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女傾國不傾國,周昂暫時不好說,因為他沒親眼見過,但自己委托蔣伯道向杜家提親,結果卻被杜冕給一口回絕的事情,卻叫周昂第一次見識到了,什么叫“提起一次傷一次”。
其實他自己本來是真的放下了,沒往心里去,幾天過后,甚至想不起這事兒來了,然而這件事的影響,顯然卻并沒有過去。
郭援不敢提什么“呂氏女”,大兄唯恐自己被傷了面子之后賭咒發狠,做什么更傷的事情,家里吧,母親最近絕口不提說親的事情了……
一時之間,周昂居然覺得自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天可憐見,雖然剛入門,但我是修行者啊,預備役地行仙來著……
我有一面鏡子,雖然它不理我,但它神通廣大……
雖然他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但我師父我師叔我師侄真的都超厲害的……
而且我是穿越者啊……
唉……
深夜,書房。
在被隔絕了一切聲音的書房里,周昂完成了今天的煉體,長長地噓出一口氣來,解掉禁制,開門走進堂屋里,一屁股坐到胡椅上,大口地喘息。
過一會兒,他起身洗把臉,覺得自己整個人已經從剛才那種疲憊中稍稍恢復,出汗也停了,這才回到書房去坐下,重新打開案頭的《漢書》,準備再繼續閱讀一篇才休息。
然而,今日是真的頗有些心煩意亂。
于是看不多時,發現自己屢屢走神,周昂干脆就合上了書,整個人向后癱到胡椅上,緩緩地嘆了口氣。
老實講,現在的感覺,跟上輩子剛進公司那一年差不多。
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困住了。
上輩子當然是被眼界和思路給困住了,新人嘛,大學剛畢業進到公司里,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會,就是經理交代一下一個又一個的活兒,拼命干活,各種培訓,搞到自己天天累得不行,到最后還老是挨批評。
這種境況,持續了前后大約一年吧。
那么現在呢?
我冒著那么大危險盯出點結果來,還是李銘這樣的一條大魚,結果一個時辰之后就被郡縣兩級給弄廢了,早知道危險點兒就危險點兒,還不如我自己去……
不對,不是這個!
同僚們雖然把事情搞砸了,但這肯定不是他們自身的意愿,而且事先他們也并不知道那個人就是李銘,做事情嘛,出錯是很正常的,這沒有什么好不滿或氣憤的,頂天了只是我們錯過了一條大魚罷了。
所以……周昂忽然坐直了身體。
我要給自己找到一個目標了!
就像當年我終于冷靜下來,把自己從那些繁瑣錯亂的工作里抽身出來,冷靜地去審視自己的地位和處境,然后抓住機會,奮力一擊!
而現在,我的處境與當年何其相似!
我要上班,我要捉妖,我要盯人,我要為民除害,我要讀書,我要看檔案,我要想辦法娶老婆,我要煉體,我要引導……
工作當然很重要,同理,以上這些事情也都很重要。
但是,我的突破點不在這里。
我是一個修行之人,我的突破點只在于,我要盡快升到第八階!
什么杜氏女,什么呂氏女,都一邊去!
唯有不斷地提升自己的實力,放到眼前,就是盡快提升到第八階,讓我在這個神秘的修煉世界里,擁有更強的做事的能力,同時也有更強的自保的能力,才是屬于我的一條通天大道!
至于別的……還是那句話,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
想到這里,周昂頓覺神清氣爽,好像自己整個人一下子就念頭通達了,于是周身上下無一處不覺得舒爽。
周昂笑笑,頓時就在心里盤算起來:根據此前幾次的經驗,現在我大約還需要一到兩次的正確“引導”,就可以摸到第八階的門檻了,所以……
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懷里的鏡子似乎有些不對勁,愣了一下,趕緊把它從懷里掏出來,隨后便看見,那鏡子一開始沒什么異樣,卻隨后就在鏡面上出現了一層薄紗輕霧一般的效果,然后,忽然就有一副圖像出現在鏡面上。
而就在這一刻,還沒等周昂看清鏡子里到底是什么圖像,卻在忽然間心神一震,恍惚間就覺得自己的“視野”和“視角”,一下子就打開了——雖然眼睛沒有看到什么,但在自己的大腦中,卻有一副畫面逼真地展現了出來。
周昂心有所悟,當即閉上了眼睛。
果然,鏡子上的那副畫面,很快就“同步”到了周昂的腦海之中。
二層樓上,燈燭輝煌,窗戶盡數打開著,時不時有涼風縷縷,就在窗前的書案旁,一女子端坐,手持毛筆,正在快速地寫著什么。
在她身側左右,各有一侍女侍立,一者研墨,二者執扇。
那女子身著輕紗外罩,燈燭映照之下,輕紗內那繡著兩尾鮮紅鯉魚的輕紈抹胸清晰可見,胸口露出來的大片胸脯,更是白美異常……
視線上移,周昂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漂亮!
