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果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收盡。
他感覺到剛才有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忽然從周昂的體內涌出,在頃刻間便干脆利落地斬斷了自己的“攝魂之手”。
這讓他自己的魂魄當即便受了傷。
他不由愕然。
這是他成為修行者之后,尤其是初步掌握了攝魂之術后,面臨的第一次真正的失敗。
但他很快就從那片刻的失神中恢復了過來,因為周昂一旦擺脫了他的抽離,第一時間便選擇了拔劍出鞘。
這不但是攻擊的開始,同時也是他向散布在四周的同伴們發出的信號。
確認就是這個人,動手吧!
剛才的那一下受挫,尤其是周昂體內那股忽然斬斷自己“攝魂之手”的強大力量,使得王果內心深為戒懼,因此這個時候,他沒敢再次強行試探去攝取周昂的魂魄,而是直接在保持坐姿的同時,雙手猛地把桌子掀飛了起來。
一來阻敵,二來他自己也借勢飛速地向后退。
第三,他忽然大聲喊起來,“殺人啦!殺人啦!”
周昂就近在身前,桌子飛起來不足半米就直接撞到了他身上,被他用側身用肩膀的力量直接撞開,同時順利地拔劍出鞘,一步邁出,看見被王果飛速后退帶倒的凳子,他飛起一腳,直接將那凳子踢得飛了起來。
然而,王果僅僅只是一聲大喊而已,現場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這個時間,來上香的、閑逛的、買東西的人,已經把報國寺門前的廣場填滿,雖還稱不上摩肩擦踵,但也已經到處是人。王果一喊,附近的人下意識地亂跑,有人恰好跑向其它地方,但也有人恰好撞進兩人之間來。
于是飛起的凳子砰地一聲撞倒了恰好跑過的婦人,還好周昂顧慮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沒敢用太大的力氣,純粹就是想阻敵而已,所以那婦人也只是“哎呀”一聲被撞得當時摔倒,但應該不會受什么真正的傷害。
然而這時候周昂也根本顧不上他了。
騷亂一旦發生,一旦有一個人忽然跑動,頓時就會引發附近其他人的恐慌,馬上就會有人跟著跑,這是人的下意識地反應,再加上那兩聲“殺人啦!”叫得相當凄厲,此刻的現場已經亂了起來。
于是,本來隱隱括成包圍圈的官方修行者們靠近過來的速度,明顯受阻。
而王果的逃跑路線相當刁鉆,他竟是一頭扎進人群里,貓著腰快跑,看路線,竟是要往報國寺里去。
當然,若是計止于此,他今天顯然是跑不掉的。
不說周昂已經忽然一躍而起,試圖從空中快速追過去,就是其他的官方修行者們,也已經根據此前提前做好的預案,迅速地放棄直奔目標,而是選擇了按照王果的逃走方向,迅速跟進,在外圍保持追蹤。
這個時候,就在逃跑的間隙,王果顯然也在用心地觀察人群中的異動,于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官方修行者們的舉動。
這讓他不由得心里一沉。
但很快,他臉上閃過一個猙獰的表情,當即做出了決斷。
作為一個第八階的修行者,雖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攝魂術上還很生疏,連初級的攝魂術都才只是剛入門而已,但他成為修行者已經有六七年了,遵照師父的指導,別的本事可都沒丟開,一直都在苦練的。
這個時候,心念電轉之間,眼見身邊有個漢子驚惶地跑過,他一把抓住此人的后襟,竟是只憑單臂之力,便將此人直接提了起來。
那人忽然被人提起,驚惶到極致,下意識地扭頭看過來,但當他看到面前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的時候,忽然覺得腦子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隨后,他被一股大力拋了起來,直奔周昂奮勇追來的方向。
而這個時候,王果卻是忽然一轉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周昂的身體剛剛再次躍起,正在迅速拉近與王果的距離,忽然就見到一個漢子迎面向自己撲過來,倉促之間難辨敵友,他下意識地就想要落地躲讓,但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兩人要在半空相遇之前的那一剎那,對方忽然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可能是他最兇悍的模樣,十指張開,勢欲噬人。
周昂愣了一下,隨后一股滔天怒火騰的一下自胸中升起!
