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玄仙庭湖。
蕪寧域。
此處一域妖王,屬絕頂真玄,麾下三萬族眾。
而這尊真玄八境的妖王,背后有一尊古老的妖神。
這妖神原先沉睡于湖泊底下,五行化水,隨波逐流。
在過往六萬年,這尊妖神確實也只是一捧真正的水,存在了六萬年之久。
這就如同許多仙神,化作石像一般。
但水也未必安全。
石像如若破碎,仙神便隕落無聲。
而這水流,若是被人飲下,若是被人用以蒸煮,若是被烈日曬干,升至高天,化作雨水,往往也代表著這尊仙神在無形之間,為之隕落。
而今這尊妖神已經蘇醒,與蕪寧域的妖王屬于同族。
這妖王自也聰慧絕倫,當即將之尊為老祖,各類搜集的天材地寶,盡數奉上。
從這位妖神老祖的身上,它也得益不少,獲得許多仙神層面的秘法,也得到了這尊妖神的庇護。
但是在這一日清晨,這尊妖王正要吃幾個人,卻聽到了一個令它驚駭的消息。
“白石域被清了?”
“三大族群,連同它們的大王,全都隕落了?”
“白石域的三大族群,雖然沒有妖神老祖坐鎮,但它們在中玄水域可是都有同族的,它們的老祖都在那里,哪一族如此兇悍,敢滅這三族?”
自從妖神蘇醒之后,各方勢力格局早已改變。
本領底蘊不足的,背后沒有妖神的,大多已經臣服于其他大族之下,依附其中,否則便是搬遷到小型水域當中。
白石域不算太小,有三族并立。
以往是四族,但另外一族,背后沒有妖神,被三大族群聯手吞并,分食掉了它們的妖王,吃掉了它們的族眾,只有零零散散的,逃到了其他各方水域去。
如今白石域也算穩定,如何一夜之間,就被清掉了?
“聽說是從外界來的妖族,而且只有三頭,可是它們兇悍無比,大殺特殺。”
“白石域多少萬妖族?還不夠它們吃的嗎?”
蕪寧妖王驚道。
在它心中,妖族獵殺,為的便是血食。
哪怕修行至它這樣的境地,但是依然可以通過血食,來增益修行。
但吃得太飽,就不怕吃撐了?
“它們好像是吃飽了也不停的。”
那小妖說道:“白石域聽說都被那三尊殺神給清空了,一個小妖都沒留,好在咱們蕪寧域跟白石域之間,還隔著個黑浪域,不然還真是嚇妖……”
蕪寧妖王怔了下,道:“黑浪域的那頭魚王有何動靜?”
這小妖立時應道:“聽說周邊湖域都十分混亂,生怕被白石域的那三尊殺神屠滅。”
蕪寧妖王摸了摸頭上的角,說道:“傳令下去,加大防御,如果那頭黑魚來借道,不給過……萬一它害怕白石域的殺神,想要來搶我們的地盤,咱們好有個防備。”
聲音才落,洞府外邊,又有小妖來報。
“大……大……大王……”
那小妖聲音顫抖,顯得很是懼怕。
蕪寧妖王聽聞不遠處的白石域,多了三尊殺神,兇厲無匹,動輒屠戮全族,忌憚而又懼怕,心情本就不佳,當即聽得這不斷顫動的聲音,立時怒道:“干什么?我蕪寧妖王麾下的妖怪,嚇成這個樣子,傳出去豈非丟了本王的臉?”
那來報的小蝦精顫聲道:“外頭來了惡獸,說是白石域的左旗大統領,要來送請帖。”
蕪寧妖王心中一震,深青色的魚臉,頓時變成了淡青色。
它頓時想到了消息上的白石域慘狀。
難道這三尊殺神,盯上了自家水域?
那也不對,黑浪域呢?
怎么就越過黑浪域,來了它蕪寧水域?
這赴宴去是不去?
