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明藏已經杳無音訊了快半個月時間了。
起初,蘇牧并未將這事放在心上,畢竟對方的實力擺在那,羅特想對付他,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明藏和羅特又沒有殺父之仇,后者不太可能沒事找事,平白無故為自己樹立一個強大的敵人——蘇牧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只是,他沒把事情往希瓦身上聯想。
蘇牧早便知道蠻神有著精煉這種詭異的手段,也知道了威爾遜家族很有可能和黎明社一樣,在暗地里使用以太之光,可是,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兩件事情加在一起會產生多么嚴重的后果。
如果羅特用什么辦法將明藏等人帶回圣凱城,由希瓦進行精煉,那還得了?
軍研部的那位卡米特魯博士,應該就是這樣變成希瓦的傀儡的。
甚至,希瓦曾經親自去過軍研部,或者來過混戰賽的賽場也說不一定。
羅特的確沒有和明藏為敵的必要,但他卻可以把明藏變成自己人!
“蘇老弟,這件事你先別急,可能他只是被監視了起來,不想暴露自己,又或者手機沒電了……他不聯系你們的可能性有很多種,未必就一定是被精煉了。”秦揚說道。
“沒錯。”卡列爾點點頭,說道:“那群山上來的小家伙底牌都多著呢,而且他們之間又不是同一個修煉體系,希瓦的精煉,搞不好對他們一點用都沒有。”
其實,這兩兄弟都知道,自己安慰人的理由有些牽強了,只是事已至此,著急也沒有用。
現在黎明社和羅特他們都在迷宮里,不走出去,誰也見不著誰。
如果明藏真被精煉了,那也一定早被精煉了,所以不如往好處多想想。
但蘇牧心卻沒那么大,簡單聊了幾句之后,便打了個車,急匆匆地回別墅去了。
有些事,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蘇牧離開后,秦揚看著卡列爾兄妹,忽然心里有點膈應。
他到現在還認為卡列爾是個隱藏了二三十年的小基佬呢。
當你最信賴的兄弟突然變成了“女人”,這種感覺絕對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就像你交了一個女朋友,然后驀然發現,她掏出來比你都大……
“我也回局子去了,你們兩姐妹慢慢逛吧。”秦揚說道。
“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卡列爾沒好氣兒地說道,“我說了,我取向很正常!”
“是是,你很正常,再正常不過了,對你而言,這只是基本操作,不用大驚小怪。”秦揚順著卡列爾的話說道,顯然不信卡列爾的詭辯。
在他看來,卡列爾如果不是基佬,歌思雅怎么會和他如此親密?
難道這兩兄妹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感情不成?
不可能的,這比卡列爾男上加男更加扯淡。
要知道,現實中的并不少見,但骨科這種事,打著燈籠都很難找得到。
至少從概率學來講,秦揚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兄弟彎了,而不是歌思雅跟著卡列爾一塊胡來。
看著自己哥哥憋得鐵青的臉色,歌思雅捂嘴直笑。
但是,她也沒解釋什么,眨了眨了眼睛,對秦揚說道::“跟我說說你局里的事吧,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那你們跟我一起回去吧,路上說。”秦揚想了想道。
事實上,他并不認為歌思雅在那二十名警衛的事情上能有什么更好辦法。
專案組昨天已經連夜把該調的監控全調出來了,但至今都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痕跡。
執法局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威爾遜家族的電話。
畢竟,你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這片大陸那么大,總不能每一寸土地挨著搜吧?
