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對這把劍很滿意。
但他的試驗,顯然并不止于一綹動物的毛發,轉頭之間想起當初買下院子時,前主人留下了一些簡單的工具,都被自己收到旁邊的房間了,他對那郭大說了一聲“稍候”,便拿著劍轉身進屋,很快就拿了一把鐵鍬出來。
這年頭鐵器珍貴,尋常人家的鐵鍋、鐵鍬等工具,都用得很是珍惜,像這把鐵鍬,周昂買過來的時候,就是被好好地被收在房間里,只是表層有一點鐵銹,稍微一擦就掉,可見前主人離開前,是很認真地把它收好的,至今并未朽爛。
周昂拿了它出來,到了院子里,先是甩手一劍,輕松地把鐵鍬的木柄給砍去了一截——上好的粗壯木柄迎刃而斷的輕松程度,比快刀切豆腐也差不到哪里去。
隨后周昂便舉起了鐵鍬那一頭,隨手一劍斬了過去。
郭大看得眉毛都擰起來了。
但刷的一下,約二十多公分寬,厚度也遠超周昂后世所見工具鏟的鐵鍬頭,再次被周昂輕松地一劍斬做兩片。
于是他的眼睛徹底亮起來了。
這樣的利器,若是再加上熔鑄妖元進去的時候,妖元自身會對它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其硬度和鋒利程度,絕對是殺妖的利器了!
管你怎么皮糙肉厚,一劍可斬之!
但此時,眼見周昂拿如此輕薄的珊瑚劍當大砍刀來用,郭大發自內心的心疼到不行,見周昂作勢又要再砍一劍,他趕緊道:“行了,行了!珊瑚鐵雖硬,卻也不是這個用法,你這……唉……”
周昂聞言哈哈一笑,倒是從善如流,把剩下的半截鐵鍬丟到地上,笑道:“叫郭兄見笑了!剛巧前些日子我找朋友打聽過,說著珊瑚鐵做的刀劍,能削鐵如泥,今日一見,不免見獵心喜,就試了一試!”
郭大聞言附和著勉強露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卻仍是不住地看向那珊瑚劍——周昂托劍在手,仔細地看了一下斬鐵的刃口,發現果然無崩無壞,劍體依然完美如玉,便舉到那郭大面前,叫他也看了一眼。
見他松了口氣的樣子,周昂笑笑,道:“如郭兄所言,共花費七百二十兩的話,我還欠郭兄二百二十兩銀子,對否?”
郭大點頭,“對。”
周昂道:“銀子我就先不給了,十日之內,月底之前,必有一具妖尸奉上,到時候無論作價幾何,都從其中扣除掉就是了。郭兄意下如何?”
郭大只稍想了想,便點頭道:“也行!”
周昂聞言很是高興。
這說明這郭大正在建立對自己的信心。
當然,現在他對自己的這“兩百二十兩銀子”的信心,主要是來源于自己官方修行者的身份,來源于他知道自己還有求于他。
兩人之間,距離真正的信任,還遠得很。
至少還差一具妖尸的距離!
不過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周昂對郭大這個人相當欣賞。
這來自于他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個人過硬的品格。
這個時候,周昂當然有許多關于那“大先生”處交易會的疑惑不解之處想問,但他知道,那些問題自己實在是無由提出——按道理來說,自己是不可能知道他們昨晚交易的具體情況的。
甚至在這個時候,為了堵住可能會存在的疑惑與漏洞,周昂還不得不開口問他:“郭兄,恕我直言,你自己說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參加這種交易會了,而我這邊剛想找這么一把好兵器,你往交易會一去,立刻就碰到了……”
說到這里,周昂笑著,問:“這是不是太巧了?還是說,你參加的那個交易會,會有特別多的東西在交易嗎?這種珊瑚劍,隨時可買?”
這個話,就純粹是欺負老實人了。
那郭大聞言頓時露出一絲著急的神色,趕緊解釋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像這種珊瑚劍,就算在交易會上,也是比較稀罕的東西了,并不是隨時可買。”
“而且事情也并不是真的巧合,據說這把劍在上次的交易會上就已經出現過了,只是大家都嫌它太貴,一時間無人愿買,剛好這次我去了,因你事先叮囑過,只要好東西,貴些也愿意,我才當即把它買了下來!”
