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癇病豈是如此三兩下治好的?”
鄒大夫急了,用力甩開身邊人的阻擋,驚呼一句朝著床榻邊走來,劉公公也跟著走過去,龐霄微微垂頭弓著身子緊隨其后。
那些大夫們,也是有些驚訝,這會兒也不用講究什么禮數了,跟著朝前挪了挪,雖然不至于圍觀,卻也到了隔斷內。
只見朱筠墨靠著枕頭坐在床榻上,雖然臉色還是不大好,額頭也掛著汗,不過人是清醒的,側目看向榻前的眾人。
剛剛打水的小廝已經回來,快步走到榻前。
周恒親自浸濕汗巾,幫著朱筠墨擦拭了一下顏面和雙手,此刻再看完全看不到剛剛的病容。
未等周恒將汗巾丟在水盆中,鄒大夫已經頭一個擠了過來,直接撞在周恒身上。
鄒大夫肥碩的身軀,至少是周恒兩倍,這一撞汗巾直接脫手,手指勾在水盆的邊緣,水頓時漾了出來,整個人差點兒摔倒。
薛老大手疾眼快,蹭一下人竄到近前,直接將周恒扶正身子,瞪著眼看向鄒大夫。
周恒一把抓住薛老大,眼神制止了他,隨即看向鄒大夫說道:
“御醫的禮數就是好,我們這鄉野之人比不了,后退一些。”
既然他要診脈,那就診吧,自己打自己臉的事兒,周恒怎么能阻攔,所以微微笑了一下,抓著薛老大退后兩步。
一時間,房內清平縣城的大夫,都鄙夷地看向鄒大夫,從打此人進入聽雪閣就咋咋呼呼,不是發脾氣就是訓人,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反正沒一句是和顏悅色的。
現如今,清平縣的大夫診治好了公子,他這是干啥?
搶功?
不過,所有人只是看著沒有說話,那鄒大夫用余光看了一眼劉公公,臉上有些掛不住。
厲聲怒目盯著周恒問道:“你是哪兒的大夫,師從何人?這癇病并非短時間可醫治,你是否用了什么禁忌的藥物?”
這一堆大帽子扣下來,周恒心里暗自佩服。
這人真的是不要臉的祖宗,太特么不要臉了。
“是否用了鄒大夫自己看過便知,何須問我?”
周恒隨即不再說啥,讓他表演一會兒多好,這時候要低調。
鄒大夫見周恒識趣沒辯駁,哼了一聲,一拂袖坐在錦墩上,伸手就要抓朱筠墨的手腕。
就在這時,朱筠墨將手腕直接撤回去了,鄒大夫有些不解,抬眸看向朱筠墨。
“邸下,怎可諱疾忌醫?”
朱筠墨噗嗤笑了,隨即淡然地說道:
“鄒大夫怎知我諱疾忌醫,剛剛周大夫已經給我治好了,怎么不讓你診治就是諱疾忌醫?”
鄒大夫一怔,朱筠墨一貫都是唯唯諾諾,對他的吩咐,誠惶誠恐地接受,從沒有什么反駁或者抵抗,就連吃藥亦是如此。
“邸下為何如此說?”
朱筠墨臉色更加冷了幾分,一字一頓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鄒大夫說說,我這是......什么病?”
鄒大夫一頓,趕緊謙遜了一些,沒再托大,捻著胡須細細說道:
“多年前已經有了定論,這是癇病,邸下幼時不是犯過兩次,怎么這會兒倒是疑惑起來?”
此刻龐霄走了過來,將床榻邊的一個盤子掀開,里面赫然是一些紙包,聞著味道就知道,這里包著藥材。
他拿了一包遞給鄒大夫,又拿了一包遞給屈大夫。
朱筠墨接著問道:“這個藥可是鄒大夫開的?”
鄒大夫有些不耐,打開看看,果然是自己開的草藥包,隨即點點頭,答道:
“對,這是芩連清心湯,此方清心開竅,化痰安神。治痰火擾心,癲狂煩躁。主治癇病。”
身后的那些清平縣大夫,也都傳看了一遍。
黃芩、黃連、麥冬花、茯神、丹參、牛黃、菖蒲、遠志幾味藥材,沒什么特別之處。
這是一個加減方,雖然藥量有些大,不過也無可厚非,每個大夫的手法不同,估計是對病患情況了解,所以斟酌了一番。
唯獨屈大夫微微蹙眉,捧著草藥包看了又看,不過沒說什么。
朱筠墨點點頭,“真的是一生病,記性都有些不好,霄伯我這個方子吃了多久?”
