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黎明時分。
圣日的光輝自天際的彼端升起,令朝著東方行進的戰艦在身后拉出一條長長的陰影。
雖然老舊不堪,漆黑的菱形外殼上還帶有一道道巖石刮擦留下的痕跡,簡直就像是剛剛從廢墟中挖出那樣,但這艘移動戰艦的速度迅捷無比。
一般的運轉艦速度是每小時四十公里,而這艘漆黑艦船的速度是它的兩倍。
實際上,這還不是初耀研究艦的全速——地面移動形態的研究艦,全速理論上可以抵達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以上,但因為路面不夠平整,以及全速太過驚世駭俗,引人矚目等原因,所以在以飛行模式離開北方雪山地帶,降落至大陸南部后,便減速至如今這個地步。
可即便如此,卻也足夠引人矚目,甚至引起一些人的貪欲。
艾文德城是阿斯莫代帝國南方最大的工業城市之一,與數十個小型城邦簽訂了維修條約,負責數以千計的各類商艦和運輸艦的維護,它甚至具備制造小型移動城邦的能力。
此刻,燧光正在對拂曉講解這個紀元文明的相關信息:艾文德家族有著伯爵爵位,是真正的實權伯爵,手下有大型移動戰艦一艘,中型戰艦五艘,小型十三艘,在南方已經算是很大的一股軍力,足以影響南部城邦聯合的平衡。
傳聞艾文德家族和北邊的蠻族勾結,但根據我們逐光教團的情報,他們是忠實的皇黨,直接參與了鎮壓四年前天災時間段義軍的行動,而艾文德伯爵和如今的太陽皇陛下也有著一定的親屬關系。
也正因為如此,艾文德城也負責研發帝國新一代重型武裝戰艦。
“所以說,他們就看上了我們的移動艦的速度嗎?”
站立在戰艦之上,蘇晝眺望著遠方不斷靠近的移動都市,以及對方直接了當的惡意。
他應了一句燧光的話,然后在得到對方‘大概如此’的回答后,就繼續思索著有關自己在埃安世界后續的源能修行方法。
這個世界的源能情況,關乎于整個世界的本質,他來到地表之后就一直都在細致觀察,最終確定了幾點很重要的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圣日。
埃安世界的太陽,圣日本身,就是一個超級巨大的純凈源能核心。
假如說地球宇宙的太陽是通過核聚變釋放光和熱,隨便推動靈氣抵達地球,擴散至宇宙的話;那么埃安世界的圣日就是直接釋放源能進入全世界,順便通過源能反應釋放一點光和熱。
高純度的源能直接傾注在大地之上,卻因為世界大小有限,日復一日地堆砌,便導致了這個世界的源能密度極大,遠勝地球和一般的原初世界。
正如同高純度的氧氣會讓人中毒一樣,高濃度的源能同樣會令人中毒,而且濃度過高的源能操控起來遠不如靈氣那樣如臂使指,如果沒有特殊的操控方法,就算周身都是寶藏,也沒辦法安全使用。
而這個世界的魔月,他同樣遠遠地眺望,認真觀察過。
和這個世界絕大部分普通人幻想的并不一樣,魔月并非是什么天生就具備邪惡源能,制造魔化病的罪惡源頭——它本質上是一個巨型源能增幅器,靈性賦予裝置,可以極大幅度地增強這個世界所有源能靈性。
假如不是埃安世界的特殊情況,這本質上是好事。
換到九玄界,假如有這么一顆增幅器月亮,那他們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恢復該世界的生態,令地表長出各種靈性植物,穩固水土,重造世界。
換到地球,甚至可以直接讓半個地球成為臨時的洞天福地,加速全人類的修行。
