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一般指的是祝愿他人幸福安康,萬事順暢,假如非要引申一下,便是‘賜予恩慈,使之茁壯’,希望受賜福者亦或是物健康成長。
一般來說,祝福都是一種BUFF,增益狀態,換而言之,是善意行為。
但話又說回來了,無論是賜福還是超凡者,都不是什么不便之物——誰又說過祝福不能用刀來施展?
善意的賜福受用,批判的賜福也要受用!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作為合道強者,還親自去當統治者!”
此時此刻,蘇晝神清氣爽,他手握長刀,層層疊疊的漣漪由其刀身擴散,在虛空中掀起滾滾浪濤:“如此一來,不相信你的,就必須要反對你——因為你是至高無上的大帝,在你面前,只有對與錯!”
巨浪隨聲而出,仿佛是蘇晝的聲音震蕩時空,令虛海激蕩。
倘若這浪濤是時空風暴,那哪怕是弘始上界這等大界也要大受影響,生出諸多風波……但奇異的是,這濤濤氣浪,卻并沒有多周邊世界造成多大影響。
與之相反,被氣浪席卷過的世界,都蒙受祝福,得到了蘇晝力量的加持,正在迅速地恢復之前遭受的損傷,茁壯發展,走向豐饒。
倘若以此作為依據,滅度之刃恐怕是多元宇宙第一祝福圣兵了,僅僅是神兵掀起的余波都能祝福諸界,倘若真的被斬一刀,豈不是當場就要極盡升華,突破原有的枷鎖?
但弘始顯然不這么想。
祝福,是藥,亦是毒——那似乎變得溫和起來,不再熊熊燃燒,反而滿溢著慈悲與光輝的神刀上,流淌的祝福之力,倘若真的斬中自己……那自己的拯救之道,自己的力量,肯定會急速攀升,變化,進步甚至是自我革新。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歸根結底,都不會是原本祂所擁有的力量了。
那比純粹的破壞還要可怕,乃是從頭到尾的蛻變。
絕不可接受。
裁定了諸多罪人的罪行,弘始也算是差不多搞定自己老家這邊所謂的‘叛亂’和‘麻煩’,祂其實早已做好了再次和蘇晝戰斗的準備。
和蘇晝的交手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祂也完全能看得出來,對方不會對祂的世界,對弘始世界群中的眾生做什么事——與之相反,蘇晝很可能會比祂更加溫柔的對待那些普通人。
多么美好……和這樣的敵人戰斗,根本無需顧慮任何后患,只需要盡可能地展示自己,展現自己的正確,燃燒自己的光輝即可。
縱然失敗,也不會有遺憾。
我等是合道
面對蘇晝的指責,再一次手托高塔,弘始大帝與蘇晝相對而立,雙方之間的虛空驟起滔天浪潮,無數虛界在其中生滅不休,宛如滄海上的一朵浪花。
祂道:我等不作為領袖,去引領眾生,難道要學其他那些合道,碌碌無為,漠視萬物眾生不成?
言語之間,一道光輝閃爍。
他們已經在瞬息之間交手了千萬次。
弘始世界群,最核心的弘始上界,漆黑的夜幕中,大地上依舊光明依舊,鼎盛的文明在這里鑄就,人人安居樂業,人人皆有所工,皆有所食。
雖然稱不上是每個人都能追求自己的夢想,但倘若不畏懼艱辛的話,總是能獲得順暢。
但是現在,弘始上界中的眾生,看見了天幕之上的變動。
群星正在搖晃,然后急速化作一條條光帶,朝著星空的盡頭處流逝,宛如流星一般。
“群星如雨!?這是發生了什么?”
“欽天監沒有通知嗎,這是虛空異變,還是時空災害?”
“天象,天象完全變了!”
一時間,諸多比漫不關心的普通人,更加知曉天上星辰意味著什么的強者,大多都惶恐起來。
因為他們知曉,上界之星,乃是環繞著弘始上界周邊諸多世界的光輝映照而成。
而如今,這諸多世界之光皆化作如雨神光,紛紛落落,飛馳向天際……這等前所未有之異變,究竟是為何發生?
答案是‘轉動’!
就在蘇晝與弘始對峙交談時的交手間,因為祂們震蕩虛空的余波,整個弘始上界,整個大宇宙,都如同陀螺一般,急速旋轉了起來!
