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齡看著眼前的王鈺舸,臉上沒有什么波瀾,整件事的始末他已經清楚。
不過王鈺舸剛剛口口聲聲說著,是家中夫人促成的婚事,自己并不知詳情,對于徐家也知之甚少,更不知徐瑾煥人品會如此惡劣,這樣的說辭張輔齡無法認同。
“那王大人此番跟本官說及此事,用意在何?”
王鈺舸朝著張輔齡施禮道:
“事已至此,這婚事絕對要解除,不然小女去了徐家豈不是要任人欺凌,而僅憑下官去徐家退親卻是無能,下官懇請張大人,能陪下官一起進宮面圣。”
張輔齡頓了頓,這位王鈺舸的六女兒與張紫萱年紀相仿,想到那姑娘最初被當做權衡的工具準備送入徐家做妾,此刻這位王六小姐以死相逼,想要推掉這門親事,張輔齡有些動容。
想到這里,張輔齡嘆息一聲,原本這樣的事兒他是最不愿摻合。
“好吧,那王侍讀就隨我一道進宮面圣。”
二人起身出了順天府。
經過通傳,二人跟著方紀忠進入養心殿,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將花鏡摘下來看向二人,要知道這二人是完全不搭邊兒的,他們能一起來定是有事。
二人見禮后,皇帝叫了平身,看向二人問道:
“兩位愛卿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事?”
張輔齡躬身施禮,“陛下,今日順天府辦了一個案子,徐閣老的孫子徐瑾煥的馬車在街上被撞到,他帶著十幾個小廝大打出手,將對面馬車上的兩名女子打傷,行為極為惡劣。
圍觀的百姓報了官,順天府將人帶過去,那徐瑾煥藐視公堂,出言不遜,態度極為乖張,念在他剛從回春堂病愈出院,只是杖責二十以示警告,不過臨走的時候,還在放狠話說是定不會繞了對方。”
皇帝臉色瞬間陰沉,這徐瑾煥的名字,最近出現在他面前已經不是一兩次了,之前徐家就打傷了劉秀兒,鬧得太后都訓斥了皇帝。
聽說后來更狠,這貨醒來后直接咬了一名御醫,此刻更是直接傷了女子,皇帝的火氣瞬間被頂起來,不過看看旁邊一臉悲痛的王鈺舸,皇帝眼皮一跳。
“處置的不錯,這個徐瑾煥屢屢犯事,該懲戒一番,不過王侍讀為何與你一起來呢?”
張輔齡瞥了一眼王鈺舸,見他都要哭了,也不知辯解,整個人顫顫巍巍的,嘆息一聲抱拳說道:
“那位被打傷的小姐,就是王侍讀家的六小姐王語嫣,并且王家與徐家有婚約,準備在后日將王語嫣小姐許配給徐瑾煥做妾侍,如此一來王侍讀怕女兒斷送一生,所以特來懇請陛下給道旨意。”
王鈺舸感激地看了張輔齡一眼,剛剛自己是有些走神,畢竟每次見到皇帝就腿肚子抽筋,這會兒更是不知所云,整個人愣了愣,這才惶恐地跪倒在地。
“陛下,臣的原配夫人去的早,為了不委屈幾個兒女續弦了妻妹,就是為了孩子不受委屈,可未曾想臣妻聽信聞氏所言,將臣的六女兒許配給徐瑾煥做妾侍。
最初臣萬般不愿,可想到徐家書香門第,最后也同意了這門倉促的婚事,可誰承想這徐瑾煥竟然當街打了臣的幼女。
在順天府的公堂上,還揚言此事絕不善罷甘休,如若小女再入了徐家豈不是性命不保,求陛下垂憐,哪怕讓小女去庵中清修一世也好,這門親事真的不能成啊!”