不談這些,這個世界之所以有著移動都市這種夸張的東西,也是因為源能這種高密度靈氣形態,帶來的能量強度遠超于一般世界——只要能不害怕被感染,巨型源能引擎產生的能量可以移山倒海,輕松摸到‘霸主地仙’境界的門檻。
若非如此,哪怕是核聚變都產生不了這么大的能量。
而且,高濃度的靈性,就像是帝流漿一樣,可以在這個世界催化出無數具備自我意識的動物和植物,令這個世界變成妖獸一道興盛的世界。
但是整個埃安世界中,卻并沒有所謂的妖。
除卻兇暴的源能魔獸野獸外,這個世界并不存在這些東西。
一切都是因為源能密度過大。
和完美世界正相反:這個世界中的靈氣靈性太過濃厚了,以至于只要一不小心,有了半自我意識的源能就會開始侵蝕修行者的血肉。
也就是魔化病的源頭。
活性化過頭,就成了毒,魔化病就是智慧生命被過于活性化的源能侵蝕,那部分肢體自己獨立‘靈氣器官化’,甚至衍生出了獨立的部分靈魂,覺醒了基因本能,所以才會導致瘋狂,獸化,并令魔化者覺醒血脈。
這也是為什么心光階能壓制魔化病,而神意階能治愈魔化病的原因,因為他們自己的修行也抵達了這個地步,可以憑借自己的意志力收服那些獨立的魂魄。
但即便如此,面對如同毒素一般的高濃度源能,這個世界的修行者,一樣需要在自己的體外凝聚一圈‘心光體’作為中介,才能全力全開,施展自己的技藝。
不得不說,在蘇晝看來,這有關于‘心光體’的技藝非常值得借鑒。
那是類似于真身,但又另辟蹊徑的道路。
一時間,蘇晝甚至想到了九溟,那位成為先驅眷族的龍人少年。
他在先驅空間冒險時,學會的‘心靈卡牌’一系傳承,和‘心光體’有一體同工之妙,都是以靈魂為基礎,衍生出獨立于靈魂之外的戰斗靈體,極大幅度提升靈魂的強度,還可以強化自己的真身,大幅度提升對靈氣的操控能力。
“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回事啊,一種別樣的非實體真身,專精于靈魂,可以避免各種雜念和源能侵蝕。”
略微思考,蘇晝覺得,在埃安世界修行心靈卡牌,應該是個好主意:“可以再整個燭晝·靈體形態……不對。”
不,并不僅僅是心靈卡牌。
蘇晝自最初一路修行至今,學習的功法,模擬的真身,山寨的各個模塊,吞噬的種種神通,都實在是太過繁雜。
神圣幾何、御五極神雷真法、大周天嵐種、噬惡魔主、罪業之火、萬念歸一、無想之心、燭晝·各種形態、六道·眾生應劫、五德神光、天地一炁鎮元金章、萬世革新之力……
每一個功法,如果讓尋常天才來修行,一生都未必能鉆研透徹。
雖然蘇晝自己本人天賦奇才,可以將各種功法的精華融匯于一體,但是這本質上是他依靠天賦,強行將一個個毫無關系的功法優點鑲嵌在一起。
打個比方:一臺臺式電腦,主板用華碩,顯卡用N,CPU用39xx系列,內存條,水冷風冷,排氣扇,還有其他的各種零部件,包括麥克風聲卡鼠標鍵盤在內,每個都是用不同廠商,不同廠家的品牌。
甚至顯卡還要分Wx旗艦店,xA旗艦店什么的,各種不同。
這樣組裝出的電腦,的確性能優良,但是花費也大,假如不是專門裝機的人,單單怎么配置都要花上漫長的時間,更別說組裝了,遠沒有直接買一臺普通旗艦機來的方便。
修行比組裝電腦麻煩多了,也危險的多,一不小心修法沖突,就是功體自毀,乃至于自爆的結局。
雖然燭晝的確很擅長自爆,但也不是這樣自爆的。
有感于這點,蘇晝一直想要找個時間,把自己一路修行來的所有功法全部融會貫通,化作一門自己創立的全新修法。
他一直這么想,但是一直想著‘啊,今天有事,那就明天再來總結吧!’‘反正現在用的也挺好的,到時候等有時間了再說’……一拖再拖,直到來到埃安世界也沒有完成。
但現在,觀察完整個埃安大陸的情況后,蘇晝卻驚覺,此刻正是自創功法的良好時機!
