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披甲的山巒,龐然如神峰的巨蟲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朝太白關沖鋒。
那是一只類似于蜈蚣,但是卻有著光滑甲殼的昆族大妖,其體長達數千米,寬超四百米,它拱起環形山,從地底竄出,無數節肢舞動,將冰封的大地戳出一個個坑洞。
縱然是在有著無數種猙獰妖物的妖邪中,山嶺巨蜈這樣猙獰龐大的怪物也并不多見,無盡的土行靈力被它從地底深處汲取而出,進而附著在外殼上,成為它的護甲。
轟!沖天熱氣化作白霧,從這巨蟲的甲殼縫隙中勃發而出,沖霄的熱浪甚至令周圍的冰雪融化,凍土化作沼澤。
但是,即便是如此碩大無朋的巨蟲,相比起它沖鋒的目標而言,卻也顯得太過渺小了。
那是一道通天徹地的神光。
群山拱衛之間,層層疊疊宛如星河一般璀璨浩大的法陣正在交錯著旋轉,五德輪轉,宛如一個小世界。
而在這五重法陣的中央,有一座以神金鑄就的人造山岳倒懸于天,釋放出勾連地脈,引動天地靈氣的光柱。
數位真人坐鎮在其中,協調法陣和地脈之力,令光芒閃耀。
無數靈紋紛飛,甚至遮蔽了群星的光輝,白金色的神山轉動,一道道符箓符文在其體表明滅浮現時,將不可思議的地脈之力隨著虛無的陣紋引導,沒入最外側的城墻處,把這足有數百丈高的堅壁加持得堅不可摧。
面對這樣巨大的天關,即便是一只真人級的巨昆妖全力進攻,只要守衛的軍士應對得當,也不可能將其輕易動搖。
要知道,太白關乃是建立在地脈之上,以群山為基礎的山脈巨陣,它地表的紋路便縱橫數百里,而地下的神紋蔓延,更是不知深入地脈多深。
而核心的‘太白不滅鎮邪大陣’,更是得到圣皇親手加持,有著最純正五行金德之力的神魔大陣。
但,所有守關的將士,擔憂的并不僅僅是‘這一只’巨蟲。,
眾多昔年曾經和昆妖戰斗過的老兵們更是面色沉重。
——他們很清楚,既然能有一只真人級的昆妖出現,那么,就絕不可能只有一只昆妖。
昆妖從來不以‘強大’而為名。
它們的要點,一向是‘多’。
轟轟轟!
就在第一只山嶺巨蜈展開沖鋒之時,一連串和之前同樣的地表拱包出現,數秒后,伴隨著大地震鳴,又是四只同樣的山嶺巨蜈出現。
它們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簡直讓人懷疑一卵多生,而這些巨蜈也同樣毫無猶豫地揮動足爪,攪動天際的黑云,開始對太白關進行浩浩蕩蕩的沖鋒!
在它們身后,大地開始劇烈的震蕩,然后展開無數裂縫,黑色的魔霧翻動間,又蜂擁而出無數飛行的巨型昆蟲,僅僅是數十秒,出現在半空中的飛蟲數量就超過十五萬,它們匯聚成群,猙獰的口器和堅固的羽翼在天空之上閃動,發出惱人的嗡鳴。
與此同時,那得到了幽暗天魔的神力加持,幾乎任何偵測術法都無法穿透的魔霧中,驟然又飛撲出如同潮水一般的魔軍——它們就像是徘徊在巢穴旁的狂蜂,以巨蜈為核心,氣勢洶洶地隨著昆妖進攻,宛如能夠摧毀一切的黑色海嘯。
一時之間,如果忽略那明顯無比的天魔氣息,整個戰場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幾十年前,天元界和昆妖的核心戰場那樣。
“糟糕!”
注視著這一幕,王海天面色難看:“它們瞞天過海,避開了我的偵測!”
