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周昂的眼神,那郭援當即訕笑一下,不敢再打啞謎,當即伸出一只手來,留出三指,道:“往上不好說,但我保證,最少也不低于這個數!三百兩!”
周昂了然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他道:“原來是這么個生意!”
頓了頓,他道:“是個發財的路子呀!郭校尉,你的心思很靈泛呀!”
郭援聞言,腰彎得更深了些,道:“可不敢跟老爺們做生意,卑職只是負責給老爺們跑跑腿兒!老爺們都是有身份的體面人,總不好自己去找對方說這等事情,沒得沾了一身銅臭氣。因此像我這樣的,每個衙門里都有的,我們都是負責給各位老爺跑腿兒的,充其量也就掙個靴子錢。”
說話間,他還伸手掐個指尖,示意極小。
周昂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互通有無哈?”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互通有無!”他諂媚地道。
周昂點頭,道:“行,我知道這件事了。”
郭援聞言大喜,趕忙又道:“不止是妖身可以賣錢的,一切有用的物件兒,您盡管交給卑職,卑職保證一定給您賣出高價來!”
周昂又緩緩點頭,道:“好!回頭再有收獲了,我考慮考慮!”
“謝周文員!”
…………
周昂在院子里洗了手回屋里去的時候,見屋子里只有方駿一個人在,一問才知道,外頭又出了點事,有人報官,說是死了人,縣衙那邊過去一看,覺得事情詭異,于是來人通知這邊,杜儀帶著衛慈和何鐫趕過去處理了。
正好屋子里只剩下兩個人,周昂就過去,把剛才郭援在抄手游廊上等著自己的事情說了——他猜既然郭援一旦發現自己這個“新人”有能力,馬上就找上來,那想必也一定是找過其他人的。
果不其然,他一說,方駿就笑了。
“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了,連高縣祝也是知道的。在不影響咱們衙門考核的情況下,正常的個人獵獲,他也并不攔著。甚至……”
頓了頓,他小聲地笑著道:“就我知道,偶爾咱們衙門也需要買點的!”
周昂訝然。
他沒想到,郭援的黑店居然真的玩得那么大發。
看見周昂臉上的驚訝,方駿不以為意地笑笑,道:“不然又有什么辦法?”
“上個月你自己就給咱們衙門貢獻了兩只妖身,所以咱們的考績是大大地超了的!但妖怪這種東西,又不是種在地里,到時候需要多少,你就拼命干活收回來就行了,它的出現是不確定的。”
“那就肯定有時候多得用不了,也有時候就差一點完不成。而上頭給的考核又是硬的標準,變不了!那就只好如此這般調和一下了!”
“更何況……這種事兒是真的很賺錢啊!比上頭給的獎勵多多了!”
說到這里,他笑著道:“其實這都不算事兒了,等改天有閑功夫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其實就算是一顆開竅丹,在外頭都是天價的!只要你能拿出來!而對于咱們這條線上的衙門來說,那東西是可以直接往上頭申請來的!你想想,申請下來轉手就是天價,換了你,你干不干?”
說到這里,他指指周昂腰里的佩劍,道:“知道你這把劍,咱們的制式佩劍,在外頭賣多少錢么?”
周昂搖頭。
他笑笑,道:“四十兩!標準價,不商量!”
周昂愕然——他很快就回想起來,當初自己去鐵匠鋪里問價的時候,店主一力推薦的所謂“頂級”好劍,要價也就只有三十五兩銀子!如果不要那些華麗的劍鞘,另外配一把普通劍鞘的話,那店里最貴最好的劍,只要十五兩銀子一把!
而不用方駿解說,周昂也能明白:這東西是隨時可以往上報戰損的!
所以,理論上來說,只要外頭有黑市,有人愿意買,這個市場對于縣祝衙門來說,基本上就意味著無本萬利!