他如今的軀體雖然有魔鬼血脈,但不談埃安世界每個人都是混血,就算是地球上也都人人有血脈……換而言之,這正好是一個普通人的模板。
而這個模板乃是從零開始,恰好幫助他可以從頭到尾總結出一套完整修法。
一套可以傳授給別人,讓人人皆可成燭晝,人人皆可萬世革新的修法!
在這個過程中,蘇晝仍然可以繼續匯聚各種它認為好的修行法精華。
就比如說心靈卡牌和心光體,便可以被他總結下來,傳遞回位于地球的本體,直接對自己位于地球的燭晝真身,進行空中固件升級!
“我的心靈,倘若要具象化為卡牌亦或是心光體,會是什么形象?”
瞇起眼睛,蘇晝雙手抱在胸前。
他的周身縈繞著一拳仿佛鎧甲一般的源能,那是以源能模擬‘大周天嵐甲’而成型的鎧甲。
并非是原本的風系靈武,而是一種全新的,更根植于根本的靈力操控之術,其中甚至混雜了‘不滅魂’中,隔絕世界的屏障之力。
心光體的功用,是為了隔絕這個世界高濃度源能對靈魂的影響,而蘇晝覺得,整個多元宇宙恐怕就沒有多少傳承,能比不滅魂的隔絕之力更強。
而就在此時,初耀研究艦已經靠近自己的目的地,工業移動都市艾文德。
“斯維特雷教授,那個都市中,有很強的修行者對我們展露出了惡意。”
在靠近的中途,位于研究艦中樞的拂曉提醒道:“這是妖精的預感,他們已經開始行動,馬上就要對我們展開攻擊——他們不會留手,目的應該是直接擒獲我們。”
“好,我已經準備好了。”
蘇晝點頭。
他很清楚,一艘看上去破破爛爛,但是速度很快,而且表面上沒有任何武裝力量的戰艦在這片大地上行走,肯定會引來許多別有用心之輩的窺視。
尤其是靠近大型城市后,依照這個世界貴族的風評,他們不干點什么才奇怪。
“看來是沒辦法和平進城了,不過倒也正好,我想要看看這個世界的武力程度究竟如何。”
已經能看見,遠方艾文德城的港口處已經升騰起了一道道源能波動,從屬于艾文德城的武裝戰艦正在出動,準備阻攔這艘‘不懷好意的古怪’戰艦。
“話說回來。”
微微低頭,蘇晝有些奇怪地看向腳下的戰艦,他有些不解道:“妖精我姑且還是知道的——風妖精,霜妖精,炎妖精,這些都是元素一系的妖精,各有譜系和進階,是專精某種能量的強大能量生物。”
“但是銀妖精我卻從未聽聞過——你是專精什么的妖精啊?”
拂曉的回答很簡潔:“戰艦。”
蘇晝:“?”