去了恐怕有性命之憂。
不去也必然觸怒對方。
如今老祖還在閉關,單憑它自身,只怕擋不住白石域的三個惡神。
“先請進來。”
蕪寧妖王念頭轉動,頓時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先請進來,不要失了禮數,免得受對方記恨。
請進來之后,這里畢竟是自家地盤,有老祖的陣法,好說話一些。
而且,無論是為敵還是為友,總該是見過對方,探清對方底細,才好作決斷。
這般想著,它暗贊一聲聰明,近幾年來,在老祖座下聽講,果然有了不少的長進,若是老祖知曉,必然也要夸贊自己,賜下一些寶貝來。
“我果然是族中最出色的后輩。”
岳廷化作龍人形態。
只是他的腦袋,并非龍首,而僅僅是覆蓋了龍鱗。
他的手腳變成了爪子,他的屁股后邊長了一條尾巴,類似于鱷魚一般。
洞玄仙庭湖是妖族的地界,上古時代歸于洞庭龍君統帥,麾下的十萬妖族,代表的不是十萬頭妖物,而是十萬個族群。
想要統御洞玄仙庭湖,以人的身份,會有諸般礙難,哪怕強行鎮壓,也會讓其中許多妖族心生抵觸,敵意更甚。
而同樣是妖族的話,則會讓它們的臣服,少一些心中的阻礙。
雖說妖族之中,弱肉強食,想法不會如人族勢力一般復雜,但修行有成的妖物,也是開了靈智,非是懵懂之輩,最基本的喜怒哀樂,感激及怨恨等諸般情緒,還是會有的。
“蕪寧妖王?”
“聽說這片湖域,沉睡著妖神。”
“不知道它在那兒。”
“也罷,岳某人就來會一會這妖王先。”
岳廷這般想著,背負著雙手……然后他發現已經變成了雙爪,不太自在,又放在了胸前。
蕪寧妖王,修行也有近千年,道行高深,八境真玄,放在東洲道門仙宗之內,也是上層天資。
論起歲數,論起輩分,岳某人自然是個小輩。
但如今論起實力,未有鑄鼎而成道果的,無論修行人還是各方種族,都只是凡塵小輩而已。
他受邀入了洞府。
這洞府有模有樣,頗像是富貴人家的府邸。
這就是湖域之下的洞府。
岳廷繞過照壁,經過走廊,來到了大堂。
前方是一頭丈許大小的妖王,形如魚類,頭頂生角,眼神靈動,頗有人性之狀。
“尊駕便是清洗了白石域的道友?”
這妖王微微擺尾,口吐人言,如是問道。
岳廷微微點頭,揚起猙獰的面容,聲音沉悶,應道:“正是。”
蕪寧妖王只覺壓力頓時變得沉重,魚鰓似乎都難以鼓動呼吸,沉寂了片刻,才再度說道:“不知尊駕到此,所為何故?”
岳廷笑了聲,往前兩步,出聲道:“本座乃是大君麾下左旗統領,如今人手不足,充當信使,奉上拜帖,七日之后,設宴款待……”
蕪寧妖王心中一顫,只覺來者不善,當即眼神露出歉然之色,道:“七日之后?我家老祖,那日講法,機緣浩大,恐難以赴宴,還請諒解……待得講法之后,本王親自前往白石域賠罪。”
它這話說得已算不錯。
老祖講法,代表著它背后有妖神。
難以赴宴,還請諒解,而事后前往白石域賠罪,禮數已經到了。
如果當日宴席出了變故,代表著它的決定是對的,那自然是不敢再去。
若當日宴席沒有變故,就代表對方只是要清洗白石域,而不是對它們有惡意,過得三兩日再去賠罪,此事也可。
這般想來,它又暗贊自己一聲。
然而它聲音才落。
卻聽得眼前那尊人形的異獸,嘆息了一聲。
然后這個自稱左旗統領的異獸,伸手掏了掏褲襠,不知從那里掏出了一個包袱。
它將包袱放在了桌上。
“道友,這是何物?”蕪寧妖王不禁錯愕,這般問道。
“黑浪域的魚王。”岳廷嘆道:“先前它十分蠻橫,說打死也不去赴宴,本座一不小心就把它打死了,如今追悔莫及,今日就帶著它的狗頭……不,魚頭,過來這里,本想烹飪一番,煲個魚頭湯,但蕪寧妖王如此看重老祖講法,想必老祖講法必然是天地變色,霞光溢彩,天生祥瑞,地涌金蓮,那么便將這魚頭放下,希望你家老祖講法,可以賜它一個安息。”
“……”蕪寧妖王的青色魚臉,差點就泛白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息。”岳廷又嘆息道:“畢竟剛才死得老慘了,本座一怒之下,砍了七八百刀,鐵定是死不瞑目,如今本座又是過意不去,就請蕪寧妖王,帶它一同前去聽講,希望它能瞑目。”
“這……”蕪寧妖王吶吶道:“會……會瞑目的……”
“會啊?”岳廷摸了摸胸口,然后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劍來,砸吧砸吧嘴,說道:“可是本座覺得它一定死不瞑目,大王你肯定是無法讓它安息,本座著實對它過意不去,不若再挑個伴,和它一塊兒上路罷?”