或者說,這也是一種‘消力’——因為具備自我意志,避免被兩位合道強者的力量沖擊,故而弘始上界自己,就順著力量的方向旋轉起來,消去那毀滅性力道!
而合道強者的力量,卻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反而順著諸多世界消力的過程,沒入祂們體內,增強祂們的本質。
此刻,虛空中,倘若有合道級的動態視力,想必就能看見祂們戰斗的細節!
蘇晝揮刀,攪動虛空,此舉幾近于用牙簽在七海掀浪,但以合道神力,莫說是以牙簽,便是以一根毛發亦可斬滅強敵,一滴血就可令滄海變色。
濃郁到極致的祝福之光在虛空中以奇異的軌跡轉動,其勢濤濤不絕,無窮無盡,正是它掀起了令諸多世界不得不自轉消力的狂潮。
而弘始一反常態,原本之前戰斗中,一直使用鎮道塔鎮壓風波,甚至反過來還要鎮壓蘇晝的霸道力量,卻在不斷地退避,不愿于蘇晝的力量正面碰撞。
即便偶有接觸,也不過是氣機隔空對撞,在虛空中激蕩起一陣陣可怖風波。
弘始的力量下降了。
這是雙方皆有的共識。
原因都不用多說什么,弘始剛剛自己的核心世界群迎來了一波反叛,積累已久的根基被破,自然力量會下降。
合道強者的力量,源自于自己的大道,以及承認這大道的宇宙以及萬物眾生——雖然說不需要承認,合道依然是合道,只需要不斷地擴張自己的大道影響力,哪怕是宇宙眾生不承認也無所謂。
但那樣,進步的速度就慢了,不走這條路,蘇晝這樣的后來者,永遠也不可能追上比他更早合道的先行者。
弘始的強大,就在于祂的三大支柱——自己修持的時間長,又得到了諸多世界和眾生的認可,更有幾近于無限的神力在鎮道塔中澎湃,以祂過去擊敗的那諸多強者為源泉,不斷勃發。
但現在,這三大支柱,卻有一個出現問題。
“弘始,你身而為蒼天,就一定會有反對者。”
此刻,兩位合道已經越過弘始世界群,來到了遙遠虛空深處,弘始剛剛感應到蘇晝的神念,那赤色的雙瞳中就倒映出了一道凌厲無比,卻又毫無任何殺意惡意的刀光。
蘇晝持刀,合身斬上,雙目中燃燒著純粹的火焰。
他說道:“聆聽他們的聲音吧!”
這一道,就像是晨曦照破黑夜,看似只是瞬息之間,卻悠遠綿長,神意浩蕩,固然溫潤,卻消滅一切陰霾。
這一劍,亦如貫日之輝,非要照徹己身,才能化作長虹,劃破天穹,滅度刀光橫跨虛空,與之相隨的,乃是蘇晝最純粹的意志,以及所有疑惑!
一刀斬出……乃為天問!
——天命反側,何罰何佑?
——天命從來反覆無常,何者受懲何者得佑?
這并非是蘇晝的疑惑,而是弘始御下,祂所有子民的疑惑!
一時間,即便是弘始也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即便是倉促抬起鎮道塔,但這一刀本就不是傷害,乃是祝福,斬中本命法寶,和斬中本體又有何異?
好刀!
只來得及最后這么稱贊,祂便陷入那無垠刀意帶入的無窮疑惑之中。
天下之事,從來不聽人的道理。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卑劣者可以有權有錢,肆意輕賤那些從未作惡的良善百姓。
壞事做盡,卻能得到好處權柄,被他人艷羨贊頌;不做壞事,卻被人視之軟弱,可以隨意欺辱……
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故而總是會有人喜歡對蒼天怒吼,憎恨祂的不公,憎恨祂有眼無珠,令好人無好報,冤孽無從消。
“老天爺,憑什么我家老伴就要得癌癥?”
