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劉裕愣住,這些人也朝樓梯的方向看過來。
阿昌瞪圓了眼睛,別人不了解,阿昌是最知道的,師尊培養這些御醫并不是應付差事,而是真心相對,遇到這么個家伙真是開眼界了。
薛老大抱著手臂,就站在樓梯口,儼然一副你下去試試的架勢。
周恒微微一笑,走到眾人面前,這些人趕緊施禮。
“下官(學生)見過周院判。”
周恒擺擺手,看了一眼尷尬地劉裕。
“醫學上有疑惑,可以問我,我來解答,如若只是找個由頭不想在北山學習,現在就可以走,這里來去自由,陛下只是說讓我傳授諸位醫術,并未說學到什么程度,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兒,我不會做。”
這些人瞬間都看向劉裕,劉裕抿抿唇,一甩衣袖,走了回來。
“下官并非有意頂撞,只是覺得這些知識還有研究尸身,與醫術無益,在這里搞這些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周恒哦了一聲,伸手將身上的大氅脫掉。
劉裕朝后退了一步,臉上帶著一絲警惕和驚慌,以為周恒要動手。
而周恒不過是將大氅丟給薛老大,這邊孫茂才身側的王先謙已經給周恒遞過來一件隔離服,周恒伸手換上,戴上帽子口罩和手套。
現在他們使用的手套,是阿昌找人制造的魚皮手套,接縫都是用一種特殊的魚膠粘合,非常的結實耐用,也不漏水,為這個周恒還好好夸贊了阿昌一次。
周恒雙手交叉,扣緊手套與手指的縫隙。
這才垂頭瞥了一眼中間臺子上的尸體,這是一個男子的尸身,此刻已經開膛破腹,看尸斑已經死了數天。
瞥了一眼垂頭的孫茂才等人,一個個跟鵪鶉似得,周恒這才說道:
“有不解就要解惑,如若想聽可以過來,我們今天就說說這耳前拴馬樁。”
一聽這個,眾人來了興致,都湊近一些。
那劉裕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來,他如若直接走了,確實沒有臉面,既然周恒要講,他雖表示懷疑,卻也像知道一二。
見人都聚過來了,這才伸手將頭頂的馬燈調亮些,舉著放大鏡,仔細看了一下尸首的頭部,還有頸部。
就在看到鎖骨邊緣的時候,周恒頓住了動作,朝身側一伸手。
“給我炭筆。”
孫茂才趕緊遞過去一直炭筆,周恒接過在尸身的鎖骨兩端畫了兩個圈兒,這才站起身。
“尸首你們哪兒找的?”
孫茂才頓時一怔,吞吞吐吐地說道:
“就是......就是城外的亂葬崗,我們搜索了幾天,有些無人認領的尸身就丟在那里,這個看著最全須全尾所以就撿回來了,對......我們是撿的。”
周恒白了他一眼,這里他是帶頭人,必須給他留面子,周恒也沒有發作。
不過這貨真的是缺心眼,這多容易出事兒啊,何必給別人留有把柄。
“下次如若需要,可以跟我說我去找劉大人要死囚,你們這樣太容易落人口實了。”
孫茂才恍然,趕緊點頭。
“學生愚鈍了。”
周恒指著尸身耳前的小肉瘤說道:
“這里就是你們所說的拴馬樁是吧?”
劉裕點點頭,“是。”
“這里可曾有胚胎發育的圖鑒?”
孫茂才搖搖頭,“未曾有過。”
周恒點點頭,“行,那之后我繪制幾張。這拴馬樁看著好似一個小肉瘤,實則很多人這肉瘤里面是有軟骨的,當然有的人并非是突出肉瘤,還有可能是一個小坑,再看這里,鎖骨突位置上還有一對兒孔。”
眾人都湊過來,那個劉裕自然也抻頭看過了,果然在頸部鎖骨的突出點上方有兩個小孔。
“這說明什么?”