“回主子話,這藥方從五歲服用到今天,已經吃了十一年了。”
此言一出,屈大夫頓時一驚,手中的草藥包‘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屈大夫,朱筠墨看向屈大夫,朝他微微一笑。
“老人家不用忌諱,有什么想法或者認知,可以直言不諱。”
周恒看向這位老者,在公堂上已經領教過了,此人很是公正,說話幾乎滴水不漏,這會兒如此驚訝,顯然他已經想到其中的關鍵。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說出來。
屈大夫垂下頭趕緊施禮,思慮半晌這才說道:
“老朽失禮了,望公子海涵,不過這藥......這藥......不可長期服用,別說十一年,就是三年五載也不行,尤其公子還未到婚育之齡,這今后的子嗣,恐怕都會斷絕。”
周恒抬頭看向屈大夫,沒想到他并沒有什么委婉的表達,顯然鄒大夫的行徑激怒了他,身為醫者,竟然以藥害人,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周恒禁不住有些欽佩。
鄒大夫瞇起眼睛,身側的劉公公,用拂塵暗暗敲了他一下,目光后移看向劉公公,只見微微晃頭,伸出右手食指,左手朝下一掰,手指彎曲。
鄒大夫心下一驚,這是要對那老頭下殺手,不過如此一來也不用掛懷了,臉上多了一絲沉穩,隨即看向屈大夫。
“此言差矣,此方長時間服用確有子嗣之憂,不過為了活命只能有所取舍,難道性命不要了?況且,老夫也煉制了寒蟬清神丹,此藥能緩解癇病的癥狀,更不會影響子嗣。”
屈大夫一頓,顯然沒聽過這個寒蟬清神丹,側頭看向周圍的大夫,一個個紛紛搖頭。
周恒側頭看向鄒大夫,“不知鄒大夫可帶著此藥,光聽名字還真不知道是何種藥物,我等真的是孤陋寡聞了。”
見周恒一臉諂媚的笑容,鄒大夫沒有反感,反倒有些自得,搖搖頭說道:
“此藥得來不易,不過今日來得匆忙身上并未帶著。”
周恒一聽,沒帶......沒帶能行,弓拉滿了,你沒帶箭,這不是逗我玩兒嗎?
恍悟般抬手一拍額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有一粒藥丸,出現在上面。
“瞧瞧我這個記性,上次為公子診治的時候,公子正在吃藥,正好有一粒落在地上,公子讓我丟棄,可是我看那藥丸精致,沒舍得丟棄,鄒大夫看看,這可是那寒蟬清神丹?”
鄒大夫微微蹙眉,不過還是湊近嗅了嗅,微微點頭。
“是,這就是寒蟬清神丹。”
周恒另一只手上早就拎著一把手術刀,此刻手起刀落,在紙張上將藥丸一切為二,黑色藥丸的中心,包裹的那顆紅色藥丸顯露出來。
周海回身看看這些大夫,問道:
“哪位感興趣可以過來聞聞,看看這是何物?”
鄒大夫一聽想要上前,不過龐霄正好上前一步,一把接過藥丸,徑直將藥丸送到屈大夫他們手上。
所有人都湊近嗅了嗅,屈大夫一嗅就頓住了,頓時瞪大眼睛看向周恒,見周恒沒了剛剛諂媚的樣子,臉上嚴肅起來。
瞬間明白這番用意,趕緊上前一步。
“此藥老朽甚為熟悉,這是提純后的臭麻子有麻醉之效,不過毒性極大,成人十顆臭麻子即可喪命。”
其他大夫不斷點頭,認同屈大夫的判斷,唯有壽和堂的彭大夫朝后挪了挪,沒有參與其中。
鄒大夫用眼角瞥了一眼眾人,微微瞇起眼睛。
“此藥里面含有臭麻子,不過用量被控制的很好,既能麻醉,為何不能用做他效,況且此藥對癇病有奇效,老夫已經找人試驗過,怎么你們這是質疑老夫的判斷?”
周恒橫跨一步,走到鄒大夫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
“按照鄒大夫的理論,此藥如若和之前的芩連清心湯同服,雖然對身體有諸多損傷,對癇病確實有療效。可是......公子沒有癇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