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佩斯上將辦事的效率非常高。
僅僅兩個小時不到,他便安排好了一系列緊急措施,并出現在了騎士城。
“你剛剛說,美杜莎丟了?”某個房間內,克勞倫站在窗邊,背對著希爾佩斯。
他的目光眺望著遠方,淡漠而平靜,似乎并沒有因為后者的話而產生什么情緒波動。
希爾佩斯聲音微沉:“圣眾議會已經幫忙讓人在圣凱城附近尋找了,我會盡量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我能攔住它嗎?”克勞倫問道。
以教皇六階的修為,能不能在美杜莎發射的過程中將其攔截下來?
沒人知道這個答案,但結果一定不容樂觀。
畢竟,即便是六階,感知范圍也同樣有限,更別說攻擊距離了。
比起真正戰爭級別的武器,修煉者的手再長,也只能算是個近戰。
希爾佩斯沉默片刻,說道:“我會為此事負責。”
克勞倫搖了搖頭:“你的確有些失職,但這并非完全是你的錯,何況,你也負不起這個責任……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教皇顯然沒心思去追究這件事情的對錯,當下最重要的是,應該如何解決掉這個隱患。
“把搜索范圍擴大一些,不要局限在圣凱城那邊。”克勞倫說道,“如果我是羅松,一定會親自看守這一張來之不易的底牌,而圣凱城已經暴露在了教會的視野之下,并不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為了確保美杜莎的發射不會受到其他人的干擾,他會遠離圣凱城,越遠越好,所以,搜查的重點放在邊緣地帶吧,找到人之后先跟我說一聲,不要自己去送死。”
現在威爾遜家族所有人都聚集在圣凱城,包括被那些被精煉的老百姓,羅松自然不會不明白這種舉措有多么危險,一旦青帝的真龍圖消失,這座城市可能立刻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在這種情況之下,羅松不可能也呆在圣凱城和這些人一起陪葬,想要讓教會投鼠忌器,他就必須躲在暗處,這也是目前唯一能夠保住威爾遜家族的辦法。
如果有人想把羅松這張底牌給拿掉,后者必然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忍氣吞聲。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底線,為了保全家族,羅松完全有可能為此付出生命。
而一名六階強者的生命,絕不是希爾佩斯能承受得起的。
這位軍研部上將的修為其實一點都不弱,別的不說,至少跟卡列爾打個平手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是,比起已經處于另一個層次的穹級,那就實在有些不夠看了。
“另外,在美杜莎找到之前,不要去動圣凱城。”克勞倫又說道,“至于那些沒回圣凱城的人,該殺的繼續殺,不必留手。”
希爾佩斯點了點頭:“我明白。”
其實,從克勞倫和羅松碰面開始,兩個人便一直在互相試探。
咖啡廳那次談話,無疑是教皇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而羅松將美杜莎給盜走,則相當于扳回了一城,毫無疑問,在這件事情上,整個軍研部都得背大鍋。
他們將克勞倫已經奠定好的完勝基礎扭頭便送了出去。
不過,克勞倫倒也沒責怪什么,在他看來,教會和威爾遜家族能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也并非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畢竟,他現在的主要精力,還得放在騎士團大賽上。
“鳴荒沙漠最近有沒有什么動靜?”克勞倫坐回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又給希爾佩斯倒了一杯,“坐下說話吧。”
“好。”希爾佩斯也沒客氣。
事實上,瑪拉教會這位教皇,比許多人想象中要好說話得多,很少會擺架子,只是這種表現,配合上克勞倫身上那種久居上位的氣質,便會讓人覺得有些高深莫測了。
“昨天接到你的命令之后,我便派了十個精銳團守在邊疆,暫時還沒發現他們有什么異動。”希爾佩斯說道,他口中的十個精銳團,可不是十個騎士團,而是真正的教會軍團!
這些士兵的個人實力都非常一般,全都在五階之下,但每一個都是用槍的好手,尤其擅長伏擊,遭遇戰,以及攻堅和反攻堅。
狩獵公會的騎士團,通常由1030個人組成,可軍研部手底下的軍團,卻有足足2000人!
十個精銳團,便是20000人!