“我是戰艦妖精。”
半妖精的語氣古井無波,似乎是在許多年月中,和無數人說過同樣的話:“銀妖精是人造的妖精,我們專精的,就是負責操控各種人造之物——刀劍妖精,槍械妖精,戰艦妖精,城塞妖精……銀妖精的下劃細分大多就是這些。”
“據說還有更加細分的美食妖精,可以從人們對食物的喜愛和感激之情中獲取能量。”
“不過那都是妖精文明時候的事情了,現在還存在的銀妖精,估計也就只剩下我半只,而我也只會操控戰艦而已。”
“出乎意料的沖擊性事實……”
蘇晝張開口,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比如說‘還有這種操作?’,但最后,男人只是笑著搖搖頭。
因為戰斗要開始了。
他邁步,走向前。
一道道實質化的源能從蘇晝體內涌出,然后就像是根須一般,沒入戰艦的裝甲中。
初耀研究艦長一千余米,寬近六百米,高近四百米,這是一個龐然大物,雖然蘇晝的宇宙真身一顆一只手把它托住,戰艦形態更是一根漂浮觸須都比它大,但事情并不能怎么比。
在從北伊奧尼亞山脈抵達南方的這么些天來,蘇晝除卻觀察埃安世界,修行源能外,也并沒有閑著。
他將自己的源能凝聚為線,化作陣法,就像是樹根一樣,融入了整個研究艦的裝甲和龍骨中。
然后,一點一點地,將整個戰艦的材質,都改造成‘完美金屬’。
現在,蘇晝的力量并不強大,但是他的技藝,他身負的傳承,理解的知識,哪怕只是一星半點,就足以從根本性地改變這艘研究艦的本質,令其從一艘沒有武裝的普通移動艦船……
變成無堅不摧的‘攻城錘’!
“準備迎接沖擊,站穩了各位。”
雖然這樣叮囑著其他人,但是蘇晝自己卻站在戰艦的最前方。
他輕笑著看向前方那三艘已經加速,開始朝著初耀艦打指示燈,甚至開始發射炮彈的長方形艾文德戰艦:“拂曉,加速吧。”
“那里可是有著三艘敵方戰艦。”拂曉提醒道。
“那么不正好?我們直接碾過去!”
“聽你的。”拂曉微微一笑,她的語氣似乎也帶上了一點興奮:“這事我還從未做過,很新奇。”
的確,這是半妖精從未干過的事情——誰會讓一位珍貴的,來自遠古文明的妖精做這種粗魯野蠻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這不應該,但是沒人問過拂曉喜不喜歡。
但是蘇晝會,而拂曉也并不討厭。
話畢,整個初耀艦表層亮起一圈不顯眼的電弧,這些電弧隱約構成了宛如樹根虬結一般的形態,然后消散。
轟!源能引擎轟鳴,千米長的龐然巨物開始加速,啟動。
隨后便是爆發!
“怎么回事?!他們不回話的嗎?!”
在艾文德戰艦上諸多艦員毛骨悚然地注視中,初耀艦面對三艘戰艦的堵截,不僅沒有像是其他商艦運輸艦那樣乖乖停下,任由他們魚肉。
反倒像是在無人街道上肆意狂暴的機車那樣,以不可思議的急速撞了上來!
在他們的眼中,漆黑的戰艦加速飛馳,它帶著轟鳴,破開狂風,尖銳的戰艦頂端就像是一根撞角,以其他戰艦根本來不及閃躲的速度直擊而去!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傳來,伴隨著撕裂耳膜的金屬摩擦扭曲聲,當頭的那艘艾文德戰艦就像是被從中掰斷的餅干那般,直接斷成兩截,整個艦都支離破碎,失控著朝著周圍翻滾而去,帶起漫天火花。
見到這一幕,其他兩艘艾文德戰艦當機立斷,艦長下令停下戰艦,然后敬畏地注視著蘇晝一行人在撞斷自己的友軍后,繼續以急速,朝著移動都市撞去。
他們的確愿意聽從艾文德伯爵的命令,乃至于獻出生命,但是這種過于可怖的情景還是太過超出他們這些人類的想象了。
就像是面對在自己身前疾馳而過的水泥車的普通人那樣,他們根本沒有思考,只是本能地停了下來。
“那,那究竟是什么怪物戰艦……”
過了一段時間,咽了口口水,卻發現沒有,口干舌燥的戰艦艦長用顫抖的手聯通了直通伯爵的通訊法陣:“伯爵大人,我有緊急情況需要匯報!”