心中默念一聲“凝固”,控制著凝固術的范圍,只是把那人凝固在半空中,他自己卻身在半空猛地往那人屁股上踹了一腳,借此一下子改變了方向。
就這一下,他和本就在這個方向側向追蹤的劉瑞,瞬間形成了合圍。
而且他和王果之間的距離,也已經拉近到了足夠讓“凝固”術施展出來的程度——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人居然筆直地沖向了劉瑞。
劉瑞明顯有一個愣神的動作。
下一刻,他忽然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臉上露出痛苦掙扎的表情。
“凝固!”
王果的身形一下子被困在了原地。
而這個時候,距離他只有兩步之遙的劉瑞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雖然身體僵在原地,卻還是硬撐著在試圖掙脫。
周昂的身體落地之后,大力撞開兩個亂跑的人,一劍刺了過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凝固術還是被王果給破掉了。
他畢竟是第八階的修行者,像凝固術這種純粹物理級別的小法術,根本不可能把他長期困在那里。
于是,間不容發之際,他閃身躲開了周昂本來勢在必得的一劍。
“凝固!”
周昂心里剛剛默念了這個詞,卻忽然覺得靈魂一顫。
這種感覺他在不足一分鐘之前剛剛經歷了一次,很是熟悉。
“糟糕,他又在攝取我的魂魄了!”
有了剛才的經驗,再加上此時用來攝取自己魂魄的力量似乎比剛才弱了不少,雖然還是不免有些靈魂痛楚,但周昂卻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并阻擋了對方對自己魂魄的侵襲——然而,他卻一下子被困在了原地。
而這個時候,劉瑞忽然就松了口氣,隨后,他顧不上那種令人靈魂顫栗的痛楚在留在記憶里,筆直地一劍沖著王果刺了過去。
與此同時,另有高靖、杜儀等三人已經沖到了距離這邊不過幾步的距離,只是被亂跑的人群阻滯,一時間還不能加入戰斗而已。
王果閃身躲過一劍,眼看又是一團火焰憑空而來,他避無可避之下,只好狼狽地摔倒,這才勉強躲過去,卻還是不免肩膀上被火焰擦了一下,那布料、紗布一碰到火焰,頃刻間便騰起了小火苗。
眼見另外三人已經近在眼前,心念電轉之間,他沒慌著去撲滅肩膀上的火苗,反倒直接大聲喊道:“投降!我投降了!我投降……”
對周昂的攝魂之手,頃刻間收了回去。
于是很快,一共有三把劍分別架在了那王果的脖子上、指在了胸口。
而直到這個時候,王果笑嘻嘻地、又忍不住呲牙咧嘴,才抬手拍打著自己肩膀處燃起來的火苗,與此同時,他還不住地說著:“我真的投降,別殺我!你們到底是為什么抓我啊!我犯了什么罪?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眾人都有些遲疑。
周昂晃了晃腦袋,徹底擺脫了那種魂魄被攻擊之后的恍惚,卻是不由得四下里看看那慌亂的人群,又回頭看一眼剛才被自己“凝固”住的那漢子,
那里的人群已經跑空了,周昂便將他慢慢地放下來——但他仍是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這時候口水已經流了出來。
周昂怎么把他放下來的,他就原姿勢不動地趴到了地上。
看見他的樣子,周昂憤然扭頭,問:“他的魂魄呢?”
此時眾人都已經圍攏了過來,王果顯然再沒有絲毫逃走的可能了,但他卻仍是笑嘻嘻的,一邊繼續撲滅肩膀的火苗,一邊笑道:“什么魂魄?”
頓了頓,他又道:“我就是個算命先生啊,你們就算是官人,也不能隨便抓人,隨便殺人的吧?你們不能仗著身為官人,就隨便抓我這么一個遵紀守法的百姓啊!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周昂眉頭大皺、咬緊了牙。
“喂,別這么看著我呀,剛才就是你先要殺我,我才跑的!”
周昂聞言下意識地瞥了那郡祝衙門派來的兩個人一眼,忽然道:“安平兄……”
他直接稱呼了高靖的表字。
高靖扭頭看過來。
周昂回身一指那邊趴在地上的那漢子,道:“此人剛才被他攝取了魂魄,雖然死不了……草!……”周昂忽然轉身,過去一把提起王果的衣襟,輕易地就把他揪起來,喝問道:“我再問一遍,他的魂魄呢?”