以前,他們還在用著和執法局同類型的槍械時,便能憑借戰術在野外和真正的騎士團一較高下,現在配上了嶄新的反物質武器,在拉開距離的情況下,恐怕真正的騎士團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正如秦揚所說,由生命科技衍生出來的死靈系槍械,使用門檻極低,因為它不再需要拿槍的人用自己的靈力去催動槍支內部的靈陣了,這無疑是極大的提升了教會的軍事實力。
藍星的科技發展到現在,陸軍的數量其實已經非常少了,畢竟在人數同等的情況下,除了極少數情況,拿槍的士兵基本上不會是騎士級修煉者的對手,更何況,騎士也是可以用槍的,只不過他們大多不屑于這樣做罷了。
圣眾議會這個組織在誕生之初,其實便有著教會陸軍的影子,這一點,從他們那格外嚴明的紀律和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便能看得出來。
可以說,圣眾議會,就是瑪拉教會現在的陸軍部隊。
而軍研部手底下真正掛著陸軍名號的,只有100個團不到。
其中能被希爾佩斯稱為精銳團的,更是少之又少。
這一次駐守鳴荒沙漠,軍研部所出動十個精銳團,幾乎已經能稱得上是整個教會三分之一的陸軍力量了,而這個命令,是克勞倫親自下的,由此可見,他對鳴荒沙漠這股勢力的評價有多高,同時,這也代表著教皇閣下決不允許鳴荒沙漠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的決心!
在軍研部內部,其實同樣也存在鷹派和鴿派之分,希爾佩斯便是其中鷹派的代表人物,也是為數不多的掌握著實實在在兵權的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掌握兵權的人,10個有8個都是鷹派選手,但論起政治地位,以及對教會的貢獻,鴿派又比鷹派強了太多,他們的建議,希爾佩斯不能不聽。
上一任攝政官,和現任的攝政官吉爾默,都是鴿派的領導人之一。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平衡。
也是克勞倫一手締造出來的平衡。
因為這樣一來,無論他想做什么,都能夠得到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大部分支持”。
瑪拉教會的這位教皇,說不清到底是鷹派還是鴿派。
克勞倫發起狠來的時候,比希爾佩斯還兇悍,比如這一次,后者的建議,是在鳴荒沙漠深處進行幾次試爆,以震懾住那群蠢蠢欲動的異族人。
能給出這個建議,足以見得“小女孩”給希爾佩斯留下的印象有多深刻。
反正他是被唬住了。
可是,克勞倫卻不管這么多。
他的命令是,只要鳴荒沙漠的異族人敢露頭,直接用大家伙招呼!
這個大家伙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克勞倫看來,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同樣是消耗那么多武器,實戰的威懾力無疑比演戲要深刻得多,只有把他們一次打痛了,他們才知道害怕。
而克勞倫保守起來的時候,又比誰都能忍讓。
許多年前,聯合會提出過一個頂尖修煉者培育計劃。
這個計劃不局限于某個教會,而是屬于整個藍星。
換而言之,只要你是藍星人,并且天賦實力足夠強悍,便有資格加入其中。
于是,五年之后,第一支破曉騎士團就此誕生。
那段日子,藍星剛經歷了大戰不久,反入侵事件又相當頻繁,可以說是三大教會所面臨的最艱難,最黑暗的時期了,是以,三位教皇將這支由藍星上天賦最強的年輕人所組成的騎士團,命名為破曉,意為劃破黑夜,重見光明。
而除了人數有限的破曉騎士之外,還有許多破曉騎士團的預備役。
毫不夸張的說,這些年輕人承載了藍星未來的希望。
等到現在的強者逐漸老去,退出締造歷史的舞臺,便到了他們展現自己的時候了。
黑森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都后話了。
在此之前,聯合會討論過一次破曉騎士團的歸屬問題。
也就是那一次,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看不懂這位瑪拉教會新上任的教皇了。
原本,老教皇在位時,三大教會對破曉騎士團及其預備役都有著同樣的話語權——這是理所因當的事情,畢竟,所謂的破曉騎士團,本身就是由各個教會的頂級天才組成,你總不能說,人是我們教會的,但我這個教皇卻沒有權利命令他們吧?
破曉騎士團由三大教會共同掌管,所有人都覺得沒毛病。
可是,克勞倫一上任,便將自己這份話語權給送了出去。
克勞倫認為,非常時期,應該有非常手段,以及非常的規矩。
在異族入侵這件事上,藍星的壓力從來沒有變小過,這種情況下,獨裁會比民主更有效率,所以他提議,讓修為最強的奧德教皇來全權負責那些與破曉騎士團相關的事宜。
“天下竟然還有這等好事?”奧德教皇當時心中這般想道,然后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奧德教皇也是個坦坦蕩蕩的人物,連欲拒還迎的委婉推辭都沒有,直接投出了贊成票!