蒼白的光之原中,具象出一處平凡普通的邊疆小城,當然,雖說是小城卻也五臟俱全,有醫院亦有修士學府,不過能看出來,此地技術并不發達,這并不是弘始上界,而是一處下界。
一個老頭坐在病床前,皺紋中滿是淚水的痕跡,他平日一定是一個剛毅之人,即便是現在,腰板也挺的筆直,言語間除卻疑惑外,亦有極大的不甘:“我一生為民驅獸殺賊,老婆子亦是從未做過任何錯事——她憑什么要受苦,憑什么要得癌癥?她是無辜的呀!”
“您不是蒼天老爺嗎?您的神力無窮無盡,就不能救救她?”
這只是一個幻象。
邊疆小城消失,化作一處陰郁公路路口,一具年輕的尸體伏尸在此,血液在雨水的沖刷下溢流了半個路口。
年輕的女子正跪在路邊痛哭,雙方的死者的父母亦是淚流不止,捶胸頓足。
“為什么!他什么都沒做錯!”
“蒼天啊,大地啊,為什么非要讓我兒子遇到這種事!他還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作孽,作孽啊……”
“他經常去義工所幫助老人,也經常照顧那些孤兒小孩……這樣的好人,不應該有這樣的結局啊!”
亦有其他幻象。
有些是法庭上,有錢的罪犯雇傭了最好的律師脫罪成功,逃脫懲罰,明明殺人犯罪的他們卻可以飲酒歡慶,而受害者不僅僅要被一次又一次盤問受害過程,揭開心理傷疤,最后也得不到賠償,只能看見犯罪者那洋洋得意的面容,氣的渾身發抖。
有些是明明是好人見義勇為,幫助被欺凌的女子打退侵犯者,最后卻因為被欺凌的女子拿錢和解,有錢的侵犯者反過來誣告見義勇為者故意傷害——結果自然是侵犯者憑借勢力勢力贏得了申訴,熱心的好人反過來要遭遇牢獄之災。
一心為公的官員才剛剛打算開始做點實事,卻被本地的官僚排擠打壓,各種污蔑污水加身,不僅半點事都來不及做,最后還落得一個身敗名裂,被人唾棄的結局。
不公的事情太多,令人想要怒罵的壞事太多。
而這些,都以‘蒼天’之名,化作無窮的疑惑,化作一柄神刀,斬入弘始心中。
弘始凝視著這一切的苦難,卻一直都一言不發。
——蒼天何辜?受此佶問。
凡世有因才有果,好人沒有好報,是因為壞人害了他,冤孽不得昭雪,那是因為有人瞞天過海,妨礙真相大白
漫長的沉默后,祂才嘆息,輕聲自語:這一切都是人類社會內部出現的問題,和蒼天有何關系?
好人一樣是人,憑什么就得一路順風萬事如意?好人就得占盡所有好處,不能受半點苦,也不能遭半點罪?
這才不是天理,這只是一廂情愿,自以為是
雖然說是這么說。
明明口中無情至極,但實際上,弘始一步邁出,來到癌癥晚期的老太太身前。
祂伸手撫頂,施加神力。
真實和虛幻的界限在剎那就被打破,無盡悠遠彼方,正在怒斥蒼天的老爺子忽然發現,自家老伴的呼吸突然平穩了起來,原本早已衰弱的各項器官數值都開始恢復正常。
緊接著,隨著一群醫護人員接踵而至,這家醫院的主治醫生帶著驚愕無比的目光沖入病房,哪怕是再怎么愚鈍,老爺子也知道,自家老伴的問題,恐怕是就這么解決了。
好人得癌癥,那是她身體不好,以前檳榔嚼多了,自然會有口腔癌,這不管她為人好不好都要得,非要挽回,需從年輕時就忌口,調養身體,和蒼天并無干系
留下這么一句話,下一瞬,弘始又出現在車禍現場。
在祂的目光注視下,腸穿肚爛,整個下半身都被后八輪碾碎的年輕人幾乎是時光倒流,不,就是時光倒流般恢復正常,在哭泣的家人,驚愕的警察,一群震驚到手中飲料都跌下的路人注視下,無緣無故被超載卡車創死的年輕人就這樣活了過來,不講任何道理。
好人被車撞,那是那個時候就是有車不遵守交通規則,那個時候站在那個地方的人管他是不是好人,都得被撞