周昂聞言點點頭,就算是把這一節揭過去了。
眼見周昂對這把劍很滿意,對價格也并無異議,隨后郭大卻又很認真地詳細譬解了一下這個價格里的七百兩和二十兩都到底是怎么回事,算是把這筆銀子的每一筆用處,都解釋清白了,卻也叫周昂抓住機會,趁機打聽了一下“大先生”處交易會的很多規則。
卻原來,在那“大先生”組織的這個地下交易會上,對參與的成員,分成了三個等級,分別享受不同的待遇——
最初等,是沒有任何憑證的,只能跟著介紹人擔保人一起去參加,有所買賣,也都是借著擔保人的身份成交。
接下來,經由郭大擔保,周昂會成為這一等。
第二等,給鐵牌做憑證,可以自己去按時參加交易會了,憑借手里的鐵牌,可以最多臨時從“大先生”處拆借一百兩銀子。
最上面的第一等,就是郭大這種老成員。
他們參加交易會多年,彼此都放心,而且一般也都各有實力,能為交易會提供不少東西,諸如丹藥啊、妖尸啊、兵器啊之類的交易品。甚至,據郭大說,就連法器之類極為珍貴的東西,都偶爾會有人拿到交易會上出售。
而且這批人也往往比較有購買力,遇到好東西,他們的購買欲會旺盛。
兩相疊加,使得他們可以算是交易會里最核心的一部分力量了。所以給他們銅牌,關鍵時可以從“大先生”處最高拆解五百兩銀子。
這種拆借,當然是考慮到大筆銀錢的攜帶不易,同時考慮到安全問題,所以提供給大家做一個短期的周轉,也算是促進交易會的成交額,免得遇到想要的東西,卻因為帶的錢不夠而導致交易失敗。
而這樣的臨時拆借,借款期最長是十天,只要在下次的交易會開始之前還上就可以了,利息是二十取一,也就是百分之五了。
所以,事實上這還可以創收。
彼此的合作,剛一起步就特別順利,顯然是讓郭大對于接下來周昂提供的妖尸,倍加期待。于是他對待周昂的態度,也從此前的戒備、疏遠和無奈,漸漸變得略加熱心和主動了一些。
面對周昂的問題,也可能是并不曾涉及到要害的地方的緣故,他幾乎是有問必答。兩人也不進房間,就站在院子里又聊了一陣子,他這才告辭離開。
他臨走時,周昂又特意向他訂購一把配合這珊瑚劍的劍鞘。
那郭大聞言甚至連測量尺寸都不用,當即便答應下來。顯然以他的專業水準,早就已經摸清了這把劍的尺寸了。
等他走了,周昂卻并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繼續留在院子里,各種把玩和測試這把新到手的神兵利器,培養起使用它時的手感。
當天晚上。
周昂的書房里。
做完了今天的例行修煉和煉體功課之后,周昂簡單地擦洗了一把,然后便坐到書案前,認真地看書。
一篇列傳看過,他的心境平靜,個人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都幾乎達到了最好的狀態。而此時,外頭也已經隱約響起了二更的梆子聲。
到這個時候,除了院子里的蟲鳴與輕微風聲之外,整個世界都已經變得無比安靜——當然,仔細聽的話,以周昂的耳力,能聽到西廂房那邊傳來的陸家父子此起彼伏的鼾聲。
周昂放下書,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當即便小施法術,將自己的整座書房都屏蔽了起來——“桃夭”里的小小法術,只足以控制氣流,順帶控制聲音不至外泄,卻控制不了光線等其它的東西,所以這種時候,它是無用的。周昂用的,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一種調用靈氣來封閉一片空間的法術。
法術一經施展,頓時將外間的風聲與蟲鳴,也都隔絕在外了。
當然,這座書房里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哪怕是燃起滾滾大火,也根本就不可能驚動一墻之隔的人——事實上,不止是光,連火焰都跑不出去。
等到做完了這一切,周昂從書案上拿起破氈布包著的珊瑚劍,解開氈布,平陳在手,輕撫片刻,這才將它放到面前的書案上。
隨后,他從自己腰上解下一個小小的布囊,首先破掉它的禁制,隨后迅速地拉開袋口,使其敞開——不須掏摸,很快,周昂獵獲自妖境之內那只獐妖的妖元,便輕輕地“飄”了出來,甚至有不少部分是穿過口袋出來的。
妖元的本質是濃聚的靈氣,自然是無視布囊這種東西的。
燈光之下,它呈乳白色,看去瑩潤可喜,但卻并不是什么規整的形態,如果非要形容,它勉強有些像一團雞蛋湯碗里飄著的一大團絮狀的白色蛋花。
也或者說,它更像是一團霧氣,或太空照片里的一團星云。
有了上次成功熔鑄“桃夭”的經驗,這一次的操作,周昂顯得沉穩了許多,也有底氣了許多。
對布囊的禁制一經破除,獐妖的妖元緩緩浮升,四周那些游離在天地之間、此刻卻被一道禁制鎖在這房間之內的天地靈氣,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它。
根據鄭桓師叔當日所講的原理,以及周昂上次熔鑄“桃夭”時的親身經歷,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動作不夠快,這些靈氣很快就會貼上來,而妖元本身在失去了禁制之后,也會馬上就呈現出想要分離散溢的情況。
但這一次有了經驗,周昂當然不會再放任它們搗蛋了。
“敕!我令!”
