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是不朽,幾近于不會消亡的。
一般來說,除非是軸心黑洞突然爆炸,宇宙時空連鎖坍塌崩壞,亞空間現實融合對消等宇宙級大災變,尊主是不可能死亡的。
即便是同等級斗爭,也要互相折磨很長時間,兩位尊主磨磨唧唧地互相消磨,打半天后才能將對方送進復活流程——想要真的一下就打死,恐怕是看不起自己。
但是。
倘若是好幾位尊主聯手攻擊,又被人以‘黃昏’真意斬中原本就破碎的傷口和靈氣結構,即便是尊主,也很容易死了。
亞點被圍攻,并不奇怪,因為他剛才就是強撐著受創之軀,想要沖向宇宙裂隙。
這位熵影尊主想要發出呼喚,召集周邊的早就開始聚集的虛無魔物集合,讓它們不用等待虛無教團的大軍提前進攻,打亂瑟諾斯提亞人和熵影一族的計劃,將一切攪成混沌。
所以,甚至無需蘇晝說什么,也不需要審問,衡點和支點兩位熵影一族的尊主便憤怒地主動出手,瓦解了亞點的防御。
而后,才有蘇晝凝神一擊,以‘黃昏’刀意斬下。
革新,并不總是帶來希望。
它會帶來死亡,刀兵,殺戮,絕望和徹底的毀滅。
革新,一定有其壞處,但凡是注重效率,而忽視了過程和目的,就會陷入虛無的毀滅——許多人都覺得自己可以避免,但是誰能保證這一點?歷史的車輪一旦開始滾動,可就沒有后悔藥可吃了。
革新最需要的是保留,以及對自己的否定,不然一味地認可,一味地無底線追求進步,只會行走在危險的邊界,步入虛無的范疇。
進而導致‘黃昏’。
蘇晝收刀,這就是他感悟了諸多偉大存在的正確后,其中有關于‘黃昏之正確’的結果。
比黃昏眷屬更加純正的黃昏之道。
而以黃昏斬黃昏,也是他從終焉十面之后,找到的最好的對黃昏一系特攻之法。
以他目前的手感來說,起碼有百分之三百三十的特攻加成,假如當初還在被虛無教團四大殲滅使追殺的時候,蘇晝就已經會了這么一手,那他覺得自己可以一個打四個!
此時,眾尊主來到瀕臨消散的亞點身前。
看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估計,也沒有復活的機會吧
充斥虛無之意的神刀退卻,身軀的破碎卻不可回轉。
亞點感應著構成自己本體的時空熵流靈氣結構正在一點一點于極致的自我迭代中熊熊燃燒,直至最后崩潰,化作虛無。
這是革新,也是虛無。
是以瘋狂,斬殺瘋狂的一刀。
雖然一開始很憤怒對方以黃昏斬殺自己,簡直就是最極致的羞辱,但現在,亞點卻有了一種無可奈何后的坦然。
——能死于黃昏一刀下,或許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不過,在‘死亡’來臨前,他還是想要怒吼。
卻并不是因為蘇晝。
而是一種,對于一切心中困惑的‘質問’。
質問……‘為什么’。
為什么?宇宙會有終結,會有熱寂?
為什么?明明誕生了生命,卻要讓他們知曉萬物皆有最終結局?
為什么?我們熵影,是為了什么而誕生的?
為什么?其他宇宙,皆有無盡靈氣,甚至有銀河之星這樣的‘無限’之源!
難道一切都沒有答案,只是‘沒有理由,現實就是這樣’嗎?!