他之前一看見山嶺巨蜈的出現,就知曉情況不妙——這些地行巨蜈本就擅長地脈之力,最擅在地底挖掘洞窟,供給昆妖行軍,再加上不知為何,這些妖邪在地脈中簡直如得水,半點不受阻礙,即便是元磁神光也難尋到。
想要馴服昆妖,即便對于神魔而言,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昆妖的思維模式和行動邏輯都與其他生物大不相同,它們只服從母巢母蟲的意志。
惑心法術,操控心靈壓根沒有任何用處,這些家伙根本就沒有心,有一些甚至沒有魂,本體根本就是一個由血肉組成的機械。
但是,出現在戰場上的這眾多昆妖,卻說明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天魔必然控制了一條天妖級的昆族母蟲,這才能掌控由那條母蟲生育的眾多昆妖!
“援軍何時能抵達?”
“最近的鎮北軍還需要四個時辰,倘若魔軍還有增援,堅持下來恐怕有點難。
鎮守天關的幾位真人面色凝重,此刻魔軍大舉進犯,他們卻需要維持地脈穩定,保證這北境太白關的穩固,難以出手。
雖然說,圣皇陛下早就有預料到天魔會在最近出手,但是為了之前不引起神魔的提防和注意,所以并沒有直接提前調動軍隊來到太白關周邊,所以援軍還需要一段時按才能抵達。
一時之間,太白關內氣氛凝重。
既然暫時沒有增援,那么就只能用硬實力扛過去了!
但是,就在此刻。
就在王海天冷靜下來,準備回到天關內部,前去調整地脈紋路,保證大陣在受到沖擊時不至于出現差錯的時候。
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期待過的劍士向前邁步。
并沒有被信任的真人,裂天劍燕長峰步履輕盈地走向了城墻的前端,直面那正在沖鋒而來的山嶺巨蜈。
“你——”
注視著對方的背影,王海天愣住了。
一時間,他沒搞清楚,為什么這位正陽余孽,會主動為了覆滅了他們國家的新朝關卡出擊。
他沒搞清楚,此刻已經握住手中長劍的真人,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更沒搞清楚,燕長峰此人,為何會主動出手。
但實際上,有些時候,行動并無什么理由。
“魔軍,昆妖。”
凝視著那從翻騰的黑色魔霧中飛馳而出的無數黑色人影,以及僅僅是沖鋒,就令周圍的山岳傾瀉崩塌的巨昆。
持劍者的心中并無任何畏懼,也無任何憂慮:“敵人出現了,我也便應該出劍。”
——理所應當之事,刀劍這等物什正是為此而鍛,為此而生。
燕長峰一直都是這樣生活,他總是為了誰揮劍,為了家族的榮耀,為了南正楷的霸念,為了正陽國的任務,從不畏懼。
即便是面對燭晝,他也敢于亮劍,即便代價是差點直面死亡。
但是,此刻。
男人的心中,卻翻騰著和以往大不一樣的心思。
燕長峰不禁想起了那個明明沒有見過自己,但卻對自己異常熟悉的明正德。
他回憶起了,那位新朝圣皇陛下對自己說過的話。
“燕長峰,你沒有國家的意識,沒有文明的意識,也沒有陣營的意識。你覺得,為誰工作都是工作,為誰揮劍都是揮劍,都是一樣的,是嗎?”
“是的,現在,我也可以為你揮劍。”
端坐于王座之上,威嚴且柔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而劍士只是站立,干巴巴的簡單回答。
雖然聽上去十分無恥,但這就是他真實不虛的人生。
“可是,燕長峰,你難道不是人嗎?”
對于這樣簡單過頭的回答,明正德微微搖頭:“既然如此,為何不以人類的身份,為自己,為了人族,去對那神魔和群妖揮劍?”
——聽上去,很有道理。
感受著遠方洶涌而來的魔氣,頭一次想要嘗試,嘗試為自己揮劍的燕長峰,心中并沒有任何恐懼,但也沒有任何期待。
他僅僅只是握緊了手中九劫神劍的劍柄,開始準備匯聚力量,去斬殺那些寄宿有天魔之力,強橫無比的眾多魔軍,去以自己巔峰真人,曾經斬殺過神鳥青鸞的神力和劍技,去阻攔那幾頭山岳巨蟲。
——但是,歸根結底,不還是一回事嗎。
他的心中,仍然有些困惑。
為何明正德不愿意親自下令,命令他去和魔軍戰斗呢?他明明會這么做的,即便是戰死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為何非要讓他以自己的意志去揮劍?