不過,話雖如此,秦揚也沒有拒絕歌思雅的好意,因為不管怎么說,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這點總是沒錯的。
于是,秦揚攔了一輛出租車,帶著卡列爾兄妹一塊回了執法局。
另一邊,蘇牧回到別墅之后,和趙果果打了聲招呼,便徑直去找拉姆了。
這時候,拉姆正跟一名妖精下棋。
下的還是圍棋。
這位老爺子最近沒事干,閑得把各個世界的文明都研究了一遍,總算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娛樂方式。
此刻見蘇牧進來,拉姆瞥了一眼,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直說吧。”
“好。”蘇牧也沒說客套話了,直接說道:“我想知道被精煉的過的生命還能不能變回以前的樣子。”
“理論上可以,只要他的意志力足夠強悍。”拉姆說道,“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妖精一族的衛旅被我精煉了近十萬之數,但至今沒有一個能徹底恢復過來。”
十萬妖精衛旅,其中絕對不乏意志強悍的妖精,可是,最終他們最終依舊沒能在精煉中清醒過來,這還是在拉姆沒有刻意控制的情況下,足以見得,想掙脫蠻神的精煉的難度有多大。
拉姆所說的足夠強悍的意志力,恐怕放眼整個海德林都找不出幾個來。
當然,這對于妖精一族來說,并非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畢竟拉姆本身對妖精一族便好得不行,也不會害他們,他控制的妖精衛旅,完全可以像正常妖精一樣生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唯一不可控的,便是當拉姆隕落的那一刻,這些妖精們會不計后果的去將他重新請出來——沒有哪個妖精會介意這一點的。
拉姆是他們的守護神,他們也需要拉姆的庇護。
在習慣了和這位神明相處的日子以后,即便沒有精煉這回事,妖精一族可能也不會再任由拉姆沉睡在以太界之中了。
在海德林世界中,想要判斷一個蠻族有沒有野心,是什么陣營,通常都是看他們請不請神,而如今海德林已經沒了,這條準則自然不再適用,妖精一族也不需要再通過“不請神”的方式去向其他種族證明自己熱愛和平了。
所以,不管是拉姆還是妖精一族現在的首領歐默希奧,都沒把那讓人懼怕的精煉放在心上,只不過,同樣的事情落到蘇牧頭上,麻煩可就有點大了。
拉姆見蘇牧臉色有些差,停下了手上下棋的動作,問道:“怎么,你有朋友被希瓦精煉了?”
“我不太確定,但這種可能性非常高。”蘇牧聲音微微有些發沉。
拉姆沉默片刻,說道:“不如你想辦法把你朋友帶回來,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他重新精煉一次。”
兩個蠻神對同一個人進行精煉,就看誰的神力更加強悍了。
拉姆和希瓦究竟誰更厲害,沒人說得準,甚至拉姆自己都不清楚。
蠻神與蠻神之間都有著不成文的協議,彼此很少會發生沖突,尤其是拉姆這種比較佛系的蠻神,別人不惹他,他也不會去惹別人。
活了那么多年,拉姆只跟火神伊弗利特打過一次,其他蠻神實力如何,他還真沒法直接下定論。
不過,不管拉姆和希瓦最后是誰贏了,這樣的二次精煉,都會讓這個人喪失掉最后一絲回歸自我的可能性——雖然這個可能性本身便幾近于無。
可是,人最怕的,不就是失去希望嗎?
拉姆現在是神明,但以前也是人類,他深知希望這種縹緲的東西對于人類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第一時間并沒把這種方法說出來,太殘忍了,何況蘇牧也不一定信任他。
被希瓦精煉也好,被他精煉也罷,本質其實都一樣,他也完全有理由利用這名人類來幫自己做事,到時如果出了什么問題,蘇牧豈不是鐵定會賴在他的頭上?
拉姆可不愿意去做這種里外不是人的事情。
只是,在看到蘇牧那復雜的神色時,拉姆還是把這個方法說了出來。
這個小家伙對妖精一族有恩,能幫的便幫吧,至于其他的事,等發生了再說。
“拉姆前輩,你有多少把握?”蘇牧目光閃爍,顯然已經開始盤算最壞的結果了。
“最多不會超過六成。”拉姆說道,“做這個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最好去征求一下他家屬的意見,這份責任,不應該由你一個人來承擔。”
說著,拉姆看向門口:“你那聰明的小女友來了,你可以先問一問她的想法。”
“聰明的小女友?”蘇牧怔了怔,下意識回頭,順著拉姆的目光往后看去。
院子里,一男一女正快步朝著這間樹屋走來。
女的自然是趙果果了,也只有這個妖女,才能讓被稱為智慧長老的拉姆都夸上一句聰明。
至于那個男的,有些面生,但裝扮又讓蘇牧覺得分外眼熟。
這是一個胖胖的和尚。
“前輩說的沒錯,這件事的責任,不該由你承擔。”那和尚走過來,對著拉姆施了一禮,“貧僧明虛,見過拉姆前輩。”
拉姆點了點頭,示意后者隨意,自己則又跟那妖精下起了棋來。
對于陌生人,這位雷神大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倒是蘇牧聽了和尚的名字,有些意外:“你和明藏是同門師兄?”