即便是瀕臨死亡,但亞點的靈音仍然在整個薄暮星域掀起波瀾,即便是時空也被震蕩影響,泛起漣漪。
他的咆哮,雖然愈發衰弱,但對于周邊的熵影和諸位尊主而言,全都清晰可聞。
在徹底消散前,亞點能夠看見,蘇晝和瑟諾斯提亞尊主烙印,以及衡點支點都已經來到自己的身邊,凝視著自己的消散,確保自己真正的死亡。
沒有去看那位斬殺自己的地球尊主,亞點此刻,與衡點對視。
衡點……我們不過是其他宇宙中,那些垃圾,殘渣的副產物罷了
正如同那位地球尊主所說,我很早就知道,帷幕界是其他宇宙的垃圾桶,分解池,從一開始,就沒有被設定可以孕育生命的條件
他對自己這位又憤怒,又困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投向虛無教團的友人,坦然自嘲道:但我們還是誕生了——因為偉大封印破碎
我們是一開始就不受希望,也不被祝福的生命
熵影……是不應該存在,因為‘錯誤’而誕生的
就如同那些錯誤的AI,錯誤的人造之物,因為不符合期待,故而即便存在,也毫無意義
所以才要蒙受如此苦難
我苦苦追尋答案,最終從虛無教團口中得知了些許真相……或許祂是在騙我吧,但我卻騙不了自己——我相信了祂的所言所語,我對一切感到絕望,以及‘不甘’
帷幕界,是應該被摧毀的宇宙,我族本就應該追尋虛無,不應該困守這悲哀的死地……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衡點,帶領族人離開帷幕界吧,它從未期待過我們的誕生,只是因為錯誤,所以暫時才無法消滅我們,待它正式運轉,第一個被驅逐的就是我們
此刻,這位熵影尊主,回憶起了昔年知曉熱寂即將降臨帷幕界后,諸位熵影尊主之間愁苦絕望的辯駁和爭論。
我們無法脫離宇宙,我們的宇宙實在是太過封閉了,即便是集合全族之力,也未必能打穿屏障……
難不成就沒有一點點脆弱之處可以利用嗎?明明我們都知曉外界有著其他生命,其他宇宙,他們也可以互相穿梭貿易,沒道理我們就做不到啊!
做不到的……我們的宇宙太特殊了,真的沒辦法……如若沒有新的靈源墜落,熱寂大概就是我們的結局
——我們榮耀的一切,熵影一族數億年最終的結局,就非要如此可笑嗎?
憋死在自己的家園,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逃出,只能絕望地等待終末的降臨?
太虛無了……尤其是當瑟諾斯提亞人將宇宙裂隙打開,熵影們知曉另一側的宇宙居然有著無限的靈氣后,這種強烈的對比和嫉妒,就更是令空虛增生。
為什么?
為什么?
亞點永遠無法回答這個‘為什么’。
而如若沒有為什么的答案,那么就毀滅吧。
摧毀這錯誤的一切。
這又這一條路。
亞點堅信,在這過程中,真正的‘正確’,一定會來阻止他們。
那些真正的意義,將要,且一定會和他們這些‘錯誤之物’決一死戰!
——如若說,整個封印多元宇宙的意義,就是‘偉大封印’,就是‘封印所有偉大存在’的話。
——那些創造了偉大封印,又任由我們這些‘錯誤’蒙受苦難的存在啊……
——我們就一定要‘破壞偉大封印’,‘釋放’所有的‘偉大存在’!
此刻。
蘇晝瞇起眼睛,他也不能否認亞點所述的可能性。
當銀河之星歸位,帷幕界正式運轉,化作他預測中的大丹爐,開始煉化其中一切的時候,的確很難保證熵影一族的存活。
有幾率沒事,但也的確有幾率會被抹消。
而對于一整個文明而言,這個幾率是不能去賭的事情。
不過在可以預見的情況下,不等三枚封印碎片集齊,瑟諾斯提亞人估計都不會把銀河之星放回去。
而能集齊三枚碎片,整個封印宇宙中的矛盾也都平定的差不多了,到時候熵影一族的問題有的商量。
畢竟宇宙這么大,找個沒人的空星系送給他們也不難,不必太過在意這些小事。
不過,就在青年覺得,亞點和衡點的對話,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時,他卻突然聽見了亞點針對自己而來的聲音。
而你們!
你們難不成覺得,自己就是‘正確’,是受期待而誕生之物嗎?
雖然熵影沒有眼睛,但是蘇晝卻感受到了,亞點那幾近于兇狠的凝視。
他能知曉,對方正在嘲弄地注視著自己:整個封印多元宇宙……我們所在的無窮次元,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錯誤’而生
無論是你們地球人類,亦或是瑟諾斯提亞人,乃至于更早的先祖文明,始源巨獸……都是封印之上,雜亂叢生的‘雜草’!
蘇晝能理解對方究竟在說什么。
他很早就知道,整個封印多元,都是因為偉大封印的結構,所以才出現的‘多元宇宙’。
換而言之,如若說偉大封印就是諸位偉大存在的棺材,那他們這些封印多元中的生命,全部都是棺材板上的苔蘚吧。
可是,即便是這樣說……
“雜草,也有雜草的意義啊。”
蘇晝垂下眸光,他凝視著已經快要消散殆盡的亞點,認真地回答道:“而且,誰又說了,我們的存在就是‘錯誤’呢?”
“你可要知道,有一位名為世界樹的偉大存在,祂的正確,就是‘存在’。”
“更何況。”說到這里,青年甚至有些忍不住笑了起來:“亞點尊主,你要真的覺得自己是對的,為什么不自稱正確,去告訴所有人?”