緊握手中的利刃,燕長峰拔劍出鞘。
在這一刻,無匹的鋒銳之意從他身上散發而出,九劫神劍的劍光一時間照亮了云霄——但不知為何,這一道昔日足以裂天斬云的劍光卻失去了昔日的純粹,仿佛如同鏡子一般,映出了劍主心中的不解。
面對這樣的劍光,即便是山岳巨蜈也沒有任何畏懼,它依然嘶鳴著飛馳,帶著密密麻麻的漫天魔軍沖鋒。
——以人的身份,對神魔出劍;還是以武器的身份,被人揮動,對神魔出劍……這樣真的有區別嗎?
“當然有。”
忽然地,就在此時。
燕長峰似乎聽見了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來自遙遠的天際彼端,很年輕,卻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無盡的煞氣仿佛寄宿在其中,令其言語森然:“后者不過是對命運的隨波逐流,而前者是對這無道天地的反抗。”
“而反抗,非常重要。”
——每一次反抗,都非常重要。
此刻,男人手中的九劫長劍正在嗡鳴。
神兵戰栗著震顫,因為它感應到了,有相同,但卻遠比它更加強大的同類出現在了不遠處。
并且,已然出鞘。
在太白關的后方,一道青金色的遁光飛馳,他劃破天空,照亮了戰場。
然后,一記酷烈的金色刀光在天邊亮起,它斬裂了陰云,橫貫長空,呼嘯著朝著一頭山岳巨蜈而去。
咔嚓——
僅僅是一瞬,那堅不可摧,堪比神金的巨蜈甲殼便應聲而斷,分成兩截。
它的下半截還在原地掙扎,而上半截的軀體在發出一聲凄厲痛苦,令人雙耳刺痛的痛鳴后,居然仍然沒有停下勢頭,這頭真人級的巨蜈仍然猛地發力,長大口器,朝著太白關的城墻飛撲而來。
但這一次,燕長峰緊隨著出劍,細密的劍光帶著青色的劍痕軌跡,籠罩了那飛撲而來的蟲頭。
堅固無比的昆妖之首立刻便像是一座海中的沙雕那般,化作了漫天在風中消散的血霧。
雖然是撿漏,但這也算是一擊秒殺了一位真人。
但燕長峰卻并沒有在意這值得夸贊的戰果,他只是昂起頭,怔怔地仰視高天。
“國師,是國師!”
“是燭晝真人來了!”
能聽見,有正在城墻上布防的天關士兵正在欣喜地抬頭,指向天空彼端的那一道星光。
在那里,有著道兵的氣息正在彌漫。
——刀與劍,本就是為了抗爭,質疑,施展暴力而生。
——無論是作為刀劍,還是作為持劍者,都應該質疑。
只有這樣,作為工具的刀和劍,才能有力量,才能寄宿主人的道,而普普通通的武器,也能因此而成為承道之兵!
在發出刀光的遙遠高空中,一個渾身纏繞著青金色靈氣光焰的人影正屹立在云端,比神魔更莊嚴。
他此刻正高舉著手中的道兵,滅度之刃的刀芒帶著似乎能破滅一切的氣勢凝聚,令漫天陰云就像是漩渦一般,環繞著刀身旋轉。
一時之間,就像是天空中出現了一輪太陽,在晨曦浮現前就亮起,無論是太白關內的眾多軍士,被北境冰雪籠罩的天關,亦或是被漆黑魔霧籠罩的大地,所有的一切都感應到了一股酷烈的焦熱。
他們不禁向那個方向投去目光,投去注意力。
所以,神通·萬眾歸一發動。
戰場上,無論是新朝一方,還是九幽魔軍一方,所有人的愿力都被匯聚入神刀,化作了那浩浩蕩蕩力量的一部分。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反之也是同理。”
刀鳴響起,青年的聲音宛如雷鳴:“只是揮劍,而不去批判,質疑對方的信念——這樣的揮劍,根本稱不上是戰斗,根本稱不上是劍技。”
“只是小孩子在揮舞刀刃罷了!”