這時候得抓住肇事者判刑處罰,賠款療傷,一般的老天爺不管這個
微微搖頭,弘始再次消失,祂出現在審判的現場。
這一次,祂直接降下天雷,劈死了那些應該被劈死的——事情就這么結了,無論是輿論嘩然,全世界人民都震驚世間居然真的惡有惡報,還有天雷降世以振公義,弘始都不在乎。
這是人類社會的法制不健全收回引動天雷的神念,弘始垂下眸光,祂低聲道:人類社會內部出現了錯誤,令冤情無處昭雪,令好人并無好報,要從社會結構抓起
首先就要展開全民教育,開拓民智,提升全民道德,然后再建立相關的道德規范守則,立法保障一些好人的權益,進而推動鼓勵人人當好人,好人有好報的社會氛圍。
說到這里,祂都自嘲一般笑了起來:他們埋怨蒼天,恨天怨地,并不能解決實際情況,說實話,我總不能下凡給他們普法吧,這一般是巡天使的任務
怨憎蒼天是毫無意義的,比虛無都虛無,簡直就是自瀆一般的發泄
“但你就是蒼天。”
有聲音響起,似乎是蘇晝,又似乎是弘始世界群,乃至于多元宇宙中的萬物眾生:“你就是合道。”
——你是弘始,亦是蒼天,乃是亙古之前就已存在,卻因你的意志而大展其威的一種力量——
其名為拯救
沒有人會去質疑蘇晝,去質疑革新。
因為革新從一開始就說了——祂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一種看待世界,看待萬物眾生的思維方式。
祂會給予力量,給予祝福,給予一種全新的視角……但如何運用這力量去改變世界,都是得到賜福者自己的事情。
而蘇晝,也不是帝國的皇帝,不是仙朝的大帝,不是宗門的祖師,不是種族的老祖……他就是個漫步于諸界中的賜福者。
他只是相信,眾生得到他的力量和賜福,可以變得更好——你辦不到,是辜負了燭晝的信任和力量,但他仍然相信你。
但是拯救不一樣。
拯救是方法,弘始是大帝,祂是蒼天,便有義務去做一切的事情。
即便不可能。
是的。
每個人其實在內心深處都知道,天下根本就沒有好人必須有好報的道理。
沒有什么‘好人不該得病,好人不該被車撞’,假如真的不該,那么從物理上這種事就不會,也絕不可能發生。
除非是突然物理定律發生異常畸變了,比如說地球上某個街道口突然光輻射的傳導出現問題,導致某人身上的癌細胞突發異變急速增生,亦或是引力變動導致車輪胎打滑撞上了人,那才應該質問蒼天,質問老天爺怎么沒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弄出宇宙出bug,危害到普通人了。
宇宙本身就是這樣,它存在,內有所有規則,在祂體內發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沒有什么不一樣。
“但是。”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切,針對的,都是沒有自我意志的宇宙。”
倘若宇宙本身,就有意志,且注視著人類呢?
倘若有比宇宙還要強大的強者俯瞰萬物眾生,并且以自己的想法定下如同光速引力一般的鐵則,自稱要引導人類社會的進步的和前進呢?
這個時候,倘若好人仍然無好報,倘若惡人仍然無惡報,萬物眾生是否就有資格,去質問蒼天,質問‘賊老天’。
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是的,沒有這般道理
弘始握緊了拳頭:所以我要去救——我一直都在救!
