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于霧中,只能隱約瞧見一個輪廓的人,就是銀月神教的教主、大宗主、橫唐真正的實權人物,白月。
白月已經很老了,胡須從空中拖到地面,白眉也極長,彎彎的卷垂著,沈夜也算不清,具體的數目。
隨著沈夜開口說話,白霧散去了些,沈夜依舊瞧不清白月的面目,卻詭異的能看清他眉眼間一道道深長的溝壑——八百歲春秋!沈夜突的想。
“下次再見,有把握殺死染烈嗎?”
白月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也不知在何處落下,自高空起,低徊于霧中。
“沒有。”沈夜如實回答,“他與我,不相上下。”
“可惜,如果你騙我,便可坐上三神衛的位置。”
白月這話說的有意思,天下竟有叫下屬欺瞞自己的上司……
沈夜收手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白月,“死了哪個?”
三神衛直屬于大教宗白月,相當于教宗近衛,地位之高,可在宮中奔馬,見皇帝而不跪,這樣的位置,沈夜自然是心動的。
無論是原來那個,還是現在這個,對唾手可得的權力,都不會放過。
更何況,他已經猜到了白月這么說的原因。
“阿青。”
“怎么死的?”
“高最野上山夜獵,殺了。”
沈夜心中一動!
老子的輸出啊!
終于聽見名字了!!!
塵封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高最野,橫唐最無道的將軍,第一高手,為人性情暴烈,難以約束。
但皇帝……又或者說是白月舍不得這么一個強大的助力,便在東郊給他劃了三千畝地,建了校場和跑馬場給他發瘋,又圈了七座大山,予他夜獵之權,原本的三神衛之一,阿青,便是他近日打到最好的獵物了。
最野的人設也夠……貼近真人的,沈夜笑出了聲,他雙手交叉置于胸前,“教宗大人,三神衛乃要職,屬下暫時接不下,還是免了吧。”
白月的長眉飄蕩著,對沈夜的態度很是滿意,這,便是敲打。
“說說染烈那只嗜血鬼的事。”
“‘赤焰君’的名號算是白了他,屬下與他對過七十五招,各自有傷,如此想來,只要精心策劃,銀月都中,除了野將軍,沒有他殺不死的人。”
“勤王一脈先前都是雇他殺朝臣,希望能改變朝堂的局面,如今我成了目標,便是說明,他們已經下定了決心。”
“但決心,沒用。”
“銀月都中流傳‘赤焰君’的威名已久,勤王派把他當做救命稻草牢牢抓住,送出去不知多少錢銀;百姓將他看做陰間來的惡鬼,自畫為符,鎮宅兼止小兒夜啼,聲勢太烈。”
“因此,染烈必須死,最好白日青天,當街殺之。”
“論武力,你是白銀祭司之首,與三神衛比,也不差,你自己也說殺不死他,又要如何當街殺之?”
“請野將軍入局。”
“好膽!”
白月爆喝一聲,沈夜的心臟突的跳空了一拍,如三座大山憑空壓在了背上,叫人喘不過氣來!
沈夜走進綺羅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但雖說是深夜,這坊里卻亮如白晝,叫人摸不清時間流逝,只得沉迷在此,日日笙歌。
“沈大人來了!”
自以為與他相熟的姑娘趴在桃木欄桿上歡呼,這一擲千金的主,可不能隨意放他出門。
但雖說如此,卻也沒有姑娘敢靠近,若是一不小心著他殺了,那可真是死的冤枉。
待沈夜走進設了流水雅宴的小屋時,李恒溯已喝了個半醉,也沒有姑娘陪著,便是干喝。
沈夜看他落在身邊的酒壺,沒有一個是這綺羅坊的,便是醉中,也顯出十二分的謹慎。
只是……他左腳的草鞋早橫飛到了墻邊,衣裳也大敞著,鬢角沾了酒漬,叫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將頭悶進了酒壺,才喝成了這樣。
“知道的曉得你是白銀祭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鄉野村夫暴發戶跑到綺羅坊撒野來了。”
沈夜半笑不笑,一腳把李恒溯的草鞋從墻邊踢掛回了它主人的腳牙子上。
“好腳法!”
“幸好沈大人不玩蹴鞠,否則,這外頭叫苦連天的人不知又要增加多少。”
李恒溯紅著臉笑,笑著笑著打了個酒嗝,從懷里掏出一打卷宗,塞進沈夜懷里。
塞完,還故弄玄虛的把食指比在唇前,賊頭鼠腦的左顧右盼,等確認了四下無人,門窗緊閉后,才低聲說道,“野將軍輕易查不得,他一生氣,不管不顧、天崩地裂,能把我腦袋從肩膀上撕下來!”
“沈大人要珍惜我這個同僚,說不準,恒溯已經沒幾天了。”
說這些話時,李恒溯眼神半明半濁,也說不清楚他是醉著還是醒著,沈夜清了清嗓子,伸手,摸上李恒溯發燙的額頭——
“哎喲!”
李恒溯捂著腦門跳了起來,“沈夜!你干嘛呢!不知道你那神術能把人腦袋凍掉啊!我冒著莫大的風險給你收集情報,到頭來你就這么對我?!”
“你無情、無義、無恥、無理取鬧!”
“便是這綺羅坊里最高貴冷艷的姑娘都比你有情!”
他這聲音大的,怕是十里外都能聽見。
沈夜曲起指來,敲了敲陳木桌面,低聲道,“差不多得了。”
李恒溯無聲咧嘴,“沈大人,怎么樣,我演技可還好?”
“過了,不過……還不錯吧。”
“那是!想當年為了求取情報,我什么沒演過?便是換上女裝在這坊里招攬客人也不在話下!”
李恒溯這么一鬧,負責護衛的教眾自然為了過來,周圍意圖竊聽的人慌忙離去,帶走了‘沈夜掌握了某些至關重要的消息’的訊息。
這下,能談正事了。
“什么時候知道我要打野將軍的主義的?”
“染烈能從你手下跑了,靠咱們自己的力量,怕就抓不住他了,除非大教宗出手——但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那位高懸于天,點點手指動動口,受累的都是你我這種辦差的。”
“如此一來,想弄死染烈,可不就得指望野將軍了么?”
李恒溯眼珠子一轉,“你說咱倆應是差不多聰明的,怎么我就想不出,讓野將軍入局,而設局者不死的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