這結果就非常明顯了。
瑪拉教會加上奧德教會,兩票對一票,廷冶教會的教皇即便再不愿意,也沒有任何辦法。
最關鍵的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克勞倫的觀點確實有些道理。
如果凡事都來個舉手表決,打成平手后再來一輪,那無疑會大幅降低破曉騎士團的辦事效率。
事實也的確如此。
有好幾次反入侵事件,本都不該有人犧牲,但就因為破曉騎士團去的遲了一些,導致他們永永遠遠的留在了異世界里。
“或許,是到了該變革的時候了。”
那次會議之后,廷冶教會的教皇如此感嘆。
他發現自己的思維,好像已經有些腐朽固化,做事太過畏手畏腳,喪失了該有的氣度和魄力。
破曉騎士團最初建立的目的便是為了更好的守護藍星,那么只要不違背這個初衷,這股力量最終掌握在誰的手里,又有什么關系呢?
那一天,廷冶教會的教皇主動辭位,將肩上的重擔,交到了他早就選好的接班人身上。
這個人便是玖琦歆。
也正是因此,這位女牧首不管是對克勞倫還是對奧德教皇,向來都沒什么好臉色。
雖然,她的上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歸功于克勞倫,但這卻并不能改變對方聯合奧德教皇剝奪掉廷冶教會應有權力的事實,而且,玖琦歆本人似乎對這個沒位置并不怎么感興趣……
“讓卡黛少將把監獄島也圍起來吧。”
兩人聊了一會鳴荒沙漠的事,克勞倫下達了針對圣哲城的第二條命令。
凱蒂·卡黛,現任海軍少將,也是瑪拉教會軍隊中唯一一名女將軍。
“另外,通知CMU,讓他們聯系各大機場,從即刻起,關閉監獄島通往外界的所有航線。”克勞倫淡淡地說道:“埋在島上的釘子也該發揮作用了,讓他們鬧起來吧。”
“是。”希爾佩斯立刻發了幾條短信出去,隨后又補充了一句:“會不會太…仁慈了?”
這為軍研部的上將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后選了“仁慈”這兩個字。
在克勞倫回來之前,希爾佩斯本以為前者也會和自己一樣,將和圣哲城掛鉤的勢力統統定義為第三方。
這個第三方不一定是敵人,也不一定是友軍,但必然不會再聽命于瑪拉教會。
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外人”。
而既然是外人,動手的時候就沒有心軟的必要。
可克勞倫這條命令,顯然沒有把監獄島當成真正的外人。
的確,連神秘的海軍都出動了,航線也給斷掉了,這完全是封島的節奏,看上去好像真要和監獄島干起來一樣,然而實際上,克勞倫這條命令的重點卻是在后半部分。
他想用那顆釘子,讓監獄島的武裝力量脫不開身。
這位教皇在盡可能的避免教會海軍和監獄島發生沖突。
至于那條封鎖線,純粹是起一個警告作用,同時,這也表達了教會對此事的態度。
如果監獄島老老實實的呆著也就算了,但若是想強闖的話,教會的海軍也不是吃素的。
從嚴格意義上講,監獄島這次的舉動已經算是賣國通敵了,可對待叛軍,克勞倫依舊沒有直接使用暴力手段,這難道還不能稱作是“仁慈”嗎?