這就是弘始,名為拯救的大道,并非因他出現,卻因他而發揚光大,最終將大展其威的神力。
一種人造的天條和真理,如同光速,引力一般的客觀存在。
但是……
捏緊了拳頭,弘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鎮道塔,祂環視那些不斷在自己周邊具現而出的幻象,那無窮無盡的咒罵,無窮無盡的質疑,還有無窮無盡的悲傷。
蘇晝斬出的那一刀,并沒有任何殺傷力,對于合道強者而言,這一切物質軀體的損傷都毫無意義,尤其是對于祂和蘇晝這種得到諸多世界支持的合道來說,尋常合道畏懼的鎮壓和封印都是虛言,不能消磨祂們的大道根基,哪怕是能瞬間輸出對方一千倍的力量也不過是暫時將對方打散,而沒辦法消磨。
唯獨質疑祂們大道根基的攻擊,可以從根源處,消磨祂們的神力。
就像是剛才那樣,蘇晝攜裹質疑的一刀,令祂的力量再度消退,衰弱。
因為這本質的衰弱,弘始捏住自己本命法寶的手指都捏的青白。
祂只能承認:我救不了全部
下一瞬,無盡的光芒從鎮道塔中爆發,震碎了這無盡幻象。
而這一切,其實都在剎那之間。
虛空之中,驟然有一座擎天高塔驟然而起,其力超天而拔地,其勢濤濤而不可當,即便是蘇晝斬出的刀光也被這高塔彈飛,那力量太過龐大,以至于蘇晝都不得不變幻成燭晝·虛空戰形態,化作虛空巨龍,這才能堪堪擋住那股突然爆發,沛不可擋的無匹神力。
除卻真正正在交手的二人,誰也不知道,剛才蘇晝是否有斬中弘始,又是否對其造成了傷害。
復歸虛空,手托高塔,弘始緩緩轉頭,祂凝視著真露出微笑的蘇晝,淡淡道:我還不夠強
這位合道強者用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哀的聲音道:所以救了,也沒有用
祂將塔舞動,‘砸’向蘇晝。
一時間,無盡光熱浪潮充塞虛空萬物,甚至隱約震蕩了周邊多元宇宙結構,可怖的信息流擴散而出,令諸多世界中,浮現出了‘神人持塔,鎮壓孽龍’的傳說。
“現在居然還能暴種嗎……是最后的余力?不對,也不像……”
蘇晝原本還在想,被自己斬道一道命中,受創的弘始為何力量不降反升,但是他心中突然躍出一個可能:“等等,不會吧?這家伙燃燒自己的底蘊大道,消耗鎮道塔的本質來攻擊我?”
“至于嗎?!”
但轟然壓下的鎮道塔令他暫時無暇思考。
鎮道塔是弘始的神兵,正如同救,一向是有敵人的,想要救人,就一定要擊敗壓迫人的那些敵人那樣,拯救一道,乃是諸天萬界中最為擅戰,也是敵人最多的道路之一,僅次于純粹的斗戰之道。
所以弘始的神兵,就有著凝聚歷代擊敗的敵人之力,作為拯救之道的側面。
一般來說,提取其中敵人的力量用來攻擊就已足夠,但是倘若遇到不可匹敵的強敵,就可以燃燒此塔底蘊,將其中鎮壓的合道強者力量,連帶鎮道塔也一同燃燒爆發,釋放出不可思議的偉力。
合道強者被殺死,也能從大道復生,與其讓祂們復歸于世,不如鎮壓封印……弘始這么做,當真是消耗自己的本質底蘊來和蘇晝血戰了!
此刻,高塔鎮壓,其力如天傾蓋,仿佛世界宇宙都在其塔內輪轉,這最純粹的力量壓下,也簡直可匹敵,即便是蘇晝,也難以正面對抗。
轟隆隆!
虛空中爆發整整雷鳴,龐大的神龍抬起雙臂,吐息神光,看看維持住了燃燒著光輝壓下的鎮道塔。
一時間,即便是神龍雙翼和背部的噴口釋放足以點燃世界的焰光洪流,也難以對抗這種不惜代價的攻擊。
此刻,即便是暫時鎮壓了蘇晝,但深知最多就是讓對方困擾一時的弘始感覺到了疲憊。
發自內心,極致的疲憊。
剛才看見的一切,祂都想要管,祂都想要救,蒼天啊——即便祂早已自己就是蒼天,但正因為如此,祂才會如此自語。
弘始會質問蒼天:你為何救不了所有人?
那些質疑祂的聲音,從得癌的好人,到無緣無故被車撞死的年輕人,祂都很清楚。
祂可以去救,然后下一次呢?下一次同一個世界,無限未來的時間,還有億億萬萬無窮盡的人都會有同樣的遭遇,難道不讓那個世界的醫學發展,反倒是讓所有人都期望祂的拯救嗎?
同理,車禍那個,不去規范駕駛法規,不去嚴格規定交通規則,真的就等祂來救活死人?
不去弄好法律規章制度,就等著祂天罰劈死那些脫罪的惡人?不去照顧助人為樂者的權益,爭取讓英雄不必流血又流淚,還要祂來補助?
他們理所當然的咒罵蒼天不公,但究竟是他們自以為不公,還是說蒼天真的沒有履行自己的大道?
