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抬眼,看向張輔齡,此時張輔齡非常的激動。
“張大人,這藥只不過是御藥房的幾個品類,卻不知這樣的失察和管理不善,在御藥房甚至整個太醫院到了一個什么地步。周恒只是一介草民,雖然不能說窺一偶而知全貌,但此事絕非個例,昨日和世子得陛下召見,只是周恒攔著世子并未談及此事,如若提及怕是要雷霆震怒,細想之下,此事還是要與張大人細談再作打算。”
張輔齡點點頭,看了一眼主位上的朱筠墨,周恒的一番話讓他也冷靜下來,周恒不過一個民間大夫,雖說在賑災一事上很有建樹,卻并非朝中人,而朱筠墨作為一個閑散世子更是不能多說什么。
“此事,你們不要多言,老夫會從長計議,那御醫現在何處?”
龐蕭趕緊施禮,“回大人,那御醫就在府內,并未苛待,只是約束其行動,畢竟此事關系甚大。”
張輔齡起身,朝著朱筠墨施禮。
“那老夫先告辭了,人我先帶走,留在世子府上容易讓人詬病,既然此人是老夫從宮中借來的,自然要老夫來還,對了劉仁禮可是已去赴任?”
朱筠墨點點頭,“劉仁禮下船就直接去了通州,跟周恒借了車馬和人員,說是暫不上任,要圍著通州探查一番,了解民情才赴任,反正時間是來得及。”
張輔齡點點頭,臉上帶著滿意的神色。
“好啊,此人老夫沒看錯,是個實干之人,也善于觀察,這通州雖然只是一州只有四縣,卻距離京城甚近,還有運河的渡口,管理起來甚為繁雜,去歲雪災整個通州雪最深之處足有三丈,死傷無數,以至于稅銀都減了半數,還給兩個縣受災之人撥付銀錢,希望劉仁禮此次赴任能有所改觀。”
周恒命人去將定制的輪椅送來,不用張輔齡吩咐,張萬詢已經去抱東西了。
張輔齡道謝,二人隨即起身告辭,龐蕭跟著出去,安排了侍衛押解著御醫護送二人去了大理寺。
周恒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靜靜飄落的雪花有些出神,朱筠墨才后面拍了他一下。
“你想什么呢?難道是擔心這樣的雪天,北山的施工會有問題?”
周恒朝朱筠墨笑了笑,微微搖頭。
“北山的施工周恒不擔心,畢竟有張二狗他們在,這些人為了早日開工一個個比我還急,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就行,此刻我最擔心的就是劉大人。”
朱筠墨點點頭,也跟著看向窗外,不過望了兩眼,只見到一地的雪,啥也看不到。
“你擔心有啥用,現在他在哪兒都不知道。”
周恒沒再說話,看著窗外發呆。
通州武清縣,城外的張家莊村。
一架馬車停在村旁,劉仁禮蹲在車前,咬著手中硬邦邦的餅子。
一個老漢,拎著一個筐子從旁邊經過,看看臟兮兮的劉仁禮,原本走過去了又停下腳步。
“這大冷的天,你們在這里干啥?”
劉仁禮起身,朝著老漢笑著拱手施禮。
“老伯好,我們只是途徑此地,看看這里的糧食收成如何,為明年收糧做個準備。”
老漢一聽,沒有過于激動,瞧瞧劉仁禮身后的幾個人,都是粗布短衣襟,身上也臟兮兮的,一人握著一塊干干巴巴的餅子,一看就是好幾天前的。
微微嘆息一聲,說道:
“別瞧這里距離京城不遠,土地看著也很多,可是糧食產量不好,去歲雪災后,今年一開春地就澇了,播種就晚了許多,原本想著今年好好侍弄,也該不錯,可誰承想今年冷的如此早,很多麥子剛結穗還沒成熟就下霜了,今年的收成連去年的五成都不到。”
劉仁禮怔住了,沒想到雪災后竟然還會出現水澇,這在清平縣很少出現,隨即想想就明白了,清平縣地勢高,原本就是缺水,有些雪水融化,瞬間就流向低洼地區,這也是為什么一旦出現水災,災民都朝著清平縣跑的原因。
“竟然減產了五成,那縣里可是有撥付賑濟?”
