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返回,正遇上一路小跑而來的江三,他用手擋住頭上細雨,望了望青林周邊,道:“你的傘呢?”
青林一指斷橋那邊,道:“送人了,我們回吧。”
江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里有倆道纖細身影,其中,一抹紫衣拿著一柄油紙傘,好似正望著這邊。
江三露出賊兮兮的眼神,笑道:“小林子,他娘的讓好兄弟淋雨,卻把傘給別人,這事真他娘的…妙啊!
平常沒發現,原來你對女人還挺有一套的嘛,嗯,有我當年的風范。”
青林苦笑,這都哪跟哪,他只是不忍心看那女子淋雨,僅此而已。
江三與青林一同往客棧走去,卻發現雖然細雨綿綿,青林身上卻毫無雨漬,他定眼一瞧,驚訝的發現,漫天雨幕落在青林身上幾寸之際,都會繞開他的身子,從旁落下,不由驚道:“這是怎么回事?”
青林伸出手,只見天上雨滴落下,繞著他的指尖環繞,最后從旁流走,笑道:“只要你努力練刀,這些都不算什么的。”
江三感嘆這世間的種種奇妙,只恨自己沒早點遇上青林,早些修煉,才會如現在這般,像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一路上,江三不停的跟青林問修煉的各種心得和種種妙處,句句銘記在心。
“哎呦!”
因太過專注,江三不小心撞到一個人的身上,頓時仰倒在地,那人卻紋絲未動。
青林將江三扶起,江三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屁股蛋道:“他娘的誰這么不長眼,撞的老子差點屁股開花。”
對面,一個青衣長袖,頭綁絲巾的儒雅男子,靜靜佇立,在這黑夜里,無聲無息,一雙眼睛顯得格外銳利。
青林拉了一下江三,小聲道:“是你撞人家身上的。”
江三臉一紅,道:“那也是我摔倒了,他又沒什么事。”
轉念一想,畢竟是自己的錯,于是對那人道:“對不住了啊,剛一心跟我兄弟說話,沒怎么留神。”
那人點了點頭,微微側身,讓出一條道路。
青林報以微笑,和江三與那人擦肩而過。
天上的雨,似乎急不可耐,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江三一路小跑,只想早些回到客棧,練刀后舒服的睡一覺,青林突然一把拉住他,道:“想不想看真正的高手?”
江三一愣,“高手?在哪?”
青林一指清廷湖畔…
清廷湖,斷橋上,頭綁絲巾的儒雅男子,一步一步走向那道紫色身影,他腳步很緩且輕,幾乎悄不可聞。
紫衣少女盤膝坐下,一手撐傘,一手撫琴,身旁的俏丫鬟早已退到幾里之外,靜靜的看著這邊。
“你來了。”
少女的聲音平淡又輕,聽不出喜怒哀樂。
頭綁絲巾的儒雅男子在離紫衣少女八丈開外,就已駐足而立。
他看向紫衣少女,同樣平淡道:“聽聞無雙城少主不僅容顏絕世無雙,琴更是如此,今日有幸領教,也算三生有幸。”
紫衣少女收起油紙傘,輕放一旁,雙手撫在琴弦上,嘴角含笑。
“素聞清蜓先生一身棋藝,冠絕龍殷,一身本事,更是了得,與人對戰時,可以天地作棋盤,山水作棋子,人入其內,如入棋局,就像你與人對弈,無一不敗于你手。”
不遠處,湖畔一顆巨大垂柳樹下,倆道身影隱匿其中,正是青林與江三。
江三呆呆的望著橋上倆人,剛剛聽他們所說,他已推斷出倆人的身份。
紫衣少女,無雙城少主!龍殷十三魁之琴魁,單無雙!
而那與他撞了個滿懷的男子,居然是清廷城鼎鼎大名的清蜓先生,同是龍殷十三魁排名第七的棋魁。
這倆人身份何等了得,隨便拎出一人都是冠絕天下的存在,今天竟會在此相遇,看樣子似乎要交手。
江三整個人都沸騰了,能親眼目睹倆人的尊容,已經極為難得,如今還能看他們一戰,何其有幸!
青林倒是古井無波,只是靜靜的看著前方。
清蜓先生雙手負后,整個人似與天地融為一體,道:“姑娘的五音六律十三纏,專破人神魂,傷人于無形,我已久仰許久了。”
紫衣少女笑而不語,手指間輕彈琴弦,整片天地似乎都為之一顫。
清蜓先生臉色肅穆,雙手不在負于身后,他的身上,一股氣機涌現,強橫到遠處的江三只是看上一眼,都覺得快要窒息。
這他娘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紫衣少女再一撥琴弦,天上雨簾戛然而止,就這般動也不動的止在空中,三撥琴弦,漫天雨幕倒流而上,竟往天空落去,實在驚世駭俗!