話畢,持刀之人便十指握柄。
他朝著天關對面,那被黑霧籠罩的大地,那漫天飛舞的九幽魔軍,以及無窮昆妖揮刀!
轟隆!
整片天空的所有陰云在此刻都隨著刀光坍塌而下,化作了一柄不知長多少里的云流長刀,赤色的火焰在如同龍卷一般翻騰的陰云中亮起,激起漫天電閃雷鳴。
赤金色的道兵之光撕碎蒼穹,將云與天空一同粉碎,漫天風雪一瞬成雨,而后又氣化成霧,山岳和大地也因此震動,甚至裂開裂縫。
無數魔軍和昆妖在這刀光中消散,被凈化飛塵。
而燕長峰凝視著著這一幕。
他注視著這明明匯聚了場上百萬眾生的心念,但卻凝練無比,一擊便斬殺了數萬昆妖魔軍的神刀,沉默不語。
那是,超越了他磨礪了數百年劍技,遠比他過去所揮出的任何一記劍光都要凝練純粹的刀光。
沐浴著寄宿有‘萬世革新之道’的道兵刀光之下。
男人握緊了手中的劍。
——為了自己的愿望,去揮劍。
為了自己的話,就能變得這么強大嗎?
可是,自己的愿望又究竟是什么?
燕長峰——劍士——昔日的正陽國裂天劍,此刻握緊了手中之劍。
他邁步向前走去,然后起身躍出天關的城墻,于半空中朝著那因燭晝一刀而停下腳步,可現在又再次開始沖鋒的幾頭山岳昆妖疾馳。
或許很少有人,或者根本沒人知道,燕長峰根本不喜歡劍,不喜歡武器。
他當初只是一個喜歡發呆和看書的孩子,只是因為生在將門,所以便隨手選了劍作為必修的武器。
的確,他天賦驚人,實力強大,劍技出神入化,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喜歡戰斗,喜歡劍技。
比起這些,他寧肯坐在家中練習書法和水墨畫,那肆意的筆觸才能令他心生欣喜。
可是戰國時代,男人如若不揮劍,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因神魔而起,被昆妖擴大的天元戰國時代,是一個所有人都必須戰斗,不戰斗,就會死的年代。
那時即便是鄉下的幼童都會為自己打磨一柄石質的小刀,平日揮舞玩耍,更別說本來就是將門世家的燕家了。
并不喜歡劍,卻又只能以劍為生,沒有夢想,也沒有愿望的燕長峰找不到任何揮劍的理由。
既然如此,便將理由寄托出去——讓別人為自己決定究竟應該如何揮劍,又朝著誰揮劍吧。
將所有思考和責任都寄托而出,只有這樣,自己才能舍去一切多余的心思,揮出純粹無暇的劍光。
但是現在。
不知道為何,行動起來的男人,心臟中的血液卻因為燭晝的刀光而翻騰不休,宛如火焰般熾熱。
——燭晝,似乎也沒有任何理由。
他明明不屬于這方大地,也不是人類。他明明和神魔無仇無怨,也和新朝萬民沒有半點關系——他當初為何要保護北嶺城的居民,又為何要和神魔為敵?
想不明白,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就像是沒有夢想的人居然會去保護其他人的夢想那樣,這種事情聽上去真的很像是笑話。
但,燭晝仍然決絕地出手,毫無保留的揮刀,而且強大無比,且越來越強大。
這……
大概,就是‘道’?
足以成為神魔,超越真人境界的‘道’?
既然如此,我的‘道’又是什么?
