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地處湖州大龍湖以北,此地常年伴隨陰雨陣陣,使得十二路山勢經年云霧繚繞,煙靄升騰……
小虎牙穿著紅褂子一蹦一跳的走在滑溜溜的青石小階上,稚嫩的聲音傳入陸青萍耳中:
“以前聽師姐說過,三豐祖師就在蟄龍峰隱仙洞坐關,那座山峰很小,上到山頂就能看見一個古洞……”
錦衣少年點了點頭,忽地看了看天,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張三豐前輩,在那隱仙洞已經坐關具體多少年了呢?”
小虎牙皺了皺眉頭,然后低下頭去,掰著指頭:“師姐三年前跟我說過,她六歲的時候問過師父,師父那個時候說,祖師已經在那里閉關一百三十八年了,師姐今年十八歲,她六歲的時候是……”
“一百三十八加十八歲減去六歲,再加上三年,不對,要不要加上我的三歲呢……”
可把小虎牙難住了,她掰著指頭算了半天,遲遲不能說出答案。
江小東翻了個白眼,卻不由疼的齜牙咧嘴。
多簡單的一個問題,被這小丫頭說得這么麻煩。
“正好一百五十年了嗎?”
錦衣少年心中嘆道。
輪回殿中公布的信息是,玄天升龍道被滅后三十年,張君寶在玄天遺址上創立武當山,自號張三豐。
是年,他五十歲。
而小虎牙給出的信息是,張三豐已經坐關一百五十年了。
這也就是說,張三豐僅僅是創建武當后坐鎮了二十年,便將一些事情交給后來人,自己去坐關了。
這一坐,就是一百五十年,一直到今天。
“好了,你們去上山吧,告訴你們師門長輩,就說陸青萍不日就要離開,若能有機會一見張三豐前輩自然是好,若不能的話,便將告辭了。”
小虎牙回身,拍著小小胸脯道:“放心,有我徐虎牙出馬,肯定能讓你見到三豐祖師,更不用說,你救了大師兄還救了江小東,你可是我們武當山的大恩人。”
“走,我們上山去請掌門為陸哥哥安排。”
說著,小虎牙拉著鼻青臉腫的江小東上山了。
走了不遠,還給陸青萍轉頭嘿嘿笑著。揮了揮手。
待他們離開不久之后。
陸青萍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白衣老人。
錦衣少年開口問道:“薛爺爺,那蟄龍峰應該有武當山布下的禁法,你能不驚動他們,帶我進去拜見那位張老道長嗎?”
老人道:“殿下不是要等他們安排嗎?”
陸青萍笑道:“我想他們現在恐怕想趕走我還來不及,與其被他們改變態度,翻臉回絕,不如我自己去,那么說只是為了麻痹他們,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沖突罷了,反正我只是上山將一件東西交給那張老道長就行了。”
老人笑道:“那禁法應當只是武當山后輩所布置,不出神通法相之境,對老夫來說,想讓世子通過它,易如反掌。”
武當山金殿中。
在聽到了回來后徐虎牙和江小東的回報山下之事后。
這一代的武當七星中,立即爆發出了各種議論。
“那小世子居然在武當山下殺了金剛寺的笑癡!”
“這可如何是好,我武當山怎頂得住佛門圣地的問責,掌門師兄,你快拿個主意。”
幾位武道宗師境的道士臉上都有驚慌。
趙岐鹿臉色沉重,道:“人是小世子所殺,但他是為了救小東,所以與武當山脫不了干系,但若是能將這尊小佛送走的話,那么或許金剛寺對我們的詰難,也會少一些。”
畢竟殺笑癡和尚的人已經離開武當山了,金剛寺怎么想都應該去找這個殺人世子才是大頭,就算還有怪罪在他們身上的,也不會太大。
“好,那就這么辦,那小世子不是說若不能安排他與三豐祖師見面,不日就要告辭嗎?就給他回復說,三豐祖師閉關忽然出現問題,生了異變,不能再被打擾,需要靜心,想必那小世子聽到后,便只能離開了吧。”
“嗯,就這么讓人去告訴那小世子吧。”
“那金剛寺到時候,真若有責難,我們該當如何啊?”
掌門趙岐鹿眸光閃爍,道:“堂堂佛教圣地,應不至于太難為我們小門小派,若真要我們也拿出一個交代的話,就看他們想要什么了。”
“他們若是要小東怎么辦?”
