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臘八節備臘八宴的傳統自蘇老夫人接管蘇府開始,一直流傳至今。
宋玉接下迎賓事宜,便預示著今年蘇府臘八宴由他操持,不僅是是迎賓,還有祭祀,祈福等諸多事宜。
這也是宋玉一直推托的原因。
即使蘇言石與蘇紫苑不在府上,府上還有二老爺蘇信石與兩位公子蘇川柏,蘇川柏。
怎么輪也輪不到宋玉頭上,偏生蘇老太太卻將宋玉推了出來,如此得罪了蘇信石一家不說,還免不得被人落下閑話。
“姑爺,笑一個唄。讓賓客瞧見你這表情,怕是不妥。”
小嬋連忙提醒宋玉注意形象。
宋玉擠出一絲笑意,攤手道:“時間尚在,賓客沒那么早吧。”
“那可沒準,每年臘八節大小姐回府都很早哩。”
小嬋口中的大小姐名叫蘇紫葳,是蘇府大老爺蘇言石的長女,也就是蘇紫苑的姐姐。
蘇紫葳早幾年便嫁入城中另一商賈之家,如今孩子都不小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
蘇府門前突然行來一輛馬車,馬車緩緩停下,一女子牽著一名五六歲的孩童緩步走下馬車,朝蘇府行來。
女子穿著雍貴,富態十足,行進蘇府門前見到小禪與宋玉后,微微蹙眉,神色之中似有些驚訝。
女子身后,一身著錦袍男子緊隨而至,男子身形瘦弱,文質彬彬,朝宋玉微微而笑。
小嬋快步迎了上去,笑嘻嘻地躬身行禮,“小嬋見過大小姐。”
來人正是蘇紫葳一家三口。
蘇紫葳輕輕摸了摸小禪腦袋,調侃道:“半年沒見,小嬋又長高了。”
“嘻嘻,是二小姐養的好。”
看得出小禪與蘇紫葳的關系也是不錯。
蘇紫葳話畢,轉頭瞥了眼,宋玉,語氣沉了一些,問道:“小嬋,他是?”
“大小姐,這位便是小姑爺。姑爺這是大小姐跟大姑爺。”
小嬋快速給雙方介紹起來。
宋玉抱拳行禮,客套道:“宋玉見過姐姐,姐夫。”
蘇紫葳揚眉并未回話,身后文質彬彬的男子卻接過話題,回禮道:“妹夫客氣了。”
“奶奶今年這是怎么了,怎地讓一外人在門前接客,難不成今年臘八宴要交給一個外人操持。”
蘇紫葳有意無意地說出這段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宋玉聽到,顯然她就是說給宋玉聽的。
宋玉笑著沒有接話,全當沒聽到。小嬋卻聽不下去,急忙解釋道:“大小姐,昨兒個夜里咱們城外楊子觀藥鋪分店遭賊了,像是丟了些貴重藥材,老爺跟小姐連夜趕了過去,老夫人這才讓姑爺門前迎客的。”
蘇紫葳皺著鼻子道:“紫苑跟爹爹出門了,府上還有川柏,川貝不是。”
“紫葳,你少說兩句。奶奶既然讓妹夫前來迎賓,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們何須猜度其意。”
“劉茂岐,你膽子肥了是吧,在蘇府都敢頂撞我了。”蘇紫葳微生怒意,一旁其父君劉茂岐立刻閉嘴,偷偷朝宋玉投去歉意的目光。
宋玉心中想笑,看來傳聞中蘇府兩位小姐性情彪悍,著實不假啊。
姐姐蘇紫葳如此,妹妹蘇紫苑又能差到哪去。
劉茂岐見宋玉始終沒有開口,還當是他跟自己一般,平時經常受蘇家小姐欺負慣了,便造就了軟弱的性格,莫名間他對宋玉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酒逢知己……今日得千杯少了,劉茂岐如是想著。
“娘親我們進去見姥姥吧。”身旁站著的孩童突然拉著蘇紫葳的手賣乖。
蘇紫葳蹲下身子,連連點頭,“好,我們現在就進去。”
送走了蘇紫葳一家三口,宋玉長舒了口氣,暗道這迎賓之旅,也得有顆大心臟才行,接下來還指不定會遇上什么牛鬼蛇神呢。
小禪臉色有些難看,她覺得大小姐沒給姑爺宋玉足夠多的尊敬,不過想來也是,她連自己的夫君都可以當著外人面呵斥,枉顧為人妻的倫常禮儀,更何況只是個入贅的妹夫。
“以后我可不要做大小姐這般的女子。”小禪心中暗暗發誓。
府外又陸續來了不少賓客,有蘇府的遠方親戚,姑丈,姨丈,三舅父,四太公,五大媽,七姥姥……
宋玉覺得腦殼疼,蘇府這人際關系,著實難捋順。
這群人見到今日蘇府門前迎賓的是新入府的入贅姑爺,無一例外都露出驚訝之情。
宋玉始終掛著笑臉,笑著迎一批,送進去一批。
晌午時分,柳文杰持著紙扇款款而來,見到門口站著的宋玉后,他愣了愣神,停在原地。
幾秒鐘后才回神朝蘇府大門行來。
“表少爺好,里面請。”
小嬋生怕姑爺跟表少爺又會擦出什么火花,急忙想讓柳文杰入府。
柳文杰倒也識趣,連招呼都未打,便徑直入府,剛入大門,他正要前往后院老夫人那行禮,不巧卻遇到了氣勢洶洶前來找宋玉算賬的蘇府二世祖蘇川貝。
蘇川貝晌午時分起床,聽說老奶奶將今日臘八宴宴客之事全權交給宋玉處理后,頓時火冒三丈,連洗漱都沒做,便趕來找宋玉算賬。
柳文杰見蘇川貝氣勢洶洶而來,心中頓生一計,笑著攔住了蘇川貝的去路。
“表弟,你急匆匆地這是做甚去。難不成是要去前門迎賓?”柳文杰故意將迎賓二字說的很重。