不……如此想到,燕長峰搖了搖頭。這實在是太遠了,自己距離道還很漫長。
——所以,不如思考。
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是,一瞬的沉默之后。
“我不想再揮劍了。”
低聲自語,傾訴著內心最真實的愿望,燕長峰此時掌中的長劍正在燃燒。
青色的光焰自劍尖頂端點燃,然后轉瞬間就籠罩了神劍九劫,劍士豎起手中長劍,明亮的弧光劃過,令漫天塵霧破開:“再也不想生活在只能揮劍的時代了。”
“所以,現在的我,才必須揮劍。”
大地之上,再一次亮起了明亮無比的劍光,那是足以焚山煮海,掀起天傾海嘯的力量。
與之相隨的,是幾頭山嶺巨蜈的哀鳴。
天空之上。
自赤丘州一路飛馳,以最快速度趕到戰場的蘇晝手持神刀,目光明亮的凝視著遠方的魔霧深處。
那里有著幽暗天魔的力量,祂為黑暗賜福,令人難以窺視霧氣內部的情景。
此刻,他也同樣注意到了,太白天關的前方,燕長峰揮劍,而這一次,他的劍光不再像是過去那樣空洞虛無,而是終于有了自己的核心。
那個在明正德口中,內心深處的確有著閃光點的家伙,在這一世,似乎‘再一次’找到了戰斗的理由。
——這世間,每個人都有為自己戰斗的理由,無論是強大是弱小,是崇高還是卑微。
就像是昔日在神龍世界,七位龍珠持有者互相戰斗,他們都有各自的正確,都有各自的愿望,都想要為了自己,亦或是為了其他人而改變世界。
在這完美世界,也同樣如此。無論是仙神還是天魔,是天妖還是凡人,都有著各自的目的。
而燭晝,自然也不例外。
他正是為了喚醒人心內在的動力,為了‘更好的世界’,以及‘更好的愿望’而存在!
“沒有你們這些神魔妖邪。”
所以,站立在天上,青年便大笑著,第三次對著黑霧深處,揮出神刀:“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好啊!”
和之前的酷烈一刀不同,和之前的天傾一刀不同,這一次,蘇晝的刀光宛如一條直線,細密且凝聚,它飛馳而出,甚至沒有帶起半點波瀾。
光如線,一閃而過,空中的塵埃都不曾被卷動。
而與此同時,黑色的迷霧深處,一位身披黑色衛國戰甲,似乎正在坐鎮一個陣法中央的魔軍戰將發出凄厲的慘呼。
他同樣有著真人一級的實力,還披掛著堅韌無比的神金戰甲。可刀光一閃而過,一道無法愈合,斬滅不死的刀痕就這樣浮現在他的胸口,令持有神魔之力的戰將逐漸地步入死亡。
——那一記細密的刀光看似只是對著漫天昆妖和魔軍隨意揮出,但實際上真正的目標,卻是正在主持‘魔土大陣’的他!
燭晝!又是你!
在戰將的悲呼中,有狂怒無比的神魔之念響起——那正是幽暗天魔的聲音。
祂為魔霧賜福,令其中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這樣一來,天關一方根本無法主動出擊,亦或是提前預防九幽魔軍的出動,只能被動挨打,任由魔土大陣逐漸完善。
可現在,作為幽暗天魔施展力量中介的降念之身卻被蘇晝一刀斬殺,這頓時就令幽暗天魔心中生出了難以言喻的恐懼——和上一次的化身可以和蘇晝來回大戰幾個回合相比,這一次,祂的降念之身一見面就被秒殺,足以說明那燭晝的進步究竟有多么恐怖!
再這樣下去……倘若那燭晝成為神魔,那哪怕是自己真身降臨,恐怕也會被他一刀斬殺了吧?
而就在此時此刻,因為幽暗天魔的降念之身被斬殺,那原本籠罩了半個北境天地的魔霧,頓時就空出了一大片豁口,在狂風中消散。
能看見,白山州本該蒼白一片流動大地之上,如今遍地都是幽邃的魔紋,源自于天魔的力量深入地脈,正在逐漸地改變這一方大地的本質,將其浸染為‘魔土’!
可以讓眾多天魔真身降臨,無懼‘大不祥’的魔土!
與此同時,還能看見,在原本被黑霧籠罩的大地上,有著一支九幽魔軍正在繞后,似乎打算從側面突襲太白關的薄弱地帶——在魔霧的籠罩下,這行動的確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可現在黑霧消散,令他們暴露,頓時便令這支魔軍的領頭者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幾個呼吸中。
青金色的太陽光輝浮現在天際,斬出三道刀光,擊斃了真人昆妖,掃滅了魔軍昆妖大部,擊殺了幽暗天魔的降念之身,一共只過去了三個呼吸。
而現在,沉寂的太白天關也終于啟動,開始爆發出自己的力量。
“準備!”
