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趕緊俯身,姚鐵匠也跟著湊過來,看了一眼那人的臉,姚鐵匠就一哆嗦,隨后趕緊點頭,臉上都是驚恐的神色。
“是馬文良!”
周恒沒說話,這個馬文良估計是趴在地上,頭全都沒了,后腦勺已經燙熟,大面積的頭皮剝脫,一道整齊的切口,十分明顯,有些地方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臉上更是已經脫了一層皮,凡是裸露的皮膚都好不到哪兒去。
周恒伸手試了試馬文良的頸部,雖然不容易觸及,還是能感受到指端下的搏動,這讓周恒很意外,這個小子竟然沒死!
瞥了一眼已經沒有手指,完全碳化成黑色的雙手,周恒一擺手。
“去找擔架,將人抬起來送醫學院的手術室,還有氣能搶救一下,姚鐵匠你留下,這火已經弱了,完全撲滅后,找人四周看守小心復燃,不過作坊里面不要進去。
派人去順天府通知張大人,讓他派仵作過來,主要是對現場勘驗,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縱火引起爆炸的!另外去回春堂,讓德勝帶人過來幫忙!”
說完站起身,已經有人帶來了擔架,周恒示意他們將馬文良就這樣趴著放在擔架上,只是將頭側著免得引起窒息,這個時候呼吸道水腫是必然的,就看能不能挺過來了。
剛吩咐完,這些侍衛抬著馬文良跑向醫學院,方華一臉震驚地跑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包炒瓜子,因為震驚已經忘記抓著口,灑了一路,瞪大眼睛看向周恒。
不用說方華是被嚇壞了,這樣的場面,別說是他,就是方紀中在這里恐怕也是無法鎮定的,畢竟水火無情,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極為渺小,方華趕緊跑到周恒身邊。
“你沒事兒吧?可曾受傷了?”
周恒搖搖頭,能開口先問自己,還是讓周恒感動的,至少有些人情味兒在,不至于太過刻薄。
“我沒事,不過酒精作坊毀了,所有的罐體還有器具存貨,全都被付之一炬,損失慘重啊!”
方華一怔,左右看看,兩邊飛球還有車輛的作坊還算安然無恙,畢竟作坊與作坊之間的距離還很大,這一眼心里還松了一口氣,隨即眼睛一轉,感激壓低聲音說道:
“周伯爺是不是有什么懷疑?或者說你已經有了現,這看著不像事故,畢竟作坊管理嚴苛,怎么可能有火種帶進去?”
周恒點點頭,這貨還是非常上道的,只要稍微提點,就說到關鍵的問題。
“有人蓄意引爆的,想要毀了幾個新建的作坊,這是希望天煞孤星的名頭坐實,而且一旦死了人,很多事兒都說不清。
好再已經將受傷的人都救出來,一個最重的,不光是燒傷,他雙手已經沒了手指頭,看著應該是炸沒的,我會盡力搶救看能不能留下活口。
另外之前原太醫院醫女李南青,借口分配不公,想要刺殺清平縣主和我,那邊剛處置完,這里就生爆炸,絕對不是巧合,我已經讓人去了順天府,還望方公公跑一趟。”
方華趕緊點頭,抬手示意周恒不用說了:
“伯爺不用說了,我現在就進宮,定然將這北山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和陛下稟明,之后我再過來。”
說完,也不等周恒表態,直接帶著他的隨從走了。
周恒此刻真沒時間跟他細談,畢竟那個燒傷的馬文良要救治,再者李南青也需要處置一下,雖然瞎了一只眼,可性命還在。
不過周恒也知曉,李南青知道的細節不會太多,因為她不是一個冷靜的人,城府沒有那么深,賠上三族的性命,讓她如此抉擇,或許原本就是家族的要求。
腦子里面想著,瞥了一眼身后還在不斷冒煙的作坊,火已經小了很多,不過濃煙還在,這也就是古代,要是后世,別說消防了,環保局之后都能罰死你。
周恒腳步加快,這里有姚鐵匠他是放心的,直接跑去路對面,還未接近制藥作坊,朱筠墨已經帶著秀兒站在門前。
秀兒趕緊上前,“我看到有傷者送上來了,我跟你救治吧,北山并沒有多少大夫?”