甚至在希爾佩斯看來,這種做法還有些自相矛盾,帶著一種想殺又不想殺的味道在里頭。
當然,監獄島那么多人,真要殺的話,也不是件小事,至少這條命令在教會內部,便會受到極大的阻力。
可是,以教皇的手段,這些阻力并不能真正阻擋他的步伐。
所以,給監獄島留下一些余地——這一條和以前教皇行事風格迥然不同的命令,是克勞倫自己本身的選擇。
他似乎不復當初的殺伐果斷了。
克勞倫目光平靜,并未在希爾佩斯對自己仁慈的評價上多作解釋。
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做事不能只考慮立場問題了。
退一萬步講,即便這次和圣哲城的對決有著100的勝算,他也依舊會為戰敗而做一些準備。
他給監獄島留下的那些余地,也是教會自己的余地。
希爾佩斯只知道海軍的女少將卡黛是教皇的人,但卻并不清楚對方的來歷,他更不知道,卡黛曾經也在監獄島當過一段時間的獄卒。
準確的說,應該是獄官。
那一次在夜晚暗殺卡列爾的命令,便是她親自下達的。
那天晚上,卡黛派了一個實力最弱的獄官去干掉卡列爾,而她自己,則早在這條命令執行之前,便通過直升機離開了監獄島。
接下來,老典獄長被徹底激怒,監獄島血流成河,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卻已經逃之夭夭。
“我聽說,凜光城已經換主人了?”克勞倫似乎不想去糾纏這些事情,他換了個話題,說道:“是和燼星有關,對嗎?”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是的。”希爾佩斯點了點頭,“不過,奧德教會的政治權利還是掌握在奧德教皇手中,那些燼星人好像只對凜光城感興趣。”
這么一說,希爾佩斯才發現,燼星人和花梨高中所做的事,竟然出乎意料的相似。
“連起碼的反抗都沒有,我對他有些失望。”克勞倫輕輕嘆了口氣。
“我對自己也很失望。”這時,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旋即,房門被推開,一個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正是奧德教皇!
希爾佩斯立刻起身,幫忙拉出一張椅子,隨后又把自己的椅子放回去,身板挺直的站到了克勞倫身后,這一系列動作雖然恭敬有加,但也顯得不卑不亢。
“好久不見。”克勞倫像對待希爾佩斯那樣給奧德教皇倒了一杯茶。
“你變年輕了。”奧德教皇說道。
從半步穹級到真正的穹級,壽命增加了不知凡幾,克勞倫看上去的確比過去要年輕了許多。
但克勞倫卻搖了搖頭,說道:“是你老了。”
三大教會成立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奧德教皇是唯一一個還沒換屆的教皇,所以克勞倫這句話,說得倒也沒錯,但其中的意味,顯然不止如此。
這兩位教皇坐在一起,外貌上就像是卡列爾和胡萊德,年紀輩分一眼便看得出來。
“當初我自愿將破曉騎士團交到你手上,是因為你認為藍星的土地不容異族人玷污,而我看得出你的決心。”克勞倫語氣平靜,“但現在看來,我好像錯了,你已經失去了當年的銳氣,還沒輸,便先低了頭。”
這番話從克勞倫的嘴里說出來,幾乎是一點面子都沒給奧德教皇留,而且站在輩分的角度上,還有些不尊敬,但后者也并未因此生氣,似乎就像剛才在門外所說的那樣,他對自己也很失望。
“你的攝政官很不錯。”奧德教皇淡淡地說道,“上次開會,我讓人給玖牧首看了一段視頻,而那個手機,現在在吉爾默手上,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那天在禁區內發生的事情了,我別無選擇。”
“你不用向我解釋什么,這也不像你的風格。”克勞倫說道。
“這不是解釋,而是提醒。”奧德教皇說道。
“那你這句話就是在解釋了。”克勞倫罕見地笑了笑,“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不是嗎?”
奧德教皇并未理會克勞倫的調侃,“圣凱城發生的事我都知道,那個男人對藍星沒有惡意,你應該和我做出同樣的選擇,跟他們合作。”
奧德教會如今也算是有著燼星撐腰了,已經不再懼怕帝國軍的魔神機甲所帶來的威脅。
奧德教皇相信,只要克勞倫愿意,瑪拉教會也能找到一個同樣強大的靠山,那時候,他們要幫助玖琦歆把廷冶教會奪回來,絕不會是一件太難的事。
“我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克勞倫說道。
這話已經算是拒絕奧德教皇的建議了。
“可你身處現在這個位置,就必須要做很多不喜歡的事。”奧德教皇意味深長地說道,“就像你不喜歡喝咖啡,但也同樣點了一杯雪國之風。”
“你的消息還是和以前一樣靈通。”克勞倫笑道,好像只有在奧德教皇面前,他才會收起自己那張撲克臉,露出正常人該有的笑容,“你也不用勸我了,畢竟,咱們倆以前除了在對異族人這件事上有著同樣的態度之外,其他方面都各有各的見解,我不懂你,你也不懂我,所以哪怕說得再多,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會輸。”奧德教皇吐出了三個字。
“我已經做好的輸的準備。”克勞倫說道,“雖然我并不贊同你的話。”
“你來騎士城,是想親自進入賽場解決掉那群小家伙,對嗎?”奧德教皇問道。
克勞倫微微一笑:“所以,你想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