王海天充滿怒意的聲音,從太白天關核心法陣的內部響起:“瞄準目標攻擊!”
——因為魔霧根本無法瞄準目標,只能等待九幽魔軍出動被動挨打,最近這么幾天,所有守關軍士都感覺無比憋屈。
如今,云霧消散,隨著地脈法陣總工程師的命令,環繞太白天關內外的五層法陣頓時便在一位位修者的操控下交錯著輪轉,衍生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符箓陣紋,令整個天關雷網就像是蜂巢網格一般。
磅礴無比的靈氣涌入進這些蜂巢中,耀眼的靈光匯聚收束,白山‘金之地脈’的力量爆發而出。
一瞬間,無數靈光,凝聚成了銳利無比的金氣鋒刃,而后便化作漫天刀雨,直接傾瀉進魔軍的陣列之中——千百道堪比天階強者,以及幾道可以比擬真人術法的神光從漫天法陣中衍生而出,殺死眾多魔軍的同時,也將大地撕裂出無數縱橫的刀痕。
而后,金氣鋒刃當場炸裂,崩碎成無數鋒銳無比的刀光顆粒,將九幽的大軍粉碎。
雖然無窮無盡的昆妖仍在從大地的裂縫中奔涌而出,但是開始全面運轉的太白天關的攻伐力度卻同樣不可思議。
能看見,懸掛在天關之上的神金山岳微微震顫,在這一瞬間,甚至可以明顯感應到大地的脈搏,地脈的力量被法陣調動抽取,最終在神山的山頂凝聚成了一柄實質化的長劍。
——應天承炁五德大陣·金。
——先天庚金劍光。
以神魔乃至于天帝魔主為假想敵設計出的可怖陣法,此刻展現了自己的力量。
白金色的毫光從庚金長劍上亮起,這光芒并不刺眼,但卻令人無法直視,只要稍微掃到,雙目便如同被利劍戳刺一般劇痛。
然后,劍氣迸射,長劍化作飛星,帶著長長的虹尾,落在滿是裂縫的大地。
嗡——
沒有劇烈的轟鳴,也沒有任何異象,只能看見白金色的劍氣在無聲間縱橫,世界仿佛凝滯——但是剎那之后,所有被劍氣清掃過的區域,無論是丘陵,山峰,凍土,冰雪,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中被切斷,不斷地被切斷,分割成基本粒子。
這是深入到原子層面的斬擊,就連聲音都被粉碎,昆妖的大軍瞬間就被覆滅,化作塵埃都不算的微粒。
而原本不斷涌出昆妖的大地,此刻變成了一個縱橫數十里,規整無比的圓柱形坑洞,這坑洞深入地底極深處,內里仍有劍氣彌漫,雖然還有昆妖從坑洞周邊的土石中挖掘而出,可它們一出現就會被直接粉碎。
北境太白關,此刻的確展現出了明正德籌劃多年應有的戰斗力。
即便是面對有著神魔之力加持的九幽魔軍,也可正面對抗!
但即便如此,仍然不能消滅所有的敵人。
不,倒不如說這么說,能存活下來的敵人……原本就不是人!
此刻,能看見,在被蘇晝的刀光,燕長峰的劍光,乃至于整個太白天關陣法攻擊洗地了數次的魔土之上,仍然有少許魔軍活著。
——所謂的魔軍,無非就是被天魔之氣侵染,徹底瘋狂,失去自我的人類軍隊。
而每一個魔軍,都是上好的神魔降念的素材。
所以,便能察覺,那些存活下來的魔軍身上,氣息愈發強大,可怖。
很久沒有見過你這般對神魔不敬的小鳥了,上次沒吃夠,這次倒是要細細品嘗……
可憎的神鳥!