與此同時。
在撞擊的瞬間,狂暴無比的沖擊席同樣席卷了初耀艦上的眾人。
如果不是蘇晝的穩固法陣,初耀艦在撞擊的瞬間恐怕自己也要解體一半,大半的事物都要被拋飛。
但沒有如果,現在的初耀艦完好無缺。
而且除卻早就做好防護措施,被包裹在減震法術中的伽沙和洛亞外,艦中的其他人,譬如拂曉并不畏懼沖擊,而燧光更是鐵皮罐頭。
“好,好……”
而在撞斷攔截自己等人的敵艦后,拂曉就坐在中樞控制椅上。
這位一向冷淡平靜的半妖精面帶驚愕,仿佛還沒有從剛才的撞擊中反應過來。
“怎么了,拂曉奶……”
洛亞探出個頭來,他有些好奇地問道,但話說到一半,就被伽沙一掌打在背上,便當即改口:“姐姐,你還好嗎?”
“好……好刺激!”
臉上的震撼緩緩消去,拂曉此刻露出了難得欣喜的表情:“雖然很危險——但這種感覺好刺激啊!”
……這種刺激,最好還是不要再有了。
燧光大師則是輕聲自語,他此刻也同樣一臉震撼,但并不是因為直接將敵方戰艦撞斷這種事,而是因為初耀除卻劇烈的震蕩了一下外,整個艦體居然毫發無損這件事。
蘇晝花費一個星期時間,給整個戰艦加持的完美金屬以及神木氣根穩固的陣法,帶來的防御力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他甚至懷疑這艘戰艦可以硬接移動都市的城防炮!
但現在也來不及嘗試了,初耀艦已經切入艾文德內圈,即便那位伯爵大人此刻下定決心,城防炮也打不中目標。
斯維特雷教授,居然是如此強大的煉金術師?
這位人造機械智慧生命體的心中,不禁浮出一個巨大的疑問:這樣的力量,去當阿斯莫代皇家煉金協會會長都綽綽有余!
那他為何甘心呆在南方,就做一個寂寂無名的孤兒院院長。
當然,燧光大師并不知道的是,斯維特雷教授并不是甘心,而是實力不夠。
但現在,換成蘇晝,那就不一樣了。
聽見拂曉的感慨,蘇晝不禁微微一笑。
“你喜歡這個?再好不過,因為還有更刺激的——拂曉,看見前面城市的邊緣無人區沒?”
“看見了。”
“繼續撞上去!”
“好!”
既然自己的戰艦這么硬,那還怕什么?
弱者才害怕!
雖然真的很弱,但沒有猶豫,在蘇晝的鼓勵下,拂曉直接將戰艦加速至最大,然后就像是一根錐子那樣,在驚天動地的轟鳴中,撞擊在了艾文德成邊緣處的無人區上!
位于艾文德外城區邊緣的,大多是用于傳輸源能的循環管道,高強度源鑄鋼足以抵擋尋常戰艦的火炮轟擊,保護城壁內部的機械結構。
因為源能輻射極大,只有幾個工人會定點巡邏,檢查是否有設備老化亦或是泄露現象,除此之外,不會有人在這里徘徊。
但是就在今天,正在巡邏的檢查工人,忽然感應到了劇烈的震蕩。
“什么?!”
他驚愕地抓住身邊的一根管道,狂暴無比的沖擊襲來,令他此時感覺自己腳下的移動都市仿佛遭遇了天災那般局內震蕩,不僅僅無法站穩,甚至整個人都要被甩出去!
緊接著,這位工人便震撼地看見,一根銳利的戰艦撞角就像是刺破薄紙一樣,干脆利落地刺破城壁。
然后,整個戰艦都鑲嵌在城市之上!
在震蕩微微平息后,有一個人影,穩穩地從這制造了劇烈動蕩的戰艦頂端慢步走下,然后從艦首處一躍而下。
就像是鐵塊墜地,人影砸落地面時,發出的并不是血肉的聲音,而是如同金屬撞擊那般清脆的響聲。
塵霧飄蕩而起,令維修工人面露驚畏震撼之色。
因為緊接著,他便看見那人影從墜落掀起的塵霧中慢步走出。
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正在低聲自語。
“下城區孤兒院……這里是東邊緣區,還有點距離啊。”
“這具身體沒有風助,沒辦法那么方便的飛……罷了。”
“跳過去吧。”
隨后,那人影彎腰,屈膝。
他全力蹬出,金屬地面凹陷,迸裂裂縫。
而這個人影就這樣,宛如炮彈一般,朝著位于南側的艾文德城下城區飛馳而去!
與此同時。
“怎么回事!?”
站立在孤兒院門口,此時的稅官冷汗直冒,一步都邁不出去。
從剛才開始,原本平日非常安靜的緊急通訊頻道就傳來了一連串的報警和哀嚎聲,而遠方城外傳來的劇烈震蕩和撞擊聲,更是令他感覺惶恐不安。
這可是戰爭時期都從未出現過的場景——向來都只有艾文德城的軍隊去襲擊其他人,哪有其他人敢于襲擊這位帝國伯爵領直系主城的?
但事情就這么發生了。
稅官一開始想要順從命令,和其他正在周邊巡邏的衛兵前往東部城區進行防守,但是還沒過一會,新的命令就下達。
語氣嚴肅的城衛兵首領表示城壁已破,敵人駕駛的是最新型號的攻城艦,游兵散勇過去只是送菜,除卻城衛兵外,其他所有城內武裝力量都原地不動,等待后續指令。
可很快,又有緊急消息傳來,這次直接就是伯爵管家開口,代表伯爵本人的意志:
——就在剛才,位于東城區的城衛兵首領因為不明原因,疑似被敵人的炮彈砸中,整個人死無全尸,連帶城衛指揮部都塌了。
所有武裝力量應該立刻前往東城區馳援。
城衛兵首領是心光境的強者,雖然只是初入心光,但也足以擔負這等職責。
畢竟,神意階就足以當上帝國將軍,心光境高階就是帝國高級軍關,有關系戰功,一個少將職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立刻又有人激烈地反對,他們說是有一個人影撞入了指揮部,就一個瞬間,指揮部就全滅了,上面的信息不準確,可能有心光高階的強者入侵,派他們這些靈輝都沒有的普通士兵過去,根本就是送死。
短短幾分鐘,就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消息傳言,內外聯絡混亂一片。
,被動力鎧甲包裹住的男人脊背處已經被冷汗打濕……不僅僅是因為艾文德城被疑似很強的敵人入侵這一事實,還有一連串的失聯現象。
從東城區到南城區的路上,有不少稅官正在和他一樣,在貧民窟和下城區邊緣處強行收稅。
作為皇黨,艾文德伯爵怎么可能等到年末年初才把帝國要求的稅款交上去?他肯定要提早,才能顯出自己的忠心,而下城區和貧民窟中的垃圾人口,能壓榨出點油水就有,沒有的話,能有個理由全部送進礦區,那本來就是好事一件。
反正不是沒錢的窮鬼,就是魔化病患者……據說最近這段時間,帝國和大貴族們都對魔化病患者很感興趣,但也沒人關心他們的結局。
這也是稅官之所以敢于如此惡劣對方孤兒院孤兒們的原因——他早就得到了指令,要將這群得了魔化病,但卻受到了良好照顧的‘優質’魔化病患者送進伯爵手下的醫館,他背后有人,所以才敢如此囂張。
但現在……
“救命,有——”
“那是什——”
“啊!”
接連不斷地,沿途貧民窟中,所有正在線上的稅官通訊,全部都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力量直接中斷了那樣。
他們的語氣驚恐,甚至帶著絕望:“有東西,有東西跳過來了?!”
“支援,我們需要——”
啪嚓。
什么東西被打碎的聲音響起。
稅官咽了口口水,他開始顫抖。
因為,距離他最近的那一個稅官,他的通訊,也徹底消失,陷入靜默。
噔,噔,咚。
身側,傳來了明顯無比,且沉重的腳步聲。
“呼。”
他能聽見一聲呼吸,平靜,但似乎卻帶著一絲怒火。
戰栗著轉過頭,稅官看向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
他看見了一個身材健壯的老人。
不,說是老人,其實有些過分……因為雖然能隱約看見對方臉上的些許皺紋,還有那一頭灰白色的頭發,但皺紋已經非常細微,而白發似乎就是那身體原本的發色。
赤色的瞳孔平靜地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火光正在燃燒。
來了。
“斯維特雷教授……”
喃喃自語,稅官的語氣充滿了恐懼。
雖然眼前這人,和他以前所知道的那位經常彎著脊背,滿臉慈祥,甚至是軟弱的教授完全不一樣。
但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自己身前這位一步一個腳印,身軀筆直,正沉著步伐,如同戰車一般朝著自己走來的男人,正是斯維特雷教授!
熊熊燃燒的源能就像是一層火焰,又像是一層狂風,縈繞在其周身,形成了類似鎧甲一般的形狀,帶來難以言喻的壓迫。
嗒!立刻轉身,稅官大步朝著孤兒院所在的方向,那群正露出驚訝神色的孤兒們飛奔而去。
雖然他沒有感應到半點殺意,可是渾身上下的每一絲肌肉,每一點細胞都在警報,都在告訴他,假如再不做點什么,他就必死無疑。
所以,他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以那些孤兒作為人質,自己或許還能得到……
“唉,為什么呢?”
然后,他就聽見一聲嘆息:“為什么,要作出錯誤的選擇?”
“明明放下武器,跪下來,我最多不過打暈你罷了。”
緊接著,便是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蘇晝隨手從身側的房屋上抓下一塊石頭,然后用力拋出——飛馳而出的石頭上,纏繞著不斷旋轉地狂風,令平平無奇的巖塊變成了勝過鉆頭的殺氣。
它命中了稅官的后腦勺,金屬鑄就的頭盔立刻就凹陷,破碎,頭盔正面的縫隙中,血漿激射而出。
嘭。至少有半噸重的稅官鎧甲在飛奔的同時摔倒在地,發出沉重的碰撞和金屬刮擦聲。
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街區。
蘇晝繼續慢步行走,他越過了稅官的尸體,朝著孤兒院的大門走去。
而對于孤兒院中的孩子們來說,這一幕實在是發生的太過迅捷。
塞涅卡愣愣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看見蘇晝自別的街區跳躍而來,簡直就像是飛行一般快速。
正在朝著他們走來的那個男人,是和原本大家印象中,溫和但是虛弱的教授完全不一樣的形象,簡直就像是海綿和充滿水且凍硬了的海綿之間的差別。
獨眼的少年張開嘴,他原本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身后孩子們的歡呼打斷了他的言語。
“院長!”
一個小女孩歡呼道,臉上有著魔化病留下的斑紋,她張開手,一路小跑朝著那個男人跑去:“是院長回來了!”
“院長!”“院長!”“嗚嗚嗚,院長你回來了!”
有更多的孩子跟上她的腳步。
是,雖然改變很大,雖然氣質完全改變,雖然院長就在他們眼前,殺掉了一個人。
但是院長就是院長,那種溫和的感覺,在孩子們本能的感知中,卻并沒有變化。
而蘇晝笑著蹲下,他張開雙臂,迎向那些朝著自己撲來的孩子們。
然后便是精進抱住。
是,是的。
雖然他并非真正的斯維特雷教授。
但他是蘇晝。
孩子們期待著‘他’的歸來,他就達成他們的愿望。
所以,抱著孩子們,白發的男人哈哈大笑:“沒事了。”
蘇晝環視所有人,然后將目光凝聚在待在原地沒動,但是卻悄悄抬起衣袖,朝著自己獨眼擦去的塞涅卡:“不用哭泣,害怕了。”
他宣告:“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