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葉道臨感覺寒毛一豎,普天之下,或許也只有楚天明敢叫她小丫頭了吧!
他只能恭敬地回答,“回大人,的確是清玄主所為。”
原本,他逃出大荒之后,已經準備歸隱。若不是被后來游歷混方修真域的清玄主撞個正著,恐怕他如今依舊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里當著一個無名的人。
說到清玄主,世人只知她是書齋的第二任宗主,卻很少有人知道她還有另一個身份——蘭亭書圣的親傳弟子,楚天明的徒孫。
當黑石海的黑暗爆發時,她尚還年輕,但卻跟隨著那時化身白衣書生的楚天明、蘭亭書圣、圣主龍蘭以及嘯月他們一起橫推過黑石海。對于黑暗的邪惡和恐怖她都看在眼中,從那之后,她對于黑暗便深惡痛絕。
也正是如此,后來黑石海再度爆發時,她首當其沖殺入其中了。
試想一下,當清玄主游歷混方修真域時,無意之間遇到了以為“早已隕落”的守將葉道臨,心中是何等的震驚與氣憤了。
葉道臨難以忘記那時候清玄主的表情,也始終無法忘記清玄主鎮壓他時的無上姿態。
時過境遷,葉道臨才發現他還是他,可那個跟隨在蘭亭書圣身后的小丫頭,已經成長為了一尊修為足以媲美蘭亭書圣的巍峨巨擘。
那時。
在清玄主的周圍,大道汪洋掀起恐怖的狂濤,星辰萬物起起伏伏,她手掐法訣,清冷的眸光仿佛能夠熄滅億萬星辰。
“葉道臨,汝該伏法!”
一聲冷喝,震蕩三千星空。
面對那等層次的清玄主,他完全沒有抵抗之力,更沒有抵抗之心,輕而易舉就被她抓到了書齋,鎖在了藥峰之中。
“既然你想要歸于平凡隱于大世,那便在我書齋藥峰做一個守望者吧。”
“你的罪,若龍蘭前輩不來斷,若我師尊不來斷,就交給時間來斷吧。”
“什么時候你悟了,這枷鎖就沒了。”
……
楚天明盯著葉道臨腳踝上的枷鎖看了很久,似乎這一道枷鎖之中有著太多的學問。
良久,他回過神來,看著葉道臨,淡淡地說道:“她給了你枷鎖,而你希望我幫你解開?”
葉道臨趕緊應道:“公子慧眼如炬,昔日清玄主將小人鎖在藥峰,希望小人有所頓悟,可小人資質駑鈍,實在是悟不出道理,如今適逢公子歸宗,小人想請公子高抬貴手,替我除去這一層枷鎖吧!”
他說完話,便斗膽抬起頭來,看向了楚天明。
他看到,楚天明正在看著他,漆黑的眸子深處看不到一絲情緒波動。
葉道臨大為惶恐,又趕緊伏下頭,顫聲道:“公、公子……不,大人,大人若是不愿高抬貴手,也請點撥小人一下吧!”
葉道臨就那么伏著。
時間緩慢流逝,這是葉道臨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時間”這個概念。
終于,楚天明開口了。
“罷了,便給你一點提點吧。”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葉道臨猛地磕頭。
楚天明語氣淡然,“這枷鎖,雖然鎖在你身,禁錮的卻是你的道心。清玄主沒有殺你,估計也是看到了一些玄機,你道心黯淡,但卻未滅。”
葉道臨止住了磕頭的趨勢,俯首,默然。
“你未能走出黑暗的陰影,它或許是一種恐怖,或許是一種人心的反復,但清玄主沒有興趣知曉,我也不會去探索,那是你的陰影,也是你的枷鎖。”
“你若踏出,枷鎖自開。”
最終,楚天明走了,他擺了擺手,走得很干脆。
良久,葉道臨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的神情患得患失,精神亦是有些恍惚,口中不斷地念叨著枷鎖、道心、黑暗等等詞匯。
最后,他無奈地笑了笑,望著楚天明消失的方位,喃喃道:“要我自己解開?難道連大狠人都幫不了我?”
他又念叨了一番詞匯,最終閉目一躺,又臥倒在了奇花異草之間。
“我若踏出,枷鎖自開嗎?”
“可他們都死了,我又如何踏得出來呢?唉……”
……
楚天明離開山谷之時,木靈清早已在外等候。
木靈清很好奇自家師傅和楚天明到底嘀咕了些什么,但是她知趣地沒有多問。
回到主峰之后的日子,一下子清凈了許多。
楚天明接下來也沒有離開主峰的意思,閑來無事,便四處走走逛逛。
這幾天里,他給掃地老人送了一壺道沖酒,也賞給了馬夫一壺。自己有事沒事,也會取出來酒葫蘆喝上一兩口,明明只有一葫蘆的道沖酒,但卻像是永遠也喝不完一樣。
某日黃昏,主峰蘭亭。
楚天明獨自飲酒,面朝云海,看夕陽緩緩落下。
忽地,身后傳來一道干枯地淺笑聲。
楚天明并未回頭,聞言,就連舉葫蘆飲酒的動作都沒有一絲停滯。
他飲罷一口,垂下手。
“你如此風塵仆仆而來,若是只為討一杯酒的話,可就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
話語悠悠,人也悠悠。
楚天明說話之間,緩緩地轉過頭去。
只見來者是一位四十有余的男子,身穿一襲黃袍,拄著一條拐杖。
若只看其面貌輪廓,只會覺得此人氣宇不凡。可他本該正值風華,卻形容枯槁,恍如一位干瘦老人,透著一股垂暮的死氣。
“呵呵呵……”干瘦老人呵呵笑著,“在下藍河,聽聞楚公子無雙風采,特來拜會,如有唐突,還望楚公子海涵。”
老人上來就自報家門,將拜訪的姿態放得很低很低。
楚天明早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此人一身死氣,還未潛入主峰他就能夠感應到老人體內充斥著的黑暗氣息。這些黑暗氣息如跗骨之蛆一般混在他的道則之中,就算自廢大道也難以根除。
這種黑暗氣息,一般人纏上了就會當場斃命,唯有部分人才能夠憑借自身的道將其壓制。
比如眼前的這個藍河——藍凝蝶的父親,古旭國的藍河國主。
于是他淡淡地點了點頭,指了指亭中的石凳,道:“坐吧。”
藍河國主便順勢坐下。
藍河國主不開口,楚天明便也不說話,只在那邊看著云海和落日,自顧自地飲著酒。
終于,藍河國主干笑了幾聲,看向楚天明說道:“楚公子,在下聽小女說,你對那天淵之中的妖邪之物頗有研究?”
楚天明點了點頭,淡淡道:“研究談不上,只是了解得比常人更多一些罷了。黑暗長存于世,與光明無異,若黑暗只是黑暗,那便未嘗不是一種可以掌控的力量,但若黑暗開始吞噬人心,恐怕就得好生提防了。”
藍河國主心頭微凜,道:“楚公子的意思是,那妖邪之物,就是一種蠱惑人心的黑暗之物?”
楚天明飲了一口酒,說道:“若道心至堅,那么縱使置身萬世暗夜,也能巋然不動。黑暗只是一種力量,但掌握力量的是人。只要足夠強大,就能夠掌控黑暗,但你……是這類人嗎?若不是,還妄圖領悟黑暗,窺伺黑暗的領域,就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了。”
藍河國主聽得脊背流汗直流。
這時,楚天明看向了他。
“當你凝望深淵時,你以為深淵在你的腳下,但實際上,你不也在深淵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