周恒點點頭,他非常清楚,今天是期末考試,所有大夫大多放假了,至于研究所的人,解剖的多,真正手術參與的極少,尤其是這人還是一個燒傷。
“行,帶著幾個醫學院的得力助手跟著,全都仔細消毒,然后一人一把剪刀,將患者身上的衣物全都給我小心減下來,呼吸球支持著。”
劉秀兒被分配了工作,趕緊點點頭,帶著幾個人走了,周恒這才看向朱筠墨。
“火勢基本控制住了,方華回宮去報信,稍后世子帶人清點損失,另外就是今天來北山的人,都要盡快離開,讓人仔細登記,都是哪家那戶的,即便是丫鬟小廝也都要逐一登記,說清楚要是有假冒的,查出來吃不了兜著走。”
朱筠墨啐了一口,他早就躍躍欲試了,這些活兒他最喜歡做。
“好,你去救人吧,我瞧著那小子夠嗆,即便幾個輕微傷的,身上也都沒皮或者是成片的大水泡,這個更重要,剩下的事兒交給我,今天不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周恒點點頭,直接快步去了醫學院的手術室。
這里原本就是消毒過的,準備起來倒是比較方便,四個人都穿戴完畢,舉著剪子給馬文良剪衣服。
劉秀兒指揮蘇仙嶺捏著呼吸球,這里能上臺的助手不多,只能實驗室的人過來補充,見周恒進來,秀兒趕緊叫另一個小子遞給周恒隔離服,動作笨拙地幫著周恒穿好,沖洗雙手后,周恒趕緊湊上來。
“情況如何?”
秀兒趕緊搖頭,不過這樣的動作牽拉她的脖子,微微蹙眉說道:
“情況不好,脈搏幾乎摸不到,呼吸極為困難,胸廓起伏不明顯,雙臂燒傷最嚴重,腿部稍好,后腦的損傷也極為嚴重。”
周恒擦拭了雙手,趕緊走到近前,這個馬文良現在就跟噴槍脫了毛的豬,黑亮黑亮的,渾身表皮大面積都是水泡和鮮紅的無皮樣狀態,這個樣子似乎比剛才嚴重了很多。
看著如同兩根木炭一樣的雙臂,周恒真的有些無從下手。
目光上移,周恒想要掰開馬文良的嘴,就在這個時候,似乎是因為脫離了呼吸球,馬文良整個人抽搐起來,口中只有吸氣的聲音,但是并沒有多少氣進去。
周恒瞇起眼,朝著秀兒一伸手。
“快給我手術刀!”
秀兒動作極快,再者也是對周恒了解,見他急著要,瞬間明白,這是要做氣管切管。
秀兒一臉的擔憂,這個時候,大面積燒傷,熱毒內侵,各種問題會接踵而至,切開氣管就真的說不了話了,如若活不過來,豈不是連最后的問話都無法完成?
“周恒,先問他什么人指使吧?”
周恒搖搖頭,“意識模糊,現在說的不一定是真話,救人再說。”
劉秀兒雖然不同意,但是這是大是大非,周恒既然定了要救人,她也會全力以赴。
伸手將手術刀遞給周恒,隨后去準備插管和縫線,周恒動作非常快,割開表皮,進行清理,隨后橫向一刀,插入導管,剛剛插入,就看到馬文良的胸廓再度鼓起來。
周圍的人,隨著馬文良的呼吸,都松了一口氣。
周恒只是瞥了一眼,隨即趕緊將導管兩側的切口縫好,外面用紗布罩上,連接呼吸球,秀兒接手包扎,他這才看向馬文良的頭部。
他雙眼已經腫脹的無法張開,被擠到一起,呈現一個怪異的狀態,周海看了一眼,隨后看向站在馬文良腿部的兩個人,這兩人帽子已經濕透了。
他們一直在手臂上找血管,不過搜索無果,一個個非常著急,周恒咳了一聲,那二人趕緊抬頭,周恒指了指馬文良的腳。
“手臂燒傷這個程度,即便輸液,也無法輸液,一會兒我要處理他的雙手,你們在腳上找血管,現在要快補液,抗酸、抗膽堿,保護胃黏膜,然后利尿劑還有抗生素全都用上要快。”
秀兒知道輕重,她趕緊走過去,親自去找,畢竟馬文良現在渾身水腫,怎么形容,就是一根劃了花刀的火腿腸,被烤熟了,到處都翻卷膨大水腫,你都不敢輕易碰,找血管已經是極為困難的事兒。
起身來到馬文良足部,那刺鼻的酸臭味兒,讓人作嘔,秀兒仿佛沒有聞到,只是低頭一邊消毒,一邊用指頭觸摸,就這樣片刻,她手一頓,趕緊用針刺入,血瞬間回流。
旁邊兩個人都樂得不行,總算是找到血管了,這樣不耽擱周恒的手術。
將手中的針頭交給一個小子去固定換藥,劉秀兒再度去找另一只腳,旁邊的人下意識問了一句。
“劉院長,這怎么還要輸液,不是有了一路輸液?”
