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晴一曲彈罷,李恒溯被沈夜送回了府。
李恒溯對自己喝醉了酒頭腦不清醒感到羞愧,麻利的滾了,古色古香、典雅清淡的雅室中只剩下了沈夜和‘晴姑娘’。
“沈大人,英俊非凡。”
顧南晴主動靠了過來,沈夜伸出三指抵住她的額頭,把貼上來的人推了回去,“配合我做一件事。”
“美色在前,晴兒絕舍不得拒絕。”
沈夜一陣無語,還好先見之明的把李恒溯送走了,否則……
這臭丫頭,依舊是個行走的騷話合集。
一月十九,冬寒。
扶山雙手縮著,嘴上哈出一口,但這么一點微微的暖意無法抵御嚴寒,他身子微微發抖,胳膊不自覺的夾緊,這銀月都的冬天,冷到人心里去了。
算珠相互撞擊的聲音在冬日里細細響著,好一會兒,他才把今日的賬記完。
書院瑟縮的小屋黑暗寒冷,他也燒不起炭爐,只得搓搓手,往賭坊那邊兒跑。
陳家賭坊是銀月都最大的賭坊,據說身后有管家的背景,因此格外的豪氣。
冬日里,陳家賭坊會在院門口燒上十幾個炭堆,只要十個銅板就能暖上一下午的炭火。
當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到這兒取暖,首先,得有一身體面的衣服,其次,得和身邊一同取暖的人吆喝著賭大小,也便是暖場了。
扶山很拮據,但這兩個條件他還勉強能夠滿足,雖然衣衫還是夏日穿的薄長衫,但料子甚好,洗的也干凈,看得出是精心護理著的。
扶山給了門口護院十個銅板,朝常駐的炭堆走去。
他剛站定,就有個上了年紀的寒門士子悄悄招呼他,“扶山,若有你看不大上的客,就指給兄弟,成不?你大嫂子就要生了,老哥哥這兒實在缺銀子喲封的紅包若是少了,穩婆要不高興的,我家媳婦懷的大……”
扶山也不看他,滿目淡漠的揮揮手,冷風從袖口灌進去,凍得他一抖,“劉哥且安心,今日的客,我定指個好的給你。”
就在對面茶樓廂房里坐著喝茶的沈夜耳聰目明,加之這具身體因修習神術而格外靈敏的五感,把扶山和那中年人的話聽了個真切。
“這么聽著,人倒還挺好。”
“便……試試看吧。”
扶山是個識人的高手,更是個嘴甜的,否則也不能引得林君如對他念念不忘,至今還和家里鬧著。
他看人,首看外袍紋樣的繡工。
在春山君別府做門客的時候,他耳融目染學會了許多。
這銀月都里到處充滿了機會,若是運氣好撞上一個,一夜暴富是尋常事。這都城里每日都有新星升起,也有舊日落下。
最初的時候,銀月都的貴人們都重鞋的好壞,以此來評判,可這樣的標準沒有多久就被一夜暴富的幸運兒們學了去,隨后,那些真正富貴的世家弟子們便在衣袖、肩縫上做起了功夫。
以繡娘的繡工分三六九等!
繡娘是一代傳一代的,其中某些特殊的繡法要花上十年去學,只有真正的大戶人家才能養得起這樣金貴的繡娘。
其中,以‘雙繡三分’最為聞名。
‘雙繡三分’顧名思義,就是說的雙面繡,且所用絲線極細,只有尋常線的三分之一,稍不小心,便會斷裂。
如此技法所繡的圖案精巧細致,活靈活現,只有最優秀的繡娘才能掌握,且制作成衣耗時極長,非常人能等。
扶山雙手縮在袖子里,又將兩袖攥緊,聚精會神的觀察著進入賭坊的各路客人。
他們這些在門口暖場的人其實還暗地里做著另一份工,便是挑些初來乍到的生面孔,帶著到賭坊里玩兒一圈,暗地里和賭場的人配合,幫這些人贏點兒小錢,吸引他們下次再來。
一個雙下巴快長出三層、從體態上看便富到流油的男人挽著一個嬌羞的姑娘就要往里走,被扶山喚作劉哥的漢子頗有些心動,加之這人看起來面生,便想出聲招攬,他剛張口,便被扶山阻止了。
“眼神下斜,自傲自尊,瞧他那雙手,和他廣袖里縫著的暗色的口袋,是個千爺,這生意,做不得。”
等那富得流油的中年人進了陳家賭場,扶山指了指剛進門一個藍色厚袍,手里攥著銀子的少年,“世家弟子,但多已落魄,想來翻本的,這個有得賺。”
若是能有回頭客在這邊輸了錢,他們這些門口‘暖場子’的人便能得很小一部分抽成,老劉感激的瞧了一眼扶山,朝那少年走去,“小官爺,這賭場里門門道道可多著呢……想要贏錢呀……”
整整半個下午,扶山都沒挑到合適的‘客’,但他卻注意到了對面混沌攤一個瞧著這邊發笑的男人。
他不認識這個人,但那人袖口的紋樣絕對是‘雙繡三分’的紋法,若能釣上,必定是條大魚!
扶山膽大,他連禮部尚書的嫡女都敢勾引,更何況是個看上去對賭場頗感興趣青年公子?
扶山想了想,離了炭堆。
“閣下,可是對這坊子感興趣?”
扶山走到混沌攤前,一躬身,笑問沈夜。
沈夜放下筷子,掀開斗笠前的白布,扶山頓時一驚!如此姿容的男子,配著一頭白發……
一眼認出沈夜身份的扶山內心緊張到了極點,傳說中這位殺人如麻,是個極可怕的角色。
銀月都一直有諸多高手留駐,許多人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面容,便會戴個斗笠遮掩一二,銀月教宣稱世人皆有難處,因相互敬之,莫生事端。
因而對這些戴斗笠的人盤查并不嚴格,此間除了沈夜外,還有好幾人也帶著斗笠。
扶山是萬萬想不到,自己怎么就調了這么一位閻王爺?
這一刻,扶山后悔到了極點,但縱使如此,他還是維持了表面上的冷靜——
“學生扶山,冒犯大人!還請大人贖罪!”
沈夜看他一眼,此時,他們所處的小攤,甚至是整條街都已經沒人了。
“我常在都城里的小攤上坐著,看人來來往往,賞人間煙火,你……倒是第一個敢來和我搭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