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身形一晃,三步兩步,就來到了那亭子邊上。
亭中陣痕斑駁,勾陳化蛇,像天上星辰勾勒古老的軌跡。
陣痕演變,星辰羅列,里內所蘊含的無盡道韻浩如煙海,無法逐一看透,而這一種玄妙而直達虛冥的氣息,更是叫人心馳神往。
境界高如姬清竹,也是忍不住對此流露出一絲向往之色。
大道所向,古來圣賢皆往矣,能不向往嗎?
但是,就在她下意識地想要接觸亭子時,她神魂微顫,整個人打了一個激靈,然后閃電般收回了手。
神覺告訴她,這祥和之下,有著她所未察覺的蹊蹺之處!
她想到了楚天明的話語,若覺得自己醒來了,不妨想一想楚天明的樣貌。
于是她微閉著眼睛,在腦海之中回憶著楚天明的樣子,結果,她清晰地想到了楚天明的樣子。
她瞬間睜眼,庸貴的面頰上浮現一抹蒼白之色,眉間,竟是出現了一滴汗珠!
如今的她,還處于紅塵一夢的修煉途中,因此不論怎么想,都應該是想不起來楚天明的面貌的,甚至,她越是努力去想,楚天明的樣子就越是模糊。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原理,但楚天明說的,哪怕再荒誕,都值得信任。
可是,她一想楚天明的樣子,居然就清晰地想到了。
這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她醒來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在她不禁意間介入了她的一夢三千丈!
她所修的是乃夢道,她之所存,其實一直是一種奇異的狀態。
就像陰陽遁下的楚天明、橫行虛界的太古虛鯤能夠以虛界映照現實一樣,姬清竹如今的狀態,就是以夢境映照現實。
她之所以能夠清晰地知曉自己是否醒來,是因為她明白,她要么沉淪夢中等楚天明來渡她,要么,就以入圣的姿態醒來。
如今,二者都不是,那她顯然還未醒來!
那么,有什么能夠影響她的夢呢?
她閉上眼睛,就地盤膝坐下。
“嗡——”
空間顫抖,她的身后浮現萬世光影。
夢道……一夢三千丈!
姬清竹口誦真言,眉心一點朱紅閃爍著高貴的光彩,她一夢三千丈,身后的萬世光影中便有三千片盛世浮華!
三千光影,射入亭中,好似三千個小時代橫擊時光長河,雖未能激蕩時光,卻也泛起了一絲波瀾。
“唔!”
一聲悶哼,一道魅影從亭中被震出。
它披覆著殘破的黑衣,周身黑氣繚繞,叫人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一頭人形蝙蝠,還是其他生靈。
它并無修為波動,但姬清竹的神情卻十分凝重。
夢,乃虛幻之物也。
自身之夢,乃神魂之秘也,豈容他物介入?
對于夢道修士而言,夢是自己的夢,在夢中自己是無敵的,可當其他生靈闖入了自己的夢中,擊殺了夢中的自己……那么現實之中的本尊也危險了。
[吾乃食夢者,夢魘是也。]人形蝙蝠‘夢魘’口吐晦澀音節,但姬清竹卻聽得懂,[乖乖交出汝所有的夢之境域吧!]
夢魘面目可憎,露出滿嘴獠牙,它張口大吸,一雙巨口好似深淵,能夠將人的魂魄都一并吞噬。
夢魘作為食夢者,先天就擁有者跨入夢中,強行壓制入夢者的能力,這一類生靈異常特殊,乃是誕生于夢境之中的黑暗生物,當其墮落入黑暗后,殺傷力大大增加。
姬清竹修夢道,一夢三千丈,夢境自然與眾不同,對于夢魘這等鬼魅邪物,天生就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不過,姬清竹修夢道數萬年,對于虛魘這等生物自然不會陌生,故而當她察覺到虛魘出現時,心中雖然吃驚,但面上卻平靜如水。
早先她察覺尚在夢中,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夢道出現了偏差,故而面色蒼白了一瞬,但發現這一切不過是虛魘在故弄玄虛時,心中的石頭反倒是放了下來。
道未出差,足以讓她定心。
至于虛魘?
若畏懼虛魘,她也不會入這黑石海了。
姬清竹玉足輕點虛空,婀娜身影攜著一縷幽香閃退。她退入虛空,盤坐在萬世光影之中,鳳眸閉起,手掐法訣,寶相端莊。
“‘一夢三千丈’。”
清冷而莊重的嗓音,緩緩響徹萬世光影之間。
夢魘口吐黑洞吞噬一切,瘋狂地吸扯著那些夢境,欲要將姬清竹的夢境吞噬掉。
然而,姬清竹口誦真言,身邊環繞著一片道則汪洋,她的頭頂,一條堂皇大道綻放萬世盛光,光輝之中,有皇帝登基,平萬世之亂的身影,也有圣龍出蒼穹,光芒耀世間的輝煌姿態……
萬世盛光,萬世圣影。
一夢三千丈,三千皆婆娑。
夢魘吞噬了半天,卻絲毫未能影響姬清竹的夢境,一時間,它呆住了。
縱橫黑石海無數年,它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修士的夢境,其中不乏夢道修士,但是眼前這一位,卻與所有被它吞噬了夢境的修士都不同。
因為姬清竹……以夢道踏入大道之境,她的夢道,乃是一條真真正正的堂皇大道!
“‘夢落驚鴻’。”
姬清竹盤坐萬世間,在萬世盛光的照耀下,她的寬松道袍微微鼓動,極具超凡出塵的氣質,好似一尊云中女帝。
只見她纖細玉指一點虛空,千秋夢道裹挾萬世盛光照耀而出,無盡光輝好似盛世綻放,籠罩了夢魘,夢魘來不及發出叫囂,就被千秋夢道的力量徹底磨滅!
超凡入圣的力量,不是夢魘所能夠挑釁的。
夢魘隕落,姬清竹收起千秋夢道,斂起萬世盛光,衣袂飄飄地落下,再度來到了亭邊。
亭中空無一物,這秘境,亦不過是一個虛幻的空殼,那遮天大陣的陣圖,還潛藏在整個秘境所深處的地方。
但她并未失望,玉唇反而微微掀起,庸貴的面龐上浮現起一抹淡笑,“三千婆娑,皆為我夢,陣圖雖不在此,卻也……合該在此。”
說罷,伸出玉指一點。
亭中景象瞬息萬變,無數星光驟然浮現,交錯而出,竟是重演了當初她所見到的那一番虛假的景象。
但如今這一番虛假的景象,卻為真實。
“這便是那遮天大陣的陣圖么?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