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已經過了晌午,周昂才下山,來到坊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氣氛有點不大對——兩個坊卒拄著槍在一邊竊竊私語,坊門里赫然還站著另外四個兵士。
周昂有些訝異,卻也沒亂打聽,進了坊門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這時候卻有兩個人過來,把他攔下了。
兩人一個看著能有四十歲上下年紀,另外一個卻年輕,約莫二十歲上下,唇上卻也已經蓄起了短髭。
中年人開口問:“這書生,近日可曾在坊內見過陌生女子?”
周昂愣了一下,搖頭,“不曾。”
年輕人聞言道:“好好想想,這可不是小事,輕忽不得。”
周昂無奈地道:“真的不曾見過……呃,就算是陌生女子,我也認不出啊!我往常都是閉門讀書,本也不認識什么人,就算見了也不知道是否住在本坊。”
兩人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中年人擺了擺手,道:“速速回家去吧!只切切記住,若發現有陌生女子在坊內走動,尤其是相貌出眾的年輕女子,一定要速速報官!若那女子與你搭訕,切莫搭理她!只報官便是!”
周昂點點頭,“是!是!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我該去哪里報官?”
那年輕人聞言道:“承德坊,縣祝衙門。”
周昂“哦”了一聲,態度似乎恭敬了一些,卻仍是不卑不亢,只是拱拱手,道:“如此在下記住了。”
那中年人點頭,道:“此事非是我等虛言恫嚇你!我觀你這書生相貌俊俏,人又溫文儒雅,卻正好是那女子喜歡勾攏之人,萬一遇見,千萬不要見色起意。你須知道,你的一時好色,可能壞了你一家性命啊!”
周昂聞言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是”,正要再稍微打聽一下,卻忽然聽到有人問:“怎么了?可是這書生有所發現?”
周昂聞言回頭,卻見一男子正一邊開口詢問一邊走過來——他足蹬薄底快靴,身穿青色闊袍,戴了軟腳幞頭,看去三十上下年紀,倒是一副官員模樣。
周昂轉過身來,微微施禮。
尋常百姓人家,見官就低,自是常理。
那人點點頭回禮,卻聽剛才問周昂話的那中年吏員回答道:“回稟縣祝,并無發現,只是職下等見這讀書人生得風流俊俏,又是偌般年紀,故此叮囑一二。”
那縣祝點了點頭,看看周昂,果然見他二十上下年紀,身長八尺有余,而形貌昳麗,更有一副讀書人溫養出來的書生氣,便也叮囑道:“書生須知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視,持而行之,百邪不犯。”
這次周昂躬身行了一禮,認真道謝。
那縣祝又親自叮囑,若有同學、交游之人住在附近,凡三十歲以下者,尤其是形貌出眾之輩,為防周知不到,都請周昂代為知會一聲。
周昂聞言答應了,卻是忍不住問:“敢問縣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縣祝卻擺擺手,一副嚴肅模樣,道:“此非汝一書生所宜聽聞。你只記住本官的話就是,去吧!速速回家!”
周昂不便再問,于是轉身回家。
只是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想:“這也太快了吧?而且這跟師叔說的也不大對呀!”等眼看就要回到家的時候,他才忽然想明白了。這不是自己賣狐貍引來的麻煩,這應該是終于有高人察覺到那只狐妖的存在了!
因為他們找的是一個陌生的美艷女子!
而自己聽了師叔的話,不免先入為主,卻是想岔了。
只不過,原來縣祝這個官,就是負責管這一塊兒的么?
師叔沒提過呀!
他甚至從來也沒提過官府有在這一塊兒的力量呀!
…………
眼看太陽已經偏西,沿著各個街道分散出去各家各戶通知的人手都逐漸回來,高靖逐一聽取了各個小隊的匯報,點點頭,卻是又將本坊坊正叫來,叮囑了一番,這才宣布回衙。
此時自有下屬牽了幾匹馬來,高靖為首,共六人上了馬先走。其余兵士、吏員、衙役都隨后步行離了萬歲坊。
回去的路上,高靖一邊控著馬速緩緩而行,一邊看向身旁并騎而行的中年人,道:“咱們這樣撒開網的到處告知,那妖物定是已經知道咱們盯上它了,接下來,就看它會不會露出什么馬腳了。子義,你確定此妖必在萬歲坊么?”
他身旁騎馬那人,姓衛,名慈,字子義,此時聞言摸了摸頜下短須,道:“目前來看,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確定,此妖最近半個月在萬歲坊活動頻繁,不然不會有那么濃重的妖氣殘留。”
高靖聞言緩緩頜首,想了想,笑道:“追了它快一個月了,連人家的影子都還沒追上!唉!不說了,待會兒弄些好飯菜,犒勞下兄弟們,接下來幾天,咱們就盯死了這萬歲坊便是!”
說話間,他輕夾馬腹,提起速度來,帶頭跑起來。
尋常人自是不敢城內縱馬,但他們這一行人有公事在身,自也不怕什么。
不多時回到承德坊,才剛進了自己的縣祝衙門下了馬,立時便有書吏來報,“稟告縣祝,崇光坊一家皮貨行忽然來報官,杜主事親自見了那人,隨后便命職下候在門口,說是只要縣祝回來,務必第一時間請您過去!”
高靖把韁繩甩給馬夫,走過去,“皮貨行?何事?”
那書吏聞言道:“杜主事親自詢問,職下并不知曉內情。只知道那皮貨行的人進門的時候,說是來送一只狐貍,還求咱們救命?”
高靖忽然停下腳步,與走在身后的衛慈衛子義等人交換個眼神,隨后便加快了腳步,快步去了內庭。
…………
“呶,兩根,八品了!而且我看了有一陣子,從頭到腳,沒找到一丁點傷口,而且……老爺注意聽……聽到了沒有?心腔是空的!我估計剖開就能看到,心肺應該是已經沒有了。”
“這是什么法術?能不破皮囊取其心肺將其擊殺?”
“職下不知。這么多年了,別說見,聽都沒聽過這種法術!想必……高人出手,其道法,非你我所能揣測。當然,說不定也有可能是內訌,可能有些妖怪,擅長此妖術?”
高靖聞言不語,只是深吸一口氣,隨后看向身旁的衛慈。
衛慈緩緩點頭,“應該就是它!”
頓了頓,他又道:“只是此前并不知道,原來是一只狐妖。”
此時,身后有人笑了一聲,道:“這可倒好,咱們追了一個月,連人家一根毛都沒摸著,現在直接連尸首都給送過來了!也不知道這出手的人是誰!”
高靖再次深吸一口氣,道:“把那皮貨商人提到二堂去,我要親自審問。”
身后有人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這邊高靖從腰間摸出一柄小刀來,上前按住,輕易地劃開了那狐貍的胸膛,打開一看,果然,肺子還在,心卻已經沒了。
饒是已經提前猜到了這個情況,所有人見狀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那位杜主事杜儀忍不住又嘆息一聲,道:“厲害呀!”
高靖收回刀子,從身上扯出一條玉白色絲巾來,擦了刀,收回去,問:“他反復只說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俊俏年輕人拿去賣的?”
杜儀聞言點頭,道:“沒錯,據說是個溫文儒雅的人,應該是個讀書人!”
一聽這話,高靖忽然一愣。
忽然之間,腦海中就蹦出一個年輕儒雅而又風流俊俏的書生形象。
實在是剛剛見過,印象有些深刻。
更何況對方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正正符合雌性妖怪狩獵的喜好。
想了想,他轉身,道:“我去審一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