清蜓先生定眼觀瞧,忍不住嘆道:“你這極意之境已爐火純青,實在厲害。”
話音剛落,倒流半空的漫天雨簾如洪流大江,咆哮著奔騰直下,直撲清蜓先生。
清蜓臉色平靜,望著驚人一幕,只是往前一步踏出,這一步踏出,斗轉星移,整片天地似乎倒轉過來,地在上,天在下,漫天雨幕在他面前急轉直下,從哪來,又回哪去。
法天象地!
江三有些頭昏腦漲,覺得自己好像要從這地下掉到天上去,青林用手按住他的肩頭,一雙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任他山河顛倒,斗轉星移,他自巍然不動。
琴音越來越快,紫衣少女手指在琴弦上輕撫而過,頓時,清廷湖的湖水涌起三百丈,與天齊的波濤,向清蜓先生壓蓋而去。
清蜓先生手指一點,湖水立刻趨于平靜,又一點,一顆巨大翠柳,拔地而起,飛向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輕一撥弦,一道無形氣機如利刃般飛出,將巨大翠柳一分為二,從她兩側飛奔而過。
清蜓先生手指連連點點,如在這天地間與人對弈,那些巨樹,湖水,青山,雨幕,仿佛都成了他的棋子,呼嘯著圍住紫衣少女,將她圍了個通透。
紫衣少女四面皆敵,八方受堵,她驀地站起身,身前古琴懸空而立,她手指微張,一陣琴音寥寥,周身一切事物,頓時化為齏粉。
一道音波,穿透重重障礙,直射清蜓先生。
清蜓先生面如止水,那道有跡可循的音波在他額前戛然而止,如那上了年紀的老農,在他身前,艱難前行。
紫衣少女此時豎放古琴,七根琴弦在她手中繃得筆直,那道音波正如那七弦琴,即使繃得在直,也不肯放松半分。
清蜓先生額角已然感受到了音波的絲絲寒意,又看到那紫衣少女嘴角的倔強,忽的一聲輕嘆,整個人向后倒掠,那道音波緊隨而上,清蜓一退再退,直至退出斷橋之外,那道音波才消散于天地之間,紫衣少女的手指,也頓時放松了下來。
清蜓先生對著斷橋上的紫衣一拱手,道:“姑娘果真名不虛傳,琴音已與天地氣機融為一體,實在難防的緊,佩服!”
紫衣少女道:“你我未分勝負,何必如此。”
清蜓先生一笑,“已然是你贏了,像我如你這般年紀時,可沒你厲害,姑娘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城內事務繁多,你我就此別過。”
清蜓先生轉身而去,那單薄的身影,怎么也讓人聯想不到,在前一刻,抬腳間,讓天地顛倒!
紫衣少女目光盯著那道背影,她忽然道:“先生,承蒙于情,銘記在心,近日我看你這清廷城或許不太平靜,若要我出手之處,先生只管開口。”
清蜓先生停止腳步,深深的望了紫衣少女一眼,道:“好,我會的。”
在經過青林和江三身邊時,清蜓先生停止了腳步,看向青林的眼神有些深沉,道:“你們是從青陽鎮來的?”
江三此時腳底有些輕飄飄的,似有些站不穩,清蜓先生居然跟他說話了,號稱龍殷十三魁的清蜓先生居然跟他說話了,他想開口,卻哆哆嗦嗦,到嘴的話硬是說不出來。
青林迎著他的目光,平靜道:“是。”
清蜓點了點頭,看青林的眼光有異樣的神采,但并未說什么,轉身走了,正如他先前來時一般,走的悄無聲息。
江三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一雙腿卻在不由自主的打顫,舌頭也似打了結,清蜓先生走后,才慢慢平復。
江三用力錘了下自己的腿,又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有些懊惱道:“那么大名鼎鼎的人物跟我說話,我他娘的就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山村二傻子似的,居然緊張的腿打顫,舌打結,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青林一笑,“我并未如此認為阿。”
江三悲嘆一聲,“多好的機會,就這么白白錯過,本以后在別人面前吹噓,老子好歹也是跟清蜓先生說過話的人,那多有面,唉!”
他看著清蜓先生已模糊的背影,喃喃道:“將來的我,若及他一半風采就好了。”
清廷城,城門口,青石板路旁,一顆千年古槐高數十丈,其軀干之寬,讓人嘆為觀止,在它旁邊,同樣高聳的城墻之巔,此時有倆人靜靜佇立,望向清廷湖畔。
一人面如冠玉,身穿白衣,手拿紙扇輕搖,飄逸至極。
正是和青林同來清廷城的白衣公子龍一。
在他身旁,站著位身著緊身黑衣,蒙著黑絲巾的高挑男子,手拿一只玉笛,倆人一黑一白,形成鮮明對比。
龍一輕搖手中折扇笑道:“看他們倆人交手,是誰贏了?”
黑衣男子聲音低沉,很有磁性,道:“清蜓看似被逼退,實則更勝一籌。”