皇帝瞥了一眼王鈺舸,這話中多有水分,想來最初也是為了貪圖賢名,所以才合徐家接親,不惜讓嫡女為妾侍。
不過這最后說的幾句倒是實話,徐瑾煥不過在這十數日間,真可謂是劣跡斑斑。
之前沒出事兒,所以并未進入眾人視線,現在一看就是寵壞了,完全沒了其祖父的圣明。
只是這退婚,似乎也不好插手。
“王愛卿先起來說話,這退婚你找徐家就是了,為何要找朕出面呢?”
老皇帝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你定親也不是找我,再者做個妾都能答應,這會出事兒了想到找老子了?
王鈺舸再度跪倒,臉上多了一絲真誠,眼淚直接流下來,這時候如若不及時制止,他真的要成了京城的笑柄,不說他和王語嫣,就是出嫁和娶親的幾個孩子,今后也會抬不起頭。
“陛下,求陛下垂憐,此事本就倉促,從說媒到預備婚事就十幾天的時間,當初的事兒都是我們迷了心竅。
不瞞陛下說,剛剛我出來的時候,將小女手中的剪刀奪下了,她差點兒血濺當場,臣真的是沒轍了,這看得了一時看不了一世啊,求陛下救救小女的性命!”
說著王鈺舸舉起帶著傷的手掌,那傷口觸目驚心,張輔齡此時也起身。
“陛下,回春堂的人來報,王侍讀的女兒傷勢很重,身上多處被馬鞭抽傷皮開肉綻,有兩處深可見骨,另外最嚴重的一處傷在頭部,王小姐被徐瑾煥踹到腹部,頭撞擊在車輪邊緣,額頭傷口長約四寸,半月都不見得能養好。”
皇帝一怔,之前只說受傷,并未詳細描述傷情,還以為就是打了一巴掌,或者推搡了幾下。
這會兒一說,他瞬間怔住,馬鞭抽人,還踹女子的肚子,頭上的傷有四寸長,這豈不是破相了。
難怪王鈺舸都不敢去徐家,徐瑾煥被帶去順天府,之前可能不知道出了事兒,那里審完案子,人就會回去報信兒,徐家都沒人去王家來解決此事,顯然都沒當做一回事。
皇帝眉頭緊蹙,朝二人擺擺手。
“行了起來吧,朕最近看奏折也累了,這里正在煩憂,之前淑貴妃難產,一眾醫女都不甚讓人滿意。
太后跟朕說,最好找幾個有文采的官宦小姐,能跟著劉大夫學醫,之后在宮中太醫院重新設立醫女一職,參照前朝九品薪俸,正兒八經謀劃一番。
朕瞧著王侍讀就承辦此事吧,這京中適齡未婚的官宦女子,知書達理通文墨的,可以全都召集起來,讓太后那位專職大夫挑選一番,然后進行培訓考試,一定要仔細選拔。”
王鈺舸有些懵,這說著女兒婚事的事兒,怎么一下子扯到醫女的身上,這個時候還給自己分配事情,這是什么意思?
不過他一貫是個老實的,皇帝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不敢反抗,只是微微抬眸。
張輔齡直接聽懂了,踢踢王鈺舸的腳努力眨眼,示意他趕緊應承,王鈺舸這才趕緊抱拳稱是。
“臣遵旨,定然盡心竭力去挑選合適的官宦女子。”
皇帝臉上的顏色好看了些,這才微微頷。
“行了,太后聽劉大夫說,你的女兒王語嫣才學不輸男子,況且膽大心細,舉薦她去跟隨學習,只不過這女官要做就要五年,你可愿意?”
這句話一出口,王鈺舸瞬間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這是給王語嫣找到之后的出路,跟著劉大夫學醫,還是太后身邊的人,即便徐家不滿,也說不出什么來。
即便是跟隨劉大夫學習五年,這也比出家為尼的好,瞬間他臉上還沒干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愿意,臣替小女謝過陛下賞識,如若能跟隨劉大夫學習醫術,那是小女的造化,臣這就將小女的婚事退了,臣領旨謝恩!”
說完,直接爬起來,皇帝擺擺手,他快步離開了。
張輔齡一看,這事兒也算是了了,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不過未等他告退,老皇帝開口了。
“今日之事,不會是周院判請張愛卿出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