當然,這個“無本”,也不是不限量的。
開竅丹每一枚都只對應一個人,成功了,會有一名官方修行者出現,失敗了,那個人也得是存在的,是有記錄的且隨時可以查的。
每年衙門里的戰斗多少次,案件多少件,敵人強度如何,最終成敗如何,收獲如何,這都是一整套的,戰損肯定有,但也不是你想報多少就報多少的。
所以,這里頭有錢賺,但絕不是不限量的可以賺。
還是那句話,上官們不是傻子。
只要不是整個系統已經集體爛掉,只要上層還保持著對下層的真正的審查,黑市就永遠只能是黑市。
一個小規模內互通有無的小市場。
…………
一直到傍晚時分,看時間已經該下值了,負責留守的方駿,和閑置狀態的周昂,一直都沒有等到同事們回來。
周昂有些不大好的預感,跟方駿商量過后,決定下了值之后,繞路到安民坊那邊的事發地一趟,方駿表示贊成——衙門里是必須有至少一個人留守的,這是規矩,也是應付突發情況的必須。別的不說,眼下地牢里還關著個犯人呢,沒有修行者盯著,是會叫人不大放心的。
去到縣衙報案的,是安民坊的兵卒,最早封鎖案發地的,顯然也是他們,縣衙那邊隨后介入,但緊接著,事情就轉給了縣祝衙門。
周昂下了值趕到安民坊之后,正在路邊走著,忽然下意識地扭頭,正好注意到路上駛過一輛馬車,而那輛馬車的簾子被撩開著,有人正側首回望——這張臉周昂很熟悉,當下下意識地站定。
很快那馬車上的人也注意到了周昂,當即道:“停車!”
馬車很快停下,那人手腳麻利地下車,笑著快步走來,“少兄安好,不意今日在這里遇到。聞少兄已然高升,可喜可賀呀!”
雖然已經天近傍晚,但安民坊是翎州城的水陸碼頭,向來熱鬧非凡,不到宵禁是不會消停的,因此兩人在街上停下說話,沒人會關注他們。
此人正是陳府的管家。
周昂此前已經問清了他的名字,叫陸豐,字伯瑞。
此人給周昂留下的印象極佳,溫和有禮,風度翩翩,而且他的字也寫得很好,俊秀而舒展。更何況,雖然事情沒成,但人家是真的美言過,即便招攬不成也不生氣,后來又一力舉薦,想要幫周昂擠進縣衙的。
這也就是后來事情沒成,如果成了,他就是周昂的薦主。而周昂作為被他成功舉薦的人,對待他這位薦主,是要感恩一輩子的——因為人家給了你一個開頭。你有萬般本事,通天徹地的能耐,沒這個開頭,你也起不來。
就算事情沒成,這份情也是要領的。
兩人就在路邊寒暄幾句,那陸豐陸伯瑞回首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嘆息道:“聽說那里出了命案了。我剛才去碼頭時聽人說,死的是一對小夫妻。唉……”
周昂點點頭,本來是要說幾句感激的話的,但被他這么一打斷,氛圍一下子就不大對了,于是只好陪他嘆口氣,兩人感慨幾句,隨后兩人約下有時間的話一起坐下喝茶,那陸豐陸管家隨后就上了馬車,走了。
周昂目送他離開,這才轉身往案發地的那家客棧去,等到了門口,向縣衙的人亮了一下腰牌,順利地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二樓匯聚的人群。
有他們衙門的人,但也有些人是不認識的。
周昂沒有在意,等上去之后,見何鐫獨自站在外圍,雙手胸前抱劍,冷冷地看著人群,便湊過去,問:“大金兄,怎么站在這里?”
何鐫回頭看他一眼,臉上連個笑容都欠奉,冷冰冰地道:“進去作甚。”
周昂訝然,但看見杜儀就在人群里站著,正好卡在案發地點那間客房的門口,當下猶豫一下,便擠進人群,幾步走到杜儀身邊。
但是當他探頭往房間里面看的時候,卻看見那客房里只躺著一具年輕男子的尸首,而他的懷里,卻摟著一只已經死透了的狐貍。
看清眼前的情狀,尤其是看到燭火映照下那狐貍的毛色,周昂激靈一下子,忽然就出了一身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