——呂蒼遠的問題,弘始難道不清楚嗎?但本地文官內部不肅查,不自我悔悟,不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反倒是所有的錯都該歸于祂身上?
此時此刻,虛空中的神龍已經適應了鎮道塔的重壓,源自于多元宇宙諸多世界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補充他的力量——正如同蘇晝所說,他只需要相信其他人,而不需要其他人相信他,他永遠不會虧。
不會像是自己一樣,需要一直出手拯救,一直都需要付出,卻又得不到他人完全的信任。
神龍甩動長尾,揮動拳頭,他周身血光熾燃,硬生生依靠蠻力,強行將寄宿了諸多合道強者神力的鎮道塔抬起,就像是起重機抬起建筑的廢墟,而他每一次發力,都在虛空中震蕩出一聲劇烈的轟鳴。
而就在這轟鳴中,弘始漠然地注視蘇晝一聲怒吼,便將鎮道塔掀開,脫離束縛。
燃燒成熾白色的鎮道塔翻滾在一旁,在虛空中飄蕩,其中鎮壓的諸多合道強者都已經燃燒成蒼白,雖然不至于死去,但在相當漫長的時光中,這法寶都不復之前的偉力。
——可以,當然可以。
因為祂是弘始,祂是蒼天,祂是合道強者,祂理所應當就應該做到這一切,也應該承載所有的錯誤。
但這樣做。
他們沒辦法得救
本命法寶失效,已經沒有任何正面對敵手段的弘始負手站立于虛空,平靜地看向氣喘吁吁的蘇晝。
祂的目光仍然堅定,但是現在來看,蘇晝察覺,對方的堅定,乃是一種執拗的頑念:我還不夠強,我還沒辦法回應‘無限的祈愿’,我還沒辦法保證每個人都得救
想要活的,我必須要讓他們活下去,但我做不到,這是我的錯——就像是我現在沒辦法擊敗你,拯救你世界中,那些受苦的人
但我還是會和你戰斗……即便我贏不了你
幾近于瘋狂,卻又坦誠無比,理所當然的信念。
這就是問題所在。
也就是蘇晝剛才,發現的,弘始此人身上最為矛盾的一點。
想要達成弘始的正確,需要無限的力量,起碼得是個超越者才行。
但不能拯救無限的眾生,弘始就沒辦法成為洪流,更別說超越者。
而且,弘始根本不相信人類可以得救,應該得救,可以自己救自己——祂甚至不相信自己能救眾生。
但祂仍然會像是向往死亡,自尋滅亡一般,竭盡自己的全力,去以自己的方法,拯救眾生。
不相信,仍然去施行。
依照蘇晝的話說,就是‘弘始之道,需要萬物眾生都相信祂可以拯救眾生——但不談眾生,就連弘始自己都不相信這點,這屬實是多少沾點病’。
偉大存在的眷屬都沒弘始病的厲害……也沒有祂堅定,故而也沒有祂強。
這種幾近于絕望的人,能夠走到合道的地步,已經是一個奇跡。
“所以放棄吧。”
而蘇晝回應祂。
虛空中,青年掙脫開了鎮道塔的鎮壓,他退去了虛空神龍的形態,再次化作人軀:“也沒人要求你全都救,是你自己在這里魔怔。”
將氣息平復后,青年豎起自己手中的長刀,還在疲憊喘氣的蘇晝敲了敲刀刃,發出悅耳的鏗鏘聲,青年接連敲動,連續的刀鳴就如同一曲華美又肅殺的樂章。
聆聽著刀刃的輕鳴,為這美妙的音色露出微笑,蘇晝抬起雙目,看向弘始:“你這家伙,就連好聽的音樂都沒反應了?你要對生活中的美有所敏感,這樣才能帶給自己的子民美。”
“看見沒?”
他向弘始示意自己手中長刀上的光輝:“這刀上蘊含著無盡祝福,被它斬中,就會不求完美,不求絕對,更不會強求真正的正確——誰都會有錯,誰都會有不足之處,每個人都會變成懷有‘差不多得了’這樣想法的人。”
“和之前的天問一刀不同。”
在弘始如臨大敵,寧死不屈的目光中,他低聲道:“這就是我真正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