法言一出,房間內原本自在游動的靈氣絲線們的姿態,很快都停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著施法者的下一步命令一般。
就連那段緩緩飄動的妖元,此刻聞令,也是立刻停下了剛才那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樣子,緩緩地停在了原地。
每當這個時候,周昂心里就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它們被稱作“靈”氣!
但想歸想,腦子里的一點思緒,并沒有影響到周昂的實際操作。眼見自己一言既出,這房間內的所有靈氣都恭候待命,他當即一把拿起書案上的珊瑚劍,右手握柄,立于身前,腦海中想著房間內的這些靈氣,口中道:“汝等當穿過此物,使之成天地靈物!”
他一言既出,整個封閉的房間內所有的靈氣當即得令,原本停滯下來的它們,當即飛速掠來,連半秒的時間都不到,它們紛紛穿過周昂掌中的珊瑚劍!
一時間,這珊瑚劍光芒大放!
那瞬間綻放出的耀眼光華,甚至刺得周昂都不得不瞇起眼睛。
而與此同時,他握住劍柄的手,也隱隱感覺到了劍體傳來的一絲灼熱。
在鄭桓師叔傳授的熔鑄——或者更合適的叫法是煉器——的法門中,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步。
這一步的重要意義,就是要把接下來熔鑄妖元的容器,經由天地靈氣的改造,使之變得更加“宜居”——因為妖元是“活”的,至少是有靈性的!
而要想誘使它們自覺自愿地進入容器,并盡可能完整地保留妖元內部儲藏的法術,就必須要使施法者提供的容器,對它更有吸引力。
片刻之后,當天地靈氣們盡數飛快地穿過了周昂掌中的珊瑚劍,那劍身上的光芒很快就淡了下來,而那灼熱的溫度也隨之離去。
天地靈氣們又復散開,一朵朵、一團團、一絲絲的,各自自由地游蕩開去。
這個時候,周昂單手挽了個劍花,將這經過改造的珊瑚劍橫陳面前,眼睛盯著同樣在面前不遠處的妖元,輕聲道:“來!”
那團妖元聞言,似乎是感應到了周昂對它的召喚,果然就乖乖地漂浮過來,受到周昂意念的驅使,它們甚至貼近了那珊瑚劍,想要鉆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周昂抓住機會,沉聲道:“敕!我令!合二為一!”
一令既出,那妖元當即飛快地鉆進珊瑚劍,并很快就使得那劍再次微微地亮了起來——燈光下微顯暗紅的珊瑚劍,頓時散發出一種瑩潤的光。
也就是十幾秒的時間,那光緩緩褪去,珊瑚劍再次黯淡下來。
周昂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
此時手握劍柄,用心地感受著珊瑚劍內那妖元對自己意念的呼應,周昂臉上不由地就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
他不認識什么煉器師,也完全不知道別人都是怎么煉器的,有什么步驟或法門之類,他只會鄭師叔教的這一套。
反正就是這樣一下,再那樣一下,然后很簡單的,就可以成功了。
用鄭師叔的話來說,大概就是,“此事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