不止五官各個精美之極,整體的氣質亦帶一抹說不出的高貴凜然。
而尤為關鍵的是,此女看上去明明只有約莫十七八歲,卻偏偏帶著一抹說不出的成熟冷靜的氣質,一看就是有智慧有見識,也會比較有手腕的那一類……
低頭看,此女字跡娟秀舒展,亦頗見大氣。
她似乎是在寫……《金剛經》?
周昂不禁有些微愣。
恰在此時,忽然傳來敲門聲,門外有人道:“小姐,張管事來了。”
“進來。”
她筆下不停,寫得又快又好,而且明明沒有什么摹本、抄本在側,偏偏她寫得一字不差,似乎是已經把整本《金剛經》都給背誦過去了。
片刻后,有腳步聲。
一中年男子的聲音道:“見過大小姐。”
“張管事,房屋修繕的賬本我看過了,拿去重做!”
她一邊說,一邊筆下不停,竟是寫字說話兩不誤。
“呃……小姐,可是賬目有什么不對?”
那女子聞言微微一笑,優美得恰如蓮花盛開一般,清艷而又明麗,“你是家中老人了,偶爾犯個糊涂,不與你計較。拿去重做吧!”
“呃……小姐,那筆賬是小人親手做的,斷然不會……”
不等他說完,那女子仍是一邊寫著《金剛經》,一邊淡淡地道:“‘六月十二日,工四十六人,料三萬六千錢’,‘六月十三日,工四十六人,料四萬九千二百錢’,‘六月十四日,工四十九人,料兩萬五千五百錢’,整整三日,工一百四十一人,料錢十一萬零七百文,就修了一道花圃,栽了一排竹子,對嗎?”
對面訝然無聲。
這女子書寫不停,口中淡淡道:“諸如此類,比比皆是。就不與你多算了,把賬目給我做回來二百萬錢,余下的額度,我便假裝不知,隨你報去,可好?”
“小人……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
“去吧!”
“是!小人馬上就回去重做!”
腳步聲傳來,隨后房門打開又關上了。
周昂心里不由得嘖嘖贊嘆。
但是當房間內重又恢復安靜,偶見燭花輕爆,他呆呆地看了一陣子此女寫字,卻是忽然回過神來——
喂!這什么意思啊你!
怎么忽然給我這么一幅畫面?
對了,這誰呀?
千萬別告訴我是什么杜氏女,或者呂氏女!
這么一想,周昂忽然睜開了眼睛。
鏡中畫面仍在,美人寫字,皓腕輕舒,實在是美,但腦海中的圖像,卻已經沒有了……
周昂心內心念電轉,道:“鏡子兄,你這什么意思啊?這是誰?”
鏡子當然不說話。
只有那女子仍舊嫻靜地坐在那里寫字不休。
似乎剛才處理了一樁家里的事情,幫家里找回來了二百萬錢的假賬,卻并沒有讓她產生什么成就感。對她來說,那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而這個時候,周昂卻忍不住下意識地在心里分析了起來——這顯然是鏡子在施展他的能力!這個能力,極為驚人,這是一種“看見”!
當然,結合當初師父說的那番話,它的這種“看見”的能力,固然驚人,倒是并不算太過出奇!
它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并不是我想“看見”的!
我明明剛剛才說過大丈夫何患無妻的啊!
想了想,周昂開口道:“鏡子兄,你既然能幫我看見,何如幫我找一找現在翎州城內的妖怪們都在哪里?或者……你能幫我找到那個李銘李勒之現在的住處,就更好了!”
下意識地話說出口,周昂自己忽然心里一動。
這李銘早在七年前就在長安做了不知道多少惡事,后來僥幸逃脫,這七年來,估計他也不會閑著,若是我能把他狩獵掉,不要說第八階了,我估計第八階之后升第七階所需要的引導,我都能完成一半了!
當然,這種事情,暫時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這家伙可是第五階!
而且他不但自身實力強大,手上還有厲害的法器,絕不是現在的我能對付的!
就在周昂胡思亂想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說出下句話,鏡子里的畫面忽然一轉,原本嫻靜的仕女消失不見,黑漆漆的夜色里,一中年男子正坐在不知何處的屋檐上,仰頭看著天上稀疏的星光。
只看一眼,周昂當即就確認:此人正是李銘!
周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