王果舉著雙手,一臉無辜的模樣,道:“什么魂魄?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啊!”
周昂怒目瞪著他。
那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
片刻后,王果無奈地道:“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修行者,我不是普通老百姓,但我什么都沒做呀!就因為我是修行者,你們就要捕殺我嗎?”
周昂的神情為之一滯。
那王果又道:“反正我是沒犯什么罪,我連殺條魚都不忍心!你們要是真覺得我有罪,好啊,證明一下啊!”
此時,周昂氣極怒極,正想開口說話,但這時候,那位郡祝衙門方面負責帶隊的人也回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個無辜路人,忽然開口道:“高縣祝,讓你的人放開他!如果你們堅持認為此人就是昨天那三件案子的幕后操縱者,我們這邊可以向上申請,請擅長這方面的人過來審問。”
頓了頓,他道:“只要是他做下的,就絕對跑不了他!”
那王果當即便道:“對呀!至少也得審問我一下吧?我什么案子都做過,你們不能這樣憑空污我清白!”
“子修,放開他!”高靖道。
周昂深吸一口氣,松開手,轉身往回走了一步,抬頭與高靖對視了一眼。
兩人目光一碰,瞬間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
周昂道:“兩位上差,這是王果的拖延之計!此人危險至極,他剛才一路逃跑的過程中,不但傷了那個漢子,還曾試圖攝取我與劉瑞的魂魄!他的這番舉動,已經可以證明他有能力操控那霍大郎行兇了……”
郡祝衙門那負責帶隊的人搖了搖頭,道:“我們可以審問。如果你們不放心,也可以把他羈押在你們那邊,但必須保證不能殺死他!”
頓了頓,他認真地道:“只有這樣,此案完結才不會有什么疑點。”
周昂當然聽出了對方話里的安撫之意,也明白對方這個時候倒是沒有故意刁難的意思,按照他說的做法,的確就是最穩妥的辦法,事后不會被任何人詬病。
但不知為何,這王果果斷投降的姿態,卻讓周昂直覺地感覺到:這家伙絕不會是一個甘愿自投羅網的人,他這樣做,肯定是還有后招!
要么就是他有把握在官方正式訊問將他定罪處死之前跑掉,要么就是他覺得有人肯定會去救他,而且一定能把他救出去!
總之,這是緩兵之計!
關鍵是此前這短短的戰斗過程中,此人雖然正面戰斗的實力沒看出多少,但他那個半生不熟的攝魂術,實在是太過詭異而難防了。
于是,背對著那王果,周昂臉上露出片刻的糾結——此人無論是此前作案,還是剛才談笑間攝取無辜路人的魂魄,簡直比殺了那人還狠,實在是真正地詮釋了什么叫“視人命如草芥”!
不能立刻殺了他,周昂很是有些不甘心。
但是現在,他已經投降,而郡祝衙門那邊也很明顯是同意了,他想要動手,就等于公然對抗郡祝衙門了。
于是,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放棄。
但就在這個時候,高靖卻笑著,伸手拍了拍周昂的肩膀,笑著走過去,卻在走到那王果身前的時候忽然拔劍出鞘,一劍刺中了王果的胸膛。
現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王果剛才還笑著,高靖的這一下忽然動作,令他完全沒有防備,竟是連躲閃的動作都沒有來得及做出,低下頭時,已經只能看到自己胸口的劍柄。
然后,他聽到高靖說:“如此窮兇極惡之徒,哪里還需要審問什么?煩請兩位回稟此事時據實說明即可,就說此人眼見罪行暴露,一力拘捕,其傀儡術重傷了我們這邊兩位修行者,更兼其攝取無辜路人的魂魄加以操控,意圖阻滯我們的追捕,最終導致無辜路人徹底癡傻,隨后,其人被我親手格殺了!如何?”
王果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卻只發出了“嗬……嗬……”的動靜,胸腔處心肺破裂導致漫溢出來的鮮血,順著嘴巴流了下來。
又低頭看一眼自己胸口的劍柄,他感覺到那巨大的痛苦,和飛速流失的生命力,抬頭看向吃驚地說著什么的那個郡祝衙門的人,奮力地張開嘴巴,說:“冤枉啊!冤枉……”隨后便轟然倒地,不動了。
只可惜,他最后的話,沒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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