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藥園后,鄭秋每天仔細照料依羅花。空閑的時候,他就搬來凳子,坐在藥藤前盯著花朵看。
一天,兩天,花朵上的紫紅色一點點在變淡,離成熟的日子越來越近。
第三天上午,鄭秋和往常一樣坐在藥藤前看花,園子外遠遠飄來交談聲。他走出園子,瞧見一行六人從山路上走來。
走在最前頭的人鄭秋很熟悉,正是每隔七天來他這里取藥材余料的莫君容師哥。
“莫師哥好!”鄭秋迎上去,有別人在,他沒有叫莫君容師哥的全名,就怕莫師哥不高興。
一邊迎上前,鄭秋一邊打量其他五人,四男一女,都穿著煉丹袍,肯定都是丹房的人。
他挨個鞠躬:“師哥們好!師姐好!”
莫師哥笑了笑向身邊的人介紹:“現在這片藥園由鄭秋在打理。”
鄭秋的禮貌收到了好效果,師哥師姐都對他點頭回以笑容。
“我們去園內看一看。”莫師哥右手微引,帶領其他人往藥園里面走,“看,我所煉丹丸的原料,正是這個藥園里的藥材。”
隨后他回頭對鄭秋說道:“鄭秋,去把這次的余料拿過來。”
“余料?哦,我這就去拿。”鄭秋跑進小屋,抱出裝藥材余料的筐子。
莫師哥從筐中隨手取出一株藥草:“你們看,煉制那些丹丸所用的就是這些余料。”
其余幾人接過莫師哥手里的藥草,相互傳遞觀看。
其中一人問道:“余料或多或少都有缺陷,莫掌爐是如何分辨的?用這種有缺陷的藥材煉丹,豈不是更容易廢丹。”
“確實如此。但很多余料只是雜質多,或是藥量不足,其本身的藥性沒有太多差別。”
莫師哥從筐子里又取出三樣藥材余料,他指著這些藥材說道:“這幾味藥是煉制通經貫氣丹的,用這些品質不好的藥自然無法煉成。但若是在其中加入化瘀散,改為品階不高的活血丹,便能成功煉制。”
那位師姐開口追問:“那按莫掌爐的意思,以后藥園的余料也要全拿去煉丹了?”
莫師哥點點頭:“不錯,宗里丹藥一直緊缺,特別是日常使用的低品階丹丸。我知道低煉品階丹丸即費時又費藥材,大家都不愿意煉。如今藥材之事已經解決,我們可以用篩選下的余料……”
“莫掌爐,不是我打斷你。雖說能用余料煉丹,但你要大家浪費時間在這些低品階的丹丸上,只怕誰都不樂意吧。”
莫師哥微微一笑:“你們大可放心,這事我已稟報長老。長老說了,只要我們肯煉,他就按三顆低品階抵一顆高品階的算。如此一來,大家豈不是能得到宗里更多的酬勞。”
其余五人聞言細想了會兒,隨后紛紛點頭。
莫師哥輕揮手:“那你們先回去吧,藥材的事我會交待鄭秋。”
鄭秋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莫師哥他們講的內容他只聽懂了個大概,只知道以后丹房也要拿藥材余料煉丹。
“莫掌爐,拿這些余料現在要拿去丹房嗎?”
“莫掌爐?”
鄭秋撓撓頭:“他們不是都稱呼你莫掌爐嗎?”
“不必了,你依然叫我莫君容師哥便可。”
“哦,莫君容師哥。”
“鄭秋,你回去同你師傅講一聲,今后三片藥園的余料都得留好,每次送藥時一并送來。”
“還是放藥材間門口嗎?”
“對,我在那兒另放了個木箱,專門用來倒余料。存放前我還得對余料進一步篩選。”
“我記下了,今晚回去我就告訴師傅。”
“好,此事就這樣,有什么問題可以來丹房找我。”莫師哥摸摸鄭秋的額頭便匆匆離開藥園。
鄭秋一低頭,發現自己還抱著裝余料的筐子,哎呀,忘記問莫師哥這些今天要不要送了。他聳聳肩,只好把筐子抱回屋子。
當他再來到藥園時,園里的情景讓他欣喜若狂。依羅花的花瓣變成淡黃色,花熟了。
太好了、太好了,今天才第三天,比自己對大師姐保證的還提早了一天,相信今天送去大師姐會很高興的。
但很快,他的興奮勁便一掃而空,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因為他想到,當時大師姐要他直接把花送到云殿去。送去云殿,這可是個頭疼的事。
云殿是尋霧宗二長老授課的地方,也是二長老的住處。二長老是個矮個子老婆婆,脾氣古怪。
宗里傳說,當初云殿選位置的時候,二長老是左也不滿意右也不滿意。
最后她看中了月溪山最高的左峰,硬是把云殿建在了左峰的峭壁上。山里的云氣經常從那里飄過,云殿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
最初,云殿外掛有手臂粗的鐵鏈,供宗里不會飛的人上下。但一到冬天,鐵鏈上裹滿冰霜,誰都爬不上去。
在眾多徒弟的勸說下,二長老才把鐵鏈換成了繩梯。
鄭秋用木盒將成熟的依羅花裝好,把木盒揣進衣服里,急急忙忙趕到云殿下。抬起頭,云殿上掛下的繩梯足足有十丈長,隨著山風一晃一晃。
鄭秋心里打鼓,這太嚇人了,別說爬上去,就算站著看,他腿都止不住地發軟。怎么辦、怎么辦?鄭秋在底下轉來轉去,始終不敢去抓梯子。
太陽一點點傾斜,鄭秋知道不能再拖,等天色暗下去爬繩梯會更危險。況且依羅花采下已經有了些時間,不盡早送上去怕是要枯掉的。
思考了一會兒,鄭秋從地上拔下些茅草,雙手交錯,將茅草編成兩條草繩。他把兩條草繩各取一頭系在腰上,隨后走上前抓住繩梯。
往上爬兩三步,鄭秋便將手腳繞緊繩梯,同時接著把一條草繩綁在梯階上。再往上爬一點,他再把另一條綁在更高的梯階上。然后他往下爬回原位,解開前一次綁好的草繩。
就這樣爬上去,爬下來,再爬上去,再爬下來。鄭秋像只小蝸牛,在繩梯上一點一點往上挪。
山風刮過,繩梯劇烈晃蕩,景物在鄭秋眼前掠過,他感覺頭暈目眩,好像暴風雨中的樹葉,隨時要落下。
啪,伸手給自己一巴掌,鄭秋用力晃晃腦袋,把暈眩感努力從腦袋里趕出去。睜大眼睛,盯緊繩梯,他將目光的焦點完全集中到面前的梯階上。
一階、又一階,一丈、又一丈,終于,在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后,鄭秋終于哆哆嗦嗦地爬上了云殿。
腳踏到實地,鄭秋連滾帶爬地挪到屋檐下,靠著殿柱子不停打顫。手腳軟綿綿的一點力氣沒有,腰背直都直不起來,已然是全身脫力的狀態。
真如山下村里老人說的,仙家福地隱入云,凡子望天不可及。爬上云殿,鄭秋覺得自己半條命都掛在繩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