“蘇施主果然慧眼如炬。”明虛慈眉善目的笑著,“貧僧正是無戒寺弟子,此次奉師父之命下山,特來助兩位師弟渡過難關。”
蘇牧看向趙果果,眼神似乎詢問明虛所說的是真是假。
趙果果歪了歪頭,“你前腳剛走,后腳蘇妍就帶著他過來了。”
“靈紀委的蘇妍?”蘇牧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女孩的容貌,旋即便放了下心。
既然是靈紀委的人帶來的,便說明副校長肯定知道這事了,明虛的身份自然也不會有假。
事實上,蘇牧完全是剛才想了太多東西,腦子一時半會兒沒轉過彎來。
如果趙果果沒有確認明虛的身份,怎么可能帶著他來小世界呢?
在這之前,胡萊德已經給夏娜發了消息,說今晚有個山上的朋友會去別墅找他們。
這就可以看出,明虛那半步轉靈的境界真不是蓋的,他接近中午時才從圣雅城出發,爾后又憑著一張世界地圖找了老半天的路,途中沒少兜圈子,但還是讓他在一天之內趕到了圣哲城,甚至,如果不是蘇妍出門的時候化了個妝,磨蹭了一兩個小時才趕到機場,明虛應該早在蘇牧回家之前便來到別墅了。
由此可見,明虛的靈力有多么渾厚。
飛了大概上萬里路程,臉上都沒有絲毫的疲倦之色。
蘇牧也看出來了明虛的修為。
畢竟,系統面板上,明虛的等級那一欄,明明白白寫著一個“5“。
毫無疑問,這實力相當強悍,可是,這次的事情并不是境界高就能解決的。
不過,明虛既然是明藏和明空同門師兄,那么他的意見,也算是家屬的意見了吧?
“明虛師兄,剛才拉姆前輩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不知你意下如何?”蘇牧問道。
“貧僧先謝過蘇施主了。”明虛笑著道:“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經聽趙施主說過了,這是明藏師弟自己的選擇,與你們無關,所以,你們不必為此自責,也不必為此內疚,無論他們最終結果如何,那都是他們自己的命數,一切順其自然便好。”
順其自然?
蘇牧微微皺了皺眉頭:“你說的順其自然,在我聽來更像是見死不救。”
若不是趙果果沒說什么,他都要懷疑這胖和尚到底是不是明藏和明空的師兄了。
兩個師弟如今杳無音訊,生死不知,這家伙居然就輕飄飄的來了一句順其自然?
“阿彌陀佛,蘇施主,你誤會貧僧了,不過,這個誤會讓貧僧很感動,心里如沐春風。”明虛不急不躁地說道:“我看得出來,蘇施主是發自內心的在乎我那兩位師弟,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們的幸運,貧僧與有榮焉。”
“可是,我沒看出來你是不是也在乎你的兩位師弟。”蘇牧說道。
這和尚長得倒像那么回事,可說起話來卻油嘴滑舌,這讓他對對方的好感度再次下降了一個檔次,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打官腔?
“蘇師弟莫急,貧僧方才說的順其自然,是指你們,而并非是指貧僧。”明虛說道,“此次劫難,是明藏和明空二位師弟命中注定,渡過去了,便能參悟本我,明性見意,一夜之間修為便可突飛猛進,達到平日里苦修十年的效果……當然,若渡不過去,便是塵歸塵,土歸土,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
“不過…”說到這,明虛忽然話鋒一轉,“有我在此,便斷然不會讓第二種情況發生,哪怕是閻王老子要我師弟的命,也要先問問我手里的佛珠答應不答應。”
這番話可謂是相當霸氣了,跟一個小時前齊夫斯少將的話有著相同的意味。
——我的人我們會自己處理,不用外人插手。
只是,齊夫斯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而明虛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卻依舊一副笑呵呵的樣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譜。
蘇牧很是懷疑這家伙的能力:“你確定你能搞得定精煉?”
拉姆也哼了一聲:“今兒的風有些喧囂,小心說話別閃了舌頭。”
他堂堂神明都沒法辦成的事,你區區一個半步轉靈的小和尚卻說自己可以,憑什么?