這太白關倒還有點意思,如果不是吾等真身降世,還真的難以打破。
剎那。
深邃可怖的天魔之念,紛紛從遙遠地九幽彼端降臨而至。
一時間,三個巨大無比的天魔虛影便出現在了天關的對側,這些虛影氣息浩瀚無邊,出現的瞬間便卷動方圓數百里內的所有天地元氣,且影響范圍不斷地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都是真人境界巔峰!
衰敗,幽暗,戰爭。
一時之間,三位天魔的降念之身齊至。
衰敗天魔的降念之身是一只如蜻蜓一般的巨蟲,祂振動雙翅,就將天地元氣急速變幻打亂,被先天庚金劍氣封鎖的巨坑中,混混沌沌的元氣變化,立刻就令本應該可以持續數百年不變的劍痕印記抹殺,而眾多被封鎖的昆妖再一次從地底中涌出,遮蔽天空。
戰爭天魔的降世身,一位壯年衛國將軍則是伸出手,漫天兵戈煞氣戰意都被祂收入手中,甚至連帶之前眾多死傷的魔軍昆妖尸骸都在祂的力量下溶解,變成光華,最終于掌心化作一柄血紅色的如山長戟。
天魔虛影隨意地揮動手中的長戟,煞氣所過之處,大地毫無生機。祂面帶笑意地看向遠方的太白天關,猩紅的雙目中滿是期待,無論是戰斗還是廝殺都是如此。
別太大意,這燭晝很強,和你們過去見過的神鳥都不同!
而幽暗天魔,這位蘇晝多次見過的天魔則是目光肅然。
正因為祂好幾次都被蘇晝擊退,故而祂才比其他天魔更加謹慎:魔主陛下的命令是盡快拿下白山州地脈,祂會擋住神帝,為我們爭取時間!
轉過頭,巨大的天魔虛影看向彼端的太白天關,看向已經落在關卡城墻上的青年。
燭晝,我代大欲天魔王之命,最后向你發出邀請——你是否愿意成為吾等的一員,成為‘毀滅天魔’?
燭晝的力量,祂們也很清楚,雖然不至于說無法消滅,但是倘若拖了太長時間,魔主陛下的計劃毫無疑問就會被打亂。
既然如此,不如試試招安。
天魔之聲在天地間回蕩。
聽見這個公開的邀請,雖然相信作為有德神鳥的燭晝不會答應,但是整個天關所有人都不由得屏息。
是的,燭晝是他們新朝的國師,開創了陰陽輪轉不朽法和五德麒麟法這兩種普及修法,是秉持救世之念,護佑萬民而生的革易神鳥。
那可是天魔——神魔的一員啊。
雖然說是天魔,不是仙神,但是真的有區別嗎?
真的有人,有存在,可以在面對成為永生不死的神魔這一誘惑前,淡然地拒絕嗎?
此刻,站立在太白天關的大門城墻之上,手持滅度之刃的蘇晝遙遙與三位強橫無比,顯然是認真全力降念而來的天魔虛影對視。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青年咧嘴,笑道。
“不夠。”
在所有新國軍人悚然的目光,包括天魔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蘇晝輕輕搖頭,嘆氣道:“不夠啊。”
別太過分了,小鳥!
登時,衰敗天魔的蟲身便鼓動雙翼,向前飛動一步,發出令山巒震蕩的嗡嗡震鳴。
祂的語氣帶著不耐:毀滅天魔之位乃是大天魔之位,即便是吾之位格也略有不及,能與之比擬的,只有‘死亡天魔’和‘支配天魔’等大天魔!
不過。可至此,祂赫然又是話鋒一轉:倘若是再加上一個普通天魔的位格,卻也不是不能商量。
畢竟以你的潛力,倘若成為我們的一員,必然是僅次于天魔王的強者!
祂居然是真的認真在討價還價——這反倒是說明了天魔一方的誠意。
“不,你們大概是搞錯了什么。”
但是,此刻,蘇晝卻搖了搖頭。
他露出了微妙的笑容,青年握緊神刀刀柄,體內陰陽五行俱全的靈氣正在急速運轉,轉換著匪夷所思的力量。
“我是說,就你們三個天魔降念嗎?”
“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