了?匪夷所思,祂居然打算挖我墻角!”
如此說道,雅拉的語氣有些咬牙切翅,在蘇晝坐正起身,揉著自己額頭之時,祂來到蘇晝的肩膀處,一口咬在脖子上,然后有些含糊不清道:“這些家伙,怎么一個個都打算搶我契約者的?滋滋……”
坐在石頭上,蘇晝沉默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令蒸汽不斷地從頭頂升騰,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和渾身血液都有點過熱,起碼超過了八十度,雅拉吸了一點血,反而令他感覺舒服不少。
而情況,正如同雅拉所說——昔日神木的確想要和蘇晝交流,最后也的確成了蟠榕不死樹的神木之王,而寂主,干脆就是想要把他留下來,先驅也是,算得上是看好。
蘇晝不禁長嘆一口氣——仔細想想,自己或許當真算得上是受歡迎?
“可惡,其他存在也就罷了,宿命這個家伙,居然都敢過來和我搶?”
此時,雅拉吸完了血奉,祂趴在蘇晝的肩膀上,仍有些憤憤不平:“從頭到尾,也就黃昏沒出手——但祂又不算數!”
蘇晝聽著雅拉持續不斷的抱怨,他低著頭,俯視著不遠處青丘人的營地,沉默了好一陣。
然后,他便笑起來,然后轉過頭,溫和地與雅拉額頭對著額頭。
“這難道不是說明,你的選擇很明智嗎?”青年如此自得地說道,令蛇靈怔然了一陣,然后哈哈大笑。
“的確,不愧是我!”
和雅拉日常互相吹噓一番后,蘇晝起身。
他站立于天地之間,伸了一個懶腰,渾身上下靈氣涌動,傳來無數靈氣凝聚炸裂形成的脆響。
然后,蘇晝轉過頭,看向青丘人的前線營地。
整個青丘星上,根據如今蘇晝的統計,一共有四萬七千多個避難所,其總人口近億,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就連南極北極都為數不少。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在天魔的威逼下,都被迫和青丘四上的冰狐一族那樣,被迫化身成普通的狐貍形態來生存——當然,相較于冰狐一族,青丘人的傳承和智慧保持的更好,但蘇晝懷疑,倘若繼續這么下去,再過一些年,他們同樣會真的變成幾近于野獸的生物。
避難所的數量如此之多,哪怕顧澤川等人仍在四處宣傳,匯聚力量,但是區區三個月的時間,也不可能匯聚太多人,如今整個天賦前線營地分鐘,不過只有六千多名精銳鎧士而已。
當然,說是‘而已’,但能湊齊六千多名精銳鎧士,已經是相當一股了不得的力量,這換成在正國,起碼就是一支全機械化修行者部隊,而其中的修行者平均水準,也有覺醒巔峰!
“尊上!”
此時,能看見,一道玄色靈光閃爍,顧澤川從營地中遠遠飛來,降落在蘇晝身前,然后就如同武將拜見總帥那般半跪在地,嚴肅道:“我等今日何時出征?”
“正午時分,天魔畢竟大部分魂魄不穩,遇到陽光的直接靈氣沖擊,實力會下跌,不然的話,它們也不必掀起陰云,籠罩整個世界了。”
蘇晝早已習慣這樣的指示,在過去的三個月間,他一直都是這樣指揮青丘軍如此行動,攻打天魔巢穴。
遠望號回到地球,然后召集援軍,回到青丘三,一來一回,恐怕需要五六個月的時間,而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月,還剩下兩個月多左右。
蘇晝覺得,在自己的帶領下,這段時間剿滅青丘星上絕大部分鎮靈塔并沒有問題,但是會不會有什么殘存天魔,那就不能保證了。
“——嘿,也不知道,等到援軍急匆匆的過來,他們看見一個平穩安定的青丘星時,會是什么感覺?”
如此想到,蘇晝不禁嘴角微微揚起,而顧澤川也得到蘇晝的指示,他氣勢十足的回應了一聲‘是!’,然后便準備回到營地分鐘,宣布進攻時間,然后開始準備。
不過,就在白狐青年抬起頭,下意識看了一眼這位帶領青丘人擊潰邪祟天魔,重返太平的尊上時,他卻突然發現有一絲不對。
威壓。
自從,蘇晝斬殺九尾天魔,摧毀天魔矩陣,進階地仙以來,他身上一直存在的那一股隱隱約約,令人心驚膽戰,不敢靠近的威壓,已經悄然消失了。
此時的蘇晝,渾身氣勢圓融如一,平衡穩固,雙目之間的光輝,也不再鋒銳如刃,而是帶著一股溫潤的晶瑩之意——但是這股溫潤卻并非沒有氣勢,它是一種極其溫和,但令人不容拒絕的威嚴。
怎么說?前者就像是一座聳立于平原上的山峰,固然高聳,固然巍峨,引人矚目的同事,但卻有些突兀。
而后者,就像是一大片兩面的山脈高原,粗看平平無奇,并不特殊,但是論起本質,卻更為宏大。
雖然他并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但卻能看的出來,這是明顯是一種值得欣喜慶賀的成就。
“恭喜尊上!”如此想到,他直起身,發自內心的向蘇晝祝賀道。
而蘇晝微微點頭,他笑而不語,就這樣朝著青丘星的營地走去。
——地仙境界,天魂業位。
蘇晝的霸主之境,如今徹底穩定。
心中,再無任何迷茫。
……許久之后。
2018年,3月3日。
一顆璀璨的銀藍色星辰,出現在了青丘星碧藍色天空的頂端,它們拖拽著長長的光帶,飛馳而來。
然后,便是第二顆,第三顆……紛紛落落,帶起各式各樣的軌道。
能看見,這些星辰有大有小,光帶有長有短,顯得很是倉促,甚至來不及規整大小格式。
但最重要的是,它們都來了——以最快的速度,最決絕的姿態。
光輝閃動之間,風席卷過大地,讓星球上的無數人下意識地抬起頭,仰視浩瀚的天穹。
‘星雨’已至。
時隔數千年的時光,源自古老中央神庭祖地的光輝,再一次地浮現在青丘星的天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