“拉姆前輩莫要生氣,貧僧并沒有任何對你不尊重的意思。”明虛耐心解釋道:“貧僧的修為的確不如前輩,但我們無戒寺的功法可通佛性,天生便對此類蠱惑人心的手段有著克制效果,所以即便貧僧不來這一趟,我那兩位師弟也有很大的概率能夠自行掙脫枷鎖,回歸自我,貧僧的出現,只是因為師父不想我那兩位師弟發生任何意外罷了。”
事實上,無戒寺的方丈可沒明虛這么心大——明虛剛開始也完全不像現在這樣輕松,畢竟,明空和明虛的命燈都已經要熄要熄的了,隨便哈口氣都能當場魂飛魄散,這種情況下,明虛簡直慌得不行,否則當時也不會路都沒問,就直接往圣哲城飛了。
不過,當他從趙果果口中得知了“精煉”這件事以后,明虛懸著的心瞬間就放了下來!
正如他所說,無戒寺雖然不是什么正經寺廟,但好歹也是認真修佛的,若是明藏和明空的修為再高上一些,比如有個六階中級的樣子,那到時候誰度化誰還說不一定呢。
“蘇施主,你大可放心,我那兩位師弟必然不會有事,否則我回山上也沒法交代。”明虛笑著說道,“他們可是無戒寺里除我之外天賦最好的弟子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師父還不得扒了我的皮來包餃子?”
扒皮包餃子?
蘇牧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你們無戒寺的口味還挺獨特。”
“讓蘇施主見笑了。”明虛雙手合十,輕施了一禮:“還要勞煩蘇施主帶我過去一趟了。”
蘇牧點點頭:“這個沒問題,不過等出了迷宮之后,你可能需要注意躲著點攝像頭。”
黎明社現在是整個騎士團大賽的焦點,數億觀眾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要是突然多出一個人來,這還真不好解釋,畢竟,騎士團大賽每個參賽隊伍的人數和身份都記錄在案,隨便一查,便會發現明虛和誰都對不上號。
“那貧僧便多有叨擾了。”明虛說道,“倒是一切都聽蘇施主的安排。”
“有了結果之后記得告訴我一聲。”拉姆冷不丁兒的插了一嘴。
他倒想看看這個小胖子是不是真有那個本事解決蠻神特有的手段。
“明虛師兄,圣凱城有許多人都被精煉了,你有辦法救他們嗎?”趙果果忽然問道。
“趙施主高看貧僧了。”明虛搖了搖頭:“此事我在師父那有所耳聞,他和青帝前輩都無能為力的事,貧僧自然更不可能有辦法了。”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而青帝雖不是和尚,但也是心懷天下之人,像這種動輒成百上千萬條無辜的生命,青帝不可能不管不顧,他不救人的原因,通常只有一個,便是這人實在沒救了。
在用真龍圖鎮壓圣凱城之前,青帝便去無戒寺找過大難方丈,他認為大難方丈那一身幾乎化佛的修為或許能拯救這群無辜的百姓,可答案卻是,大難方丈也搖頭嘆氣,無力回天。
圣凱城的人,不像無戒寺的弟子有著佛性支撐,他們面對希瓦的精煉,可以說是毫無反抗之力,他們的自身的意志,早在被精煉的那一刻便煙消云散了,換句話說,那時候的他們就已經死了,不過是一具無意識的軀殼而已,之所以還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純粹是依靠多年以來想成的習慣。
他們會思考,但卻不是他們本人想思考,而是精煉他們的希瓦在命令他們思考。
這就像是一個發條人偶,只有去擰幾下,他們才能動。
人死不能復生,這已經超出佛性的效果范圍了,哪怕大難方丈強行將希瓦的意志給度化掉,那些人的三魂七魄也不可能再回來,最終只能是變成一個個徹徹底底的植物人。
所以,青帝便也收起了憐憫之心,直接將這座城市所有人都鎮壓在了真龍圖下。
反正人都不是人了,也沒什么好同情的了。
“阿彌陀佛。”明虛嘆道:“趙施主,貧僧能茍理解你的心情,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還請莫要多想,以免徒增煩惱。”
人有時候,必須得活得自私一點,哪怕自詡“天下善事,莫不可為”的無戒寺也一樣。
畢竟,要是什么大事小事都往心里去,那可能人沒救濟到幾個,自己先給愁死了。
“是你想多了,我沒有。”趙果果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只是想最后確認一下他們還有沒有救,跟同情沒什么關系。”
“行了,你們幾個小家伙回去聊吧,別在這礙著我下棋。”拉姆聽著蘇牧等人聊天,不小心落錯了子,又不好悔棋,于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把蘇牧三人都攆出了樹屋……
“這局不算,我們重來。”拉姆對那捂嘴直笑的小妖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