說完他就后悔了,這話太唐突,畢竟周恒還在,一下子楞在原地。
秀兒沒抬頭,不過語很快地說道:
“兩路度快,可以輸入禁止配伍的藥劑,難道您們都不知道?”
那人搖搖頭,“我們跟著進行治療過,在病房待過,但手術是第一次跟著。”
秀兒點點頭,這就可以理解了,她壓低聲音,瞥了一眼檢查手部的周恒。
“仔細看,今天的手術很不容易看到,不明白的地方記住,晚些我給你們解釋。”
如此一說,那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如此一來少了幾分緊張。
秀兒抬頭看了一眼輸液管,度是非常快的,尤其是利尿劑,滴流的度都看不清水滴的個數,仿佛成股地流淌。
秀兒環顧一下四人,燒傷的病人,補液保證了,還有一樣就是導尿,這個如若不及時做,患者現在水腫嚴重,說不準就尿潴留,進一步危機生命。
“你們誰做過導尿?”
四個人互相往往,經歷了之前的事兒,多少有些膽怯,周恒此時突然一抬頭,冷冷地掃過四人。
“讓一個姑娘去給他導尿,你們四個站著看?你們是真不會,還是說有什么別的想法,要不然現在都出去,誰也別聽了,這點兒擔當都沒有,別說跟我學過醫,我丟不起人!”
周恒的幾句話,字字戳心,幾個男人瞬間羞臊的不知何去何從,周恒說得對,他們只是怯懦不敢上前,因為怕做錯,可現在是救命,老爺們四個,不如一個姑娘,也真的是丟人。
想到這里兩個趕緊走上前,“我們解剖實操的時候,曾經給尸體做過導尿,真人沒做過。”
周恒頭都沒抬,處置著馬文良雙手的碳化部位。
“別跟我說,抓緊干,耽擱了就滾蛋!”
周恒的話非常有效,那兩個小子,趕緊找到導尿管,蘸取潤滑劑,開始插入導尿管,果然現在開始出現水腫,這里一操作,馬文良就開始掙扎。
秀兒已經再度消毒過雙手,湊到周恒身邊,看著馬文良疼的樣子,臉上擔憂更甚。
“真的不需要麻醉?”
周恒搖搖頭,“表面浸潤麻醉就行,這時候全麻,我怕他挺不過手術,各器官衰竭就會要命,我們至少能現他的表現,第一時間給予治療和糾正,現在就是揚湯止沸,出現什么問題,處理什么問題。”
劉秀兒看了一眼馬文良的手,現在暫且稱其為手吧,沒有手指,光禿禿的兩個手掌尖端,就幾個還帶著一節碳化的手指,這樣保留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現在要切除嗎?”
周恒點點頭,“單純燒傷燙傷,不會造成如此狀況,你們他的手指斷端,并非是純燒沒的,而是有粉碎性骨折的痕跡,這是爆炸炸傷造成的,也就是說在大火前,馬文良的雙手已經殘破不堪。
所以到手腕的位置,需要去除,不然難以保命。”
周恒沒有廢話,想要留取皮瓣,這里已經非常難,仔細檢查正背面,算計形態,這才開始動刀。
劉秀兒墊著紗布,拎著患者的手掌,隨著周恒的動作,啪嗒一下,碳化的手掌脫手落在手術臺上,就這樣一個輕微的觸碰,碳化的部分竟然開始掉渣。
劉秀兒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靜下心,這才看向周恒,周恒的度非常快,片刻縫好留下引流條,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這是斷肢更短了一些。
隨后處置完頭部,秀兒進行包扎,周恒看了一眼液體瓶子和尿液瓶子。
還算給力,尿液的瓶子看著已經過二千,輸入的藥劑量沒有那么多,看來水腫還是在朝著好的方向展。
“行了,他的手術算是完成,回春堂的人到了,讓他們護理,輸入量和尿量兩個時辰一記錄,血壓、呼吸和瞳孔有變化及時叫我,行了秀兒給他鎮痛劑,我們處理李南青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