老漢無奈地笑了一下,像看怪物似得看向劉仁禮,想了想搖搖頭。
“你想多了,賑災款何時能落到我們這些莊戶人的身上?老漢我今年都五十歲了,逃難也出去過幾次,不過最后還是回到這張家莊村,其他地方更是人多地少,這里無論怎樣還能租到田地,如若遇到大善人,災年將我們這些佃戶的六成租子減到三成,已經是燒高香了,若顆粒無收,也只是將租子劃入下一年,只收兩分利,若是碰到那不講情面的,哎賣兒賣女也還不上了。”
劉仁禮怔住了,清屏雖然也有士紳,不過對外的租金都極為低廉,因為土地肥沃,各家的土地也多,很多窮人無法承擔租子的,大多去開墾荒山。
大梁國的土地,按照肥力出產量等,被劃分為“天、時、地、利、人、和”六種等級,“天”字地為最優質的水地,土壤極為肥沃,“和”字地最為貧瘠。
劉仁禮在任期間,基本也是睜一眼閉一眼,要么不去丈量那些山地,遇到大面積的,即便丈量也按照和字等級劃分,就像靈山村他們山腳和山上的土地就是和字等級。
“老伯,你家租種了多少畝地?”
老漢抬手指著身后的一片空曠地帶說道:
“那老槐樹后面的一片,就是我租的三十畝地。”
此刻,周易安地上燒著的鐵壺中水已經開了,不斷冒著白煙,他趕緊給劉仁禮遞過來一盞茶,劉仁禮直接轉手遞給老漢,隨即接著問道:
“現在地里已經沒有莊稼了,老伯還去地里干啥,這大冷的天兒。”
老漢捧著熱茶,也學著劉仁禮的樣子蹲在路邊,捧著茶盞讓雙手感受著手上傳遞來的熱量。
似乎這一盞熱茶,趕走了之前的生疏和警惕,老漢嘆息一聲說道:
“能干啥,就是將地里的積雪清理一下,這大雪已經下了三天了,深的地方都齊腰深,在這官道上看不出來啥,下到地里就感受到了,雖說不及去年的雪大,可我真是怕呀,如若這雪化了那是多少水啊,所以趁著這會兒雪小,我趕緊過來清理一下。”
周恒恍悟,見老漢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蒸餅,劉仁禮趕緊招呼周易安。
“易安去車上,將我的包袱拿下來。”
周易安一怔,臉上帶著抗拒的表情。
劉仁禮臉色一沉,周易安這才快步上車,將包袱取下來,那夾層里面,劉秀兒給劉仁禮藏了一些馬肉干,劉仁禮都不舍得吃,從來都是累狠了,才給他們幾個一人分一根。
此刻劉仁禮找來一張油紙,抓了一把馬肉干,將其包裹起來,遞給老漢。
“老伯這個拿去吃吧,我們也該走了。”
老漢一驚,給塊餅子也就算是大方了,這如今拿著這么一包肉干,讓老漢差點兒跪下,這是肉啊,祖祖輩輩種地的人,一頓飽飯都難以吃到,一下子得來這么多肉干,這簡直天上掉餡餅啊。
老漢咬咬牙,將紙包送回劉仁禮的面前。
“這使不得啊,這這怎么使得”
劉仁禮笑了,將紙包再度塞到老漢的手中,將身上的襖子裹緊,在這雪地坐了一會兒,冷的腿都不會動了。
老漢已經這個年紀,還要去地里勞作,家中一定非常拮據。
“老伯不要推脫,這大雪天,能在路上遇見就是緣分,你收著吧我們去前面的村落看看,天不好我們也找個地方落腳。”
老頭一拍大腿,“瞧我這眼神,走跟老伯回家,好吃的沒有,一碗熱湯烤點兒芋頭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