劉裕下意識地問了出來,問了自己也有些后悔,不過眾人和周恒都沒有糾結是否他提問,周恒指著耳前拴馬樁說道:
“這個人是非常典型的鰓弓發育異常,詳細來說,胚胎發育時期,在胚體頭部兩側出現六對柱狀弓形隆起,稱為鰓弓。
第一二鰓弓發育異常時,可在耳前形成肉瘤,嚴重的會形成皮膚的狹窄盲管或點狀凹陷,向深部延長,與鼓室相通,即為耳前瘺管,耳朵上方的孔洞經常流白濃惡臭,或者腫脹。
第三四對鰓弓發育異常,會成為頸竇,其殘余上皮可發生囊腫或鰓瘺。如果囊腫與外部相通,即形成鰓瘺,其開口可位于頸部胸鎖乳突肌前緣任何部位,他就是鰓瘺。”
劉裕聽得仔細,這一番言論他已經信了五成,不過這周恒怎么就知曉這些?
“婦人腹中的胚胎如何生長,這要如何論斷?我等總不能剖腹取子,進行查驗吧,自然是周院判說什么是什么。”
話雖不好聽,卻說到了實質性的問題,這要如何證明。
周恒笑了笑,在操作臺上找到一枚圓頭的探針丟給劉裕。
“來,你過來查驗,就從這小孔探進去試試,看是不是有深度,里面是不是有囊腫空腔,手上輕一點,我們一會兒會切開驗證。”
劉裕也來了倔脾氣,伸手接過探針,微微伏身,將探針插入左側的小孔。
這探針其實就是加長版的銀針,只是頭部鈍圓,足有一個成人男子手長,沒想到插入小孔后,瞬間就進去了。
如此發現讓劉裕一怔,驚訝地抬頭看向周恒。
“繼續,動作輕一點。”
劉裕點點頭,手上輕輕用力,探針搜的一下滑進去一半,然后就推不動了。
周恒一抬手,“感受到阻力了是吧,你現在就握著探針不要動,我將這處切開,大家一起看看,下方有沒有囊腫的空腔。”
說著,周恒快速用手術刀劃開表皮,畢竟不是活人,不用在意切口大小,現在看得清才是關鍵,所以直接一個T字形切口,將兩側皮膚掀開。
僅僅是這一步,孫茂才就指著下方說道:
“這里有一個管子。”
果然,孔洞下方連接著一根狹長的管兒。
劉裕手一抖,隨著這抖動,那管子也跟著擺動了一下,要知道死人和一堆肉沒區別,不過看到一個部位動一下,還是挺恐怖的。
瞬間所有人都發出吸氣聲,只是隱忍著沒有后退,畢竟這樣的問題簡直是從未見過,都想知道為什么。
周恒將周圍的組織分離了一下,隨后隱藏在肌肉下方的一個梭狀囊出現在眼前,周恒剪斷周圍組織,直接將這個囊和管子取出,放在托盤上。
周恒只是看了死者耳朵上的拴馬樁,還有頸部的兩個小孔,就做出這個判斷,瞬間這些人看向周恒的目光,都更加熾熱。
劉裕此刻已經沒了之前的勁頭,那探針就插在管子里面,跟梭狀囊一起放在托盤里面,他就直勾勾地看向周恒。
“我就是想知曉,周院判如何知道的?難道你們周家先祖都是剖腹取子進行觀察,不然這要如何解釋?”
周恒看向劉裕,先前還覺得這人只是執著了一些,現在看這不是執著,這是對自己的醫術和出身有所懷疑,這些問題真的無法回答。
難道說這是醫科大學學來的,我來自一個比這里先進文明的世界?
“說實話,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連祖父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腦子里面的記憶,除了醫術,剩下的全是零零散散的片段。
我不知道是因為頭部受傷,還是離魂癥的原因,因此我給不出答案,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知曉的,不過事實勝于雄辯,剛剛我查看尸首的時候,看了你一眼,你的耳廓上端就各有一個小孔。
我想你那里是否能擠出來白膿,夏日或者春秋交替的時候,是否會腫脹發臭,這些無需我說明,你比誰都明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