“這……”
就在武當山金殿中武當七星討論這件甚是嚴重的事情時。
蟄龍峰。
薛生白一路帶著陸青萍破掉了陣法,并沒驚動任何人。
他被陸起派來保護陸青萍,修為在神通法相巔峰,只差半步便可入元神真人,所學也是甚雜。
“行了,薛爺爺,就到這里吧,我一個人上山。”
通過了上山禁法之后,陸青萍叫停老人。
老人犯難,“這,那老道善惡不知,老夫豈能讓世子一人去犯不明之險。”
陸青萍笑道:“我與他無冤無仇,只是慕名拜訪,會有什么危險,好了,這是命令,您就在此等候吧。”
倒不是他非要一個人去,只是那錦盒和錦囊以及對張三豐說的事,都屬于對老道而言比較私人的事情,不好再傳與他人之耳。
薛生白看著錦衣少年一人踏著石階往蟄龍峰頂而去。
他看了看峰頂,不太遠,若發生什么事,應該能夠過去。
沉吟片刻后,老人自語:“世子在山下殺了那笑癡和尚,雖說有王爺撐腰,此去京城,諒那金剛寺也不敢去京城來找麻煩,卻怕中途殺過來一兩個金剛寺神僧。”
他決定還是傳信去王府,最好讓孫慈真人過來一趟,屆時護送殿下前往京城,避免路上被殺出個猝不及防。
陸青萍走在蟄龍峰的小路上。
這座山確實不大,以他的腳步,很快就到了山頂。
也的確如小虎牙所說,一上山之后,就能看見一座古洞。
山頂在巖壁間有一小口,仿佛若有光,左手方有書三個字。
“隱仙洞”
這古洞很是平凡,就像是個天然的崖洞。
此時霧氣更甚,將少年的衣服都打濕了。
他站在洞前,朗聲道:“后生晚輩陸青萍,前來拜見張三豐前輩,肯祈一見,晚輩有重要一物要交予前輩。”
嗡嗡嗡
少年開口時,用到了勁力,聲音朝著四面八方回蕩。
尤其是傳入古洞之后,更是泛出道道回音,盡顯古洞內空曠。
洞內。
一個穿著破道袍的邋遢老道,斜躺在一塊大石山,以手撐額,沉沉而眠,有氣息綿長,均勻的從口鼻間呼出,似乎睡得很好。
陸青萍一連喊了三聲,不見回應。
他耳朵微動,聽見了那綿長的呼吸聲。
錦衣少年站立原地思索,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朝著洞內大步邁了過去。
洞內很小。
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卻見一座好似天圓地方的天地躍然眼中。
那個渾身邋遢的老道士,正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沉沉而眠,呼吸悠長。
陸青萍站立不遠處,拱手高喊道:“后生晚輩陸青萍,拜見張前輩。”
洞內回音陣陣。
老道卻仍是不醒。
陸青萍見狀,深深一吸氣,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那錦盒,而后大聲道:
“晚輩有一重要之物,要交予前輩。”
這一刻。
就在這錦盒出現在洞內的剎那。
睡夢中的老道士似乎若有所覺,感應到了什么熟悉的氣息。
“啊~”
他先是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然后慢慢醒轉。
“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臥忘其年吶!”
“啊~”
老道念完一句詩后,又接著打了個哈欠,如一頭蟄眠很久的老龍,打了一個醒鼻。
震得洞內四壁都搖搖晃晃。
他惺忪著迷瞪睡眼,伸展了下老腰,嗓音卻異常醇和的問道:
“現在外面是什么年號了,來的是武當哪一代弟子啊?”
見到終于叫醒了老道,陸青萍拱手微笑道:“晚輩姓陸名青萍,拜見張三豐前輩。”
他介紹完自己后,繼續道:“現在外面是南隋開皇二十八年,不過晚輩并非武當山弟子,只是近日在武當山做客,無意間在玄武峰山腰處一株相思樹下發現了一件古物,是一件木盒,晚輩大膽打開了盒子后,意外發現了盒上留字,是留給一位名叫張君寶的男子,而聽張三豐前輩出家前的俗名,就叫張君寶,晚輩便再未敢開盒中之物,而是特來將此物交予前輩。”
張三豐此時完全睜開了雙眼。
陸青萍也看清楚了這張熟悉的面孔。
兩百年前的高大青年。
兩百年后的邋遢老道士。
只不過,如今的老道眉宇間多了些威儀,氣勢儼然宏然,氣質跟陸青萍想象中的道家絕頂大真人之氣度無二無別。
老道含笑看著陸青萍,先是贊了一句“小娃兒根骨不錯”。
他初尚無意的朝著少年手中的錦盒看過去,等到看見錦盒打開后亮出的那幾行字。
“錦書暗托相思意,囊中付盡心中情——木頭張君寶啟。”
猛然間,已有兩百多歲的張三豐眸光動搖起來,
“這,這是,從哪里得到的……”
陸青萍輕聲道:“這是晚輩在玄武峰半山腰一株老相思樹下休息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角,而后挖出來的,看筆跡娟秀,應是一位女子不知什么時候,埋在那里的吧。”
“能將它給老道看看嗎?”張三豐伸出手,語氣卻有些顫抖。
“本就是來物歸原主的,請前輩收下。”
陸青萍手間一送,錦盒便到了張三豐的手上。
大石上,張三豐瞧著蘇秀秀的筆跡,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雨天舞劍的明慧少女。
忽然,他看著腐朽的木盒,以及古舊的錦囊。
他也看見了自己的白發。
張三豐忍不住失神,輕聲道:
“竟然,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了嗎。”
隨后,老道恍然若失的笑了一聲,看著盒中的錦囊,凝視良久。
良久后,他伸手微微遲疑,最后還是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