蘇川貝沒好氣道:“表哥,我正要去找宋玉算賬呢,也不知他給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湯,奶奶竟然將操持臘八節這般重要的事交給他一個外人做。”
“川貝,這就是你不對了,宋玉既然入贅蘇府,便是蘇府之人,你這句‘外人’還是少說些好,免得有人聽到,又要跑去外祖母那告狀去。”
柳文杰表面寬慰蘇川貝,實則卻在暗示,宋玉乃背后告狀之小人是也。
蘇川貝惱怒道:“表哥你在這等我,容我先去教訓他一頓再說。”
“川貝,切莫把事情鬧大,免得惹老夫人不高興。”柳文杰假意提醒,心中卻盼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府上賓客都知曉這事。
望著蘇川貝離去的身影,柳文杰十分愜意。
前院門前,宋玉覺得站著有些累了,索性讓小禪搬來板凳,趁著閑暇之際休息休息。
剛入座,院內卻傳來一聲暴怒之音。
“宋玉,你給老子出來。”
小嬋聽罷,心中暗道不妙,聽著這聲音應是二少爺來了。
宋玉覺得奇怪,起身見到氣勢洶洶沖出來的蘇川貝。
他微微蹙眉,來者不善啊。
蘇川貝快速沖到宋玉身前,雙手叉腰,叫囂起來。
“姓宋的,你究竟給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湯,她竟然讓你一個外人來操持臘八宴。”
“別以為你仗著是戶部尚書府私生子的身份就能在蘇府為所欲為,本少爺可不吃你那套。”
“想妄圖霸占我蘇家產業,也得先打聽清楚本少爺的厲害。今日我便好好跟你算算賬……”
蘇川貝開口便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小嬋剛要替宋玉解圍,卻聽得宋玉率先開口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川貝弟弟你氣色不對啊。”
宋玉起身仔細端詳著蘇川貝的樣貌,臉上露出惋惜之情。
蘇川貝與小嬋相繼愣住。
“你……你說什么?”
宋玉面色一沉,神秘問道:“川貝弟弟,你最近可有感覺四肢無力,夜里輾轉難眠,白日里卻噬睡不起,吃什么都覺得咸得很。”
蘇川貝被問得滿臉驚訝,細想之下宋玉所說的似乎又與自己的狀態完全吻合,他眨著眼睛問道:“你……你咋知道的。”
“都寫在臉上呢。”宋玉指著蘇川貝那張剛睡醒,眼角還掛著一絲眼屎的臉,接著說道:“川貝弟弟還請注意點身體啊,切莫等到膏肓之際方如夢清醒啊。”
“姓宋的,你這是在咒我啊,我可告訴你,本少爺可不是嚇大的,我……”
蘇川貝話說到一半,卻被宋玉一個小動作給打斷。
只見宋玉捏著蘭花指,搭在蘇川貝脈門上,聽脈后連連搖頭,輕聲嘀咕起來。
“脈象混亂,血氣異常,眼角深陷,雙目無神,四肢酸痛無力,噬睡,若是我沒猜錯的話……”
宋玉故作玄虛。
蘇川貝嚇得不輕,急忙問道:“是什么?我是不是生病了?”
宋玉俯身貼在他耳邊說出四字:“腎虧之象。”
“腎虧……”蘇川貝大聲反駁道:“你丫才腎虧呢。”
宋玉連連提醒:“噓,小點聲。”
一旁小嬋聽的冷笑不已,暗忖姑爺這是又在忽悠人了。
宋玉接著問蘇川貝:“川貝弟弟,你昨兒個是不是出去逛紅樓了。”
“沒……才沒呢。”蘇川貝紅著臉否認。
“行了,別辯解了,你脖子上還有吻痕呢。”宋玉輕聲提醒。
蘇川貝急忙用衣袖擦拭掉脖子上的痕跡,尷尬地咳嗽一聲,隨即想起自個今日來的目的,連忙換了種口氣。
“別岔開話題,我方才問的你還沒回答呢。姓宋的,你是不是妄圖霸占我蘇家產業。”
宋玉答非所問道:“鹿茸,芡實,菟絲子,肉蓯蓉,杜仲,肉桂,山藥,各一克。小火慢燉兩個時辰,去初湯,熬制一杯濃湯,就著蟲草喝下。”
“什么?”蘇川貝滿臉疑惑。
“治腎虧的藥方。”宋玉解釋道。
蘇川貝心中咯噔一聲,急忙道:“等等,我拿筆記下來。”
說罷奪過小嬋用來登記賓客名單的紙筆,問道:“芡實的芡如何書寫?”
宋玉擺手道:“你就寫欠錢的欠,反正能記住就行。”
“也成。”蘇川貝連連點頭,很快便將藥方盡數記下,又問道:“除了這些還有嗎?”
宋玉想了想,回道:“藥理只是調養還得你自個注意切莫用身過度才行。飲食上也需注意調理,少食蔥,姜,蒜,韭,椒等辛辣之物。某位先生曾有云:‘年少不知精可貴,老來對槍空悲嘆’。”
蘇川貝聽得連連點頭,早已忘了自個是來算賬的,舉著藥方揚了揚,憨笑道:“那我這就去抓藥了,你接著忙。”
“去吧,去吧。”宋玉揮手。
蘇川貝跑著離開了蘇府,就像他來時一樣。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挺好糊弄之人。
正想著,遠處蘇川貝卻突然跑了回來。
宋玉眉頭微蹙,暗忖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