“不……不……”蕪寧妖王忙是出聲,口吐人言,說道:“不會瞑目,看來講法無用,本王七日之后,定然赴宴,定然赴宴……”
“當真?”岳廷湊近前來,滿是鱗甲的臉上,一對幽深的眼眸,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當真!”蕪寧妖王立時這般應了一聲。
“就這么說定了。”岳廷收了這魚頭,取過了一張紙,呸了一聲,噴了些唾沫,說道:“我祖上有龍君的血脈,洞庭龍君之名,想必你們都聽過,本座乃是正統……這上面便是龍涎,你到時候領著它,就是拜帖,一般的妖怪,我都不給它,也就是看得起你蕪寧妖王,對了,你家老祖有興趣,一塊兒來嘛,大家一塊兒耍耍。”
送走了那尊自稱是大君麾下左旗統領的惡獸。
這位蕪寧妖王險些癱軟了下去,趴在地板上,魚尾都晃不動了。
難怪白石域被清空了。
原來是妖神出手!
這頭人形的異獸,就是真正的妖神!
也許就連老祖,都打不過人家!
這頭妖神在此,氣勢壓迫,讓它這真玄第八境的妖王,都險些大道金丹崩潰,喘息不定。
左旗統領是什么職位,它并不明白,但它知道,來送信的這頭妖神,只是所謂大君的麾下。
那么號稱大君的那尊妖神,是何等存在?
“要出大事……”
蕪寧妖王顫動不已。
在它發現來送信的是一頭妖神之外,它就知道,這次宴請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老祖。
否則區區真玄級數妖王,如何能夠入得對方眼中?
此事務必盡快報知老祖!
出了蕪寧水域。
岳廷伸了伸懶腰,頗為無奈。
他本以為,直接可以展露威勢,懾服八方,強行逼迫它們赴宴。
但是劉越軒制止了他的想法。
若要以武力強行鎮服,不如殺服它們……但既然設宴,便要有禮。
待宴席之上,再一勞永逸。
所以作為仙神的岳某人,非常無奈地跟一頭妖王相談甚歡。
實際上,這一番談話,是談給背后那尊妖神的。
“七日光景,多送幾家罷。”
岳廷低下頭,看向那個魚頭,微微皺眉,暗道:“再過七日,恐怕不夠新鮮,不若就地煲了魚頭湯,我吃完之后,再找下一家,配合就算,不配合再砍個魚頭……不行,吃過一次魚頭了,往左走罷,聽說那家水域,是一頭巨黿妖王當家,血脈也很古老,想必味道不錯。”
白石域。
莊冥已經閉關。
劉越軒將三族的洞府,合并在了一處,親自出手,煉制陣法。
他雖然還未鑄鼎功成,但被莊冥授予官印,借助大德圣朝的運勢,還要凌駕于楚江那樣的外道偽仙,論起戰力來說,距離真正的鑄鼎仙神,只有一線之差。
如今出手,也如仙神煉制洞府一般。
“岳廷這廝,已經是真正的神魔,具有龍族血脈,具有大德圣朝官印,就算面對鑄鼎上層的仙神,也未必落在下風,至于鑄鼎巔峰……他至少還有把握逃命。”
“洞玄仙庭湖,各方勢力分割,超出三百座水域。”
“暗中不乏妖神。”
“底下還有上古時代遺存陣法。”
“據說還有洞庭龍君的洞府沒有出世,而它的麾下也不見得在上古時代就死光了。”
“洞玄仙庭湖三百水域,這東部水域約莫有六十七座水域。”
“七日之內,岳廷最多可以招來四十座水域的妖王。”
“如果他行事太過囂張,那么這四十座水域的妖王,就可能會聯手攻伐,滅殺我等。”
“但這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舉鎮壓四十座水域的妖王以及它們背后的妖神,會在整個洞玄仙庭湖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在大淵那批仙神眼中,會是什么樣的后果?而在道宮方面來說,是否也會察覺到什么?”
“這事做完之后,依然還得善后。”
劉越軒這般念著,伸手一按。
大衍算經,推算天機。
他眼神變幻,臉色漸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