“哪里有用別人的標準自稱自己是錯誤,然后和別人辯駁的道理——你是神經病嗎?”
亞點沒有來得及反駁蘇晝,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懶得反駁蘇晝。
總之,他消散了。
而一顆呈現出朦朧灰光,仿佛是透過凹凸鏡觀察,呈現出怪異光澤的惡魂光團,就出現在了青年的身前。
“唉。”
嘆了口氣,蘇晝伸出手,自然地在所有尊主的注視下取下了這顆惡魂。
其他尊主雖然也能看見惡魂,但卻一時間無法理解惡魂和亞點的關系,至多是隱約察覺到,這就是蘇晝神通的一部分,所以也沒有干涉。
親眼見證這位難得可以交流的黃昏眷屬消亡,青年其實也有些感慨:“其實你說的倒也沒錯——倘若是以前的我,知道了這些消息,恐怕也會心生逆反,非要將所有偉大存在都放出來不可,一定要讓那些明明做好了封印,但卻沒有考慮到后續多元宇宙誕生,以及眾生誕生的家伙知道,祂們錯了。”
“但是……現在的話,我卻有了另外一種想法——那些創造偉大封印的存在,未必沒有想到我們的存在,只是祂們只是沉默地微笑著,注視著我們的誕生……然后,沒有去規定,我們是為了守護封印而生,還是為了打開封印而存。”
凝視著眼前的惡魂,青年微微搖頭。
“這樣一來,偉大封印存續的決定權,就落在了萬物眾生手中——我們認為封印應該存在,它就會繼續封印,而倘若我們不認為,那么封印就會破碎。”
“而被封印的偉大存在,也可以憑借這一過程,一個多元宇宙的生命承認,重新證明自己的‘正確’——因為只有所有生命都想要讓祂離開封印時,祂才能脫離這封印,重回偉大封印之外,再一次加入那正確的戰場。”
“而我們,至少我們可以選擇,哪怕是不選擇,至少我們還能以自己的心意活著。”
“這就是最大的自由。”
無論是衡點還是支點,都無法理解蘇晝的話。
但是瑟諾斯提亞的諸位尊主中,卻有幾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銀河之星而存在,也對偉大封印的本質有些些許了解的祂們,能夠理解亞點和蘇晝的感慨。
所以,才陷入沉思。
“雅拉,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如此詢問自己靈魂空間中的蛇靈,蘇晝詢問,卻不想知道答案,他只是和雅拉一齊輕輕笑著:“畢竟,世界樹和大道樹說的真的很對啊——我們還存在著,這就是正確。”
“哪怕祂們真的就沒想過又如何?至少,我們活過,因偉大封印而生,也比沒有生來得好。”
“都是好事。”
亞點的惡魂并不龐大,至少遠遠比不上昔日噬星者的惡魂,但卻更加凝實堅固。
蘇晝伸手,他的力量就將這惡魂壓縮,將其化作一顆實質化的惡魂水晶,托舉于手。
閉上眼,感應著這惡魂的力量,蘇晝不禁有些驚訝。
“不愧是尊主之魂,居然如此強大?”
時空熵影·亞點的惡魂
被天地折磨,最終決定折磨天地的絕望之魂
雖然只是魂之碎片,但卻蘊含了無盡菁華的尊主之魂
直接吞服,極大幅度增加亞空間親和,躍遷冷卻速度加快,曲率航行時消耗降低,獲得亞空間指引信標
靈性煅燒,化作‘虛空神遁’之附靈,附著在所有裝備道具上
使用特殊手法進行鍛造,可以鑄造成‘亞空·無限遠點’之魂兵
使用特殊手法調和,服用后,可以獲得‘不滅·熵時曲線’之傳承
捫心自問,審視群族,環視寰宇,詢問世界千萬次而得不到回答,最終決意走向終途:萬象建立于虛無之上,實乃錯誤之果
因錯誤而生,因錯誤而亡,歸根結底,卻并非真心自認錯誤,只是在求索何為正確的靈魂,至死也不愿意承認這點
所以才悲哀
感知過后,蘇晝才明白,亞點的能力其實很多都沒有發揮出來,亦或是說,對自己等人發揮不出來。
亞點的力量,不僅僅是涉及到了亞空間。
他的能力,已經延伸至了時間的地步!
作為對熵之矢最為敏感的熵影一族,他們對時間的判斷標準,就是熵增的速度。
最初,亞點可能是想要減緩熵的增加,也即是讓所有熵影都沉睡,令熵的變動降低至最低,這也是一般黃昏眷屬會有的想法。
為此,亞點利用了自己神通對時空的影響,嘗試像是黑洞一樣扭曲時空,制造出‘不同的時間參照系’。
當然,在帷幕界,不存在物質,所以也沒有黑洞,但是熵影一族可以用靈能辦到類似的事情,超高密度的靈能凝聚,一樣可以造成時空扭曲,也即是亞點那隨意撕裂空間裂隙的神通由來。
只要亞點扭曲時空,那么位于他領域范圍內的熵影就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度過外界極其漫長的時間,直至新的靈源墜落。
就像是距離黑洞越近,時間就過的越慢那樣。
而在這過程中,亞點自然不可避免,自然而然地察覺到了理論上‘奇點’的存在。
他察覺,倘若自己的能力足夠強大,在制造出足夠龐大的時空扭曲的同時,并急速旋轉的話,那么便可以制造出一個閉合類時曲線!
換而言之,就是真正的時間機器,某種意義上,規避了熱寂的力量!
但問題來了。
先不談亞點其實遠遠沒到可以身化靈能奇點,制造出克爾黑洞,和辟始鳳凰那樣用笨辦法強行制造時間機器的地步——就算是制造出來了,又如何呢?
他還是無法打破帷幕界的宇宙屏障,一樣改變不了熱寂的結局,無非就是重新再活一遍,重復無數次這樣的循環。
從一開始就看見了自己力量的結局,亞點從那時起,就已經徹底絕望。
所以后續,他接觸到虛無教團,并且被虛無教首勸導成功這件事,就并不令人驚訝了。
傳承‘不滅·熵時曲線’,就是亞點的神通菁華,這一神通本質上,就是凝聚自己的靈能,模擬出一個類似黑洞的奇異點,在自己周身制造出時空扭曲,進而通過種種靈能微調,便可以輕易撕裂亞空間,摧毀物質的一切。
倘若是對付熵影這種沒有質量的存在,亞點的能力更是可以輕松捕獲他們,讓他們的時間變慢,不知不覺就被擊敗,打倒。
但是可惜,瑟諾斯提亞人天生質量大的驚人,而蘇晝也是那種穿衣顯瘦,實際上重的很的壓縮個體,故而亞點想要動用自己時間系的能力,實在是有點力有未逮,不能輕易將他們捕獲,只能利用空間系的神通硬碰硬。
至于附靈和神兵,效果一個是‘幾乎沒有冷卻的亞空間跳躍’,算是很實用的神通,另一個則是‘用這柄不定形神兵攻擊時,可以忽視一定的距離’,也是斗戰神器。
不過蘇晝現在沒打算立刻吃這顆惡魂,他想要先研究研究,就先將這塊碎片收回了靈魂空間。
到了尊主階,基本已經不可能狩獵所有的‘惡魂’,只能是碎片。
不過,即便是尊主碎片,也比過去的整個惡魂還要龐大——畢竟尊主的不朽只在于祂們的信息,而死去的肉體和靈魂的的確確蘊含著祂們所有的力量,只是無論如何,這都不能算是尊主的全部罷了。
想要徹底殺死亞點,首先需要摧毀亞點在熵影一族中的傳承,而亞點制造的諸多奇異空間結構,用于服務熵影一族的各大靈能設施,時空結構,也不是說摧毀就摧毀的。
蘇晝也不在乎衡點和支點如何看待自己族內的這位虛無教團內應。
“你瞧,虛無教團的確已經侵蝕到了你們內部極深處,即便是一位尊主也是祂們的內應。”
此刻,蘇晝對另一側也不知道是在哀傷,還是憤怒困惑的衡點和支點道:“你們難不成還覺得,虛無教團是一個好盟友嗎?”
“你們可以對我們和虛無教團的戰斗袖手旁觀,但不要忘記,倘若我們失敗了,虛無教團對熵影的態度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有了亞點作為例子,蘇晝的這句話說服力就很大。
即便是衡點,此刻也不得不考慮虛無教團這一威脅,并謹慎地將和瑟諾斯提亞人開戰這件事放在了后面。
我們承諾……這段時間內,我們不會干涉,參與你們和虛無教團的戰爭
緩緩地說出這一艱難的決定,衡點語氣沉重:但是蘇晝尊主,亞點所說的那些話,我還不是非常理解,而你卻似乎非常明白
希望等到你有時間之后,能為我們好好闡述一下,這個宇宙……不,我們所在的多元宇宙,究竟是什么情況
“沒問題。”
蘇晝認真地承諾道:“哪怕你們不問,我也會說。”
“這個多元